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舞会(上) 第3章 开学事项要注意

图书馆向阳处嵌着的大窗户，让灿烂的晨光盈满了室内。

陆泉坐在电脑前，明知道徒劳还是隔几分钟刷新一次网页。

今天早上八点，圣德利艺术大学的绘画比赛将正式开题。它是特罗亚州最权威的艺术大学之一，特别是三年一度的圣德利绘画大赛，得奖的前三名可以获得全额保送入学的机会。

同时，也是她能脱离现在的环境、独立生活的难得机会。

咚咚咚，门口响起三声敲门。

林松潜已经穿戴整齐，一身黑色的西装礼服，打着领结。头发服帖地顺在耳后，更显露出轮廓俊秀的相貌，再加上深入骨髓的教养和仪态，每一分都是习惯性的雅致。

陆泉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盯回电脑屏幕。

林松潜走过去，俯身到她耳边一起看了看，才问道：“怎么忽然想参加比赛？”

“毕竟学了这么久，想测试下自己的实力。”

紧盯着时间跳到八点，陆泉连忙刷新页面，满屏幕的外语也难不倒两人。

“比赛题目是——肖像画。”林松潜念出声，“肖像画，需要模特吗。”他移开视线，暗含期待地落到她脸上。

“嗯…等想好要表达的主题再找吧。”题目发布后，就是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林松潜直起身，反靠着书桌低头看她，注意到她空荡的领口，“领结呢？”

陆泉这才从裙子口袋里拿出一只橙色领结。

巴德明顿中学的校服是灰色，陆泉现在穿的就是女款。夏天的内搭是白色透气的丝质衬衫，领口和袖口带着独特的精致绣纹。外面则是一件薄西装，和长过膝盖的百褶裙。

不同年级会佩戴不同颜色的领结，橙色代表高中三年级。

林松潜接过领结，温柔耐心地拨开她的长发帮她扣上。默默无声间，他静静看向她低垂的双眼。这两天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又开始变得冷淡，有意无意地拒绝和他交流。

压下心底的焦躁，他最后调整领结的位置，侧头轻轻贴了下她的嘴角，“好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巴德明顿私立中学是近代新晋贵族为了推行新文化而建立的贵族学校，伴随着漫长岁月见证了盛京都发展的历史。特别是文化深厚的东区，学校里保留了大量的旧式建筑，与现代的教学楼相得益彰。

通过标志性的樱花大道，就能看见学校大门。进门后走上一段，迎面是由三角形花坛分开的两条岔路，花坛周围修剪整齐的绿植中间，正好嵌进一座白色圆形喷水池，中心拱卫着一尊女神雕像。女神向上托起的手臂，指向远处学校标志性的古典钟楼，在建筑群中一枝独秀。

新学期，校区合并学生数量增加，这次的开学典礼改在更为宽敞的体育场进行。

陆泉和萧戚相邻坐在观众席，抬头看向大屏幕上的校长致辞。

“多了好多人啊，”萧戚带着看好戏的期待，说起悄悄话，“以后的日子估计有得热闹了。”

“怎么说。”

“听说西校区有不少硬茬，个个不好惹，你猜学校里的上下关系会不会重新洗牌？”

陆泉不太在意这些，只对她皱皱鼻子以示麻烦。正百无聊赖地走神，后背却突然被人戳了戳。她奇怪地微侧过头，不禁一愣，没想到坐在后面的人，竟是在泳池派对上见过的那个男生。

大概是她脸上的惊讶太过明显，李宿夕忍不住展颜一笑，悄声道：“还记得我吗，陆泉。”

陆泉慢慢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他会坐在这里就意味着——

“以后我们就是一个班了，还请多指教哦。”

陆泉班级的同学大部分没有变，只增加了六名西区学生。其中李宿夕显然最引人注目，外表精致、毫不吝啬的灿烂笑容轻易吸引视线。

他忽然转向萧戚，“好久不见。”

萧戚瞥他一眼，“没想到我们竟然一个班，还挺巧。”

“可不是，谁说世界上没有缘分