最后的舞会(上) 第8章 野心勃勃

巴德明顿中学下午三点下课，之后的两个小时是社团活动的时间。

陆泉来到食堂的空中花园。天台墨绿的铁门上挂着一只粉色牌子，上面写着：约会愉快。怀着疑惑，她按下密码，成功打开大门。

空中花园已经被部员整理干净，露出原来的样貌。天台的外围装着一米高的护网，上面爬满了纠结缠绕的爬山虎，密密麻麻地往下生长，浓密的绿色围出一块私密空间。

里面的花坛是同心圆的层层收缩，一层隔着一层，长着各色粉黄的灌木花丛，向中间一块完整的圆形瓷砖递进。平台上，静静地设置了一把黄色的遮阳伞，下面放着小巧的蓝色铁艺圆桌，和两把椅子。

陆泉从中间的瓷砖路走过去坐下，拿出手机确认尹玺上午突然发来的消息：

好久不见，今天下午四点，空中花园见。密码是4652，我会准时到，等我。

陆泉和尹玺是处了初中三年的同班同学，也有过一阵密切的交往。但自从高中分班，尹玺当上学生会长后，她们的联系就渐渐少了，不过偶尔遇见打个招呼的程度。

她忽然找自己干什么？这个疑惑自从收到短信后一直在她的脑中徘徊。

时间跳到四点，天台门被准时推开。

尹玺走了进来，步履稳健地绕过花坛，显出一身利落的校服长裤，帅气非常。她向陆泉挥了挥手，拉开另一只椅子坐下。

她左右欣赏了下花园的景致，夸奖道：“园艺部的行动力就是强，也不亏我当初力保他们。”

因为一些原因，学生对园艺部的废部申诉几乎每隔几年就会上演，在尹玺上任时也发生过一次。于是她提议让园艺部开放自己的小花园，租借给学生充当约会场所，还拉拢来美术部、摄影部、明信片收集部等部为保园艺部投票，解决了园艺部的又一次废部危机。

“爬山虎虽然容易藏虫子，但学校因此多了一处空中花园的特色，还是划算的。”

“你约我来，就是为了看小花园？”陆泉和她生疏了，斟酌着语气说到。

“怎么会。”尹玺勾起嘴角，俯身凑近观察她，让陆泉有些尴尬地贴住椅背。

她忽然语气认真道：“陆泉，离开林松潜，到我身边来怎么样？”

“什么？”陆泉愣住。

见她露出少见的惊愕表情，尹玺才恶作剧成功地哈哈大笑起来，说不出的自信张狂，“看你这么紧张，想让你放松来着！”

一会儿她停下笑，直视陆泉恼怒的双眼，显出洞悉的神情，“但你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吧。昨天的暴力事件之前，群里聊得最火热的，就是你和林松潜、李宿夕之间的事。”

陆泉心里一跳，面上反而平静下来，有些意外地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这不叫八卦，我通常称之为情报。并判断出你想反抗却无可奈何的处境。”她痛快地下饵，“想不想我帮你。”

顿时，陆泉皱起眉，抱起双臂，心跳逐渐加速的同时拉高警惕，这些人可从来不做慈善，“帮我？首先申明，我没有一点资格插手林氏的产业，完全被排除在外。”

尹玺定定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靠上椅背，露出些怀念的神情，“你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讲过，我的梦想是当女首相吗。”

她的话题太跳跃，陆泉有些跟不上，只能谨慎回道：“好像是说过，怎么又忽然提这个？”

“我从小跟很多人说过，但大家都当是小女孩的玩笑话。一开始或许我自己也没有当真，只觉得这样说很酷。但渐渐地，我开始不爽，他们凭什么不相信我能成为呢？”

见她似乎认真在烦恼，陆泉还是安慰道：“也许是因为他们从来不敢想，所以只能笑话你的大胆，这些…你不用在意的。”

尹玺挑眉，露出不意外的笑容，说出的话却分外尖锐：“你还是老样子，陆泉，又真诚又虚伪。当你说出这些好听的话的时候，它们经过你的心吗？”

话题一直被她牵着走，陆泉感受到被玩弄的不适，哼地笑了一声：“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被你说虚伪。”

“你自己当然不觉得，不过你别误会，我认为这是你的本事，你的才能。”

“你、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陆泉深感困惑。

“那我直说了。陆泉，我要当盛京第一位女首相，我需要你的才能。”她似宣告似命令，凌厉的气势扑面而来。

“你，什么？女首相？”陆泉发现自己完全陷入她的节奏。

“你想说我才18岁，想得太早了，还是觉得我异想天开？”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泉努力思考着，一会儿才理顺了思路，“你爸爸不是维民党党魁吗，你将来要是、要是想从政的话，找你爸爸帮忙不是更快？我也只是个学生，能帮你什么？”

尹玺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道：“他的力量我肯定需要，但是他现在正值壮年，才不会一心一意地帮我。不如说，现在的我不过是他可以炫耀的其中一样。”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要只属于自己的权力、自己的团队，你明白吗。”

这句话刀似地深深刺进陆泉的大脑，让她的思维一片空白，下意识问道：“为什么是我？”

察觉到她的动摇，尹玺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陆泉，不要小瞧你自己。你长的漂亮，和林松潜关系复杂，在这个学校本该是个格格不入的存在。但神奇的是，无论男女都很少有人真正讨厌你。”

“我不需要大脑空空的贵族，也不需要只知道仗势欺人的白痴。我需要你这样，因为出身经历，饱经人事，能在这个圈子里做到置身事外、洞察决断的人。”

尹玺专注的表情近乎真诚，紧紧攥住她的全部心神：“难道你不想拥有权力吗？”

“权力？”这个词几乎让陆泉呼吸停滞。

“没错，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关乎权力。一条马路，一个花园，到处是权力的博弈。别把眼光放在逃离上，要自己去掌握它。”

陆泉闻言，似难以置信又似承受不住般别过脸，胸膛起伏一下，“你说起来动听，就是不知道能做到哪一步。”

“这件事当然不容易。所以我要比别人看得远，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谋划才能在四十岁之前成功。学生会就是个很适合我锻炼的地方，特别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西区的学生又多了一倍。”

“原来，这就是你初三突然想进学生会的原因吗…”陆泉思索着，脑海中忽然闪过萧戚的话。

「听说西区有不少硬茬，个个不好惹，你猜学校的上下关系会不会洗牌？」

陆泉灵光一闪，重新直视她，“你希望我帮你做什么，和早上通报的暴力事件有关？事情难道还没解决？”

尹玺不是很意外被她看穿，眼露欣赏道：“真聪明。昨天的暴力事件，我需要你帮我打消受害者父亲徐贤的诉讼念头。”

“这些事情学校不管？”

“如果我们在这之前把他解决了呢。”

“你的意思是说…徐贤还没有起诉？”

“我查了徐贤的资料，一个三流大学的古文教授，没什么成绩，为人古板较真，典型的草包秀才。今早给他发了封邮件，收到的回信可不太好看。除此之外，受害者母亲是家庭主妇，家里还背着几十万房贷。现在儿子被二世祖弄断腿，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但这事只能和解，不能让他把学校的声誉弄脏了。”

很显然，除去上课时间，短短一上午，尹玺已经对徐贤一家了若指掌。

尹玺似乎怕吓到她，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失败了，我会让律师出马，动静要大点。但成功了，你就是真正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而我，会给你提供相应的保障。”

她板上钉钉的语气压力，完全碾压了在场另一个人的想法意愿。这无疑挑动了陆泉的敏感神经。

她不由恍然一笑，语气里几乎听不出一点攻击性，“还没当上首相，这政客的话术已经一套又一套了，这几年你跟你爸爸学的真好。”

尹玺注视着她，沉默着没有立即接茬，眼珠微动好似回忆起了什么，“那件事以后，我以为你变了，原来你一直没有变。”

她在陆泉骤然变得锋利的眼神中笃定地笑了，眼神明亮，“最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骄傲而不服输。我很高兴。”

“今天好好考虑一下，我不会等太久，明天一早给我答复。”她潇洒地站起身，“陆泉，在这最后的一年里，抓住你的人生吧。”

紧紧望着她高大的背影，陆泉被刺激出的怒气还是跟着她的脚步一点点茫然地消失了。

她现在有太多东西需要消化，而突然被提起的“那件事”也让她陷入了某种恍惚。

是啊，自从那件事后，她真的变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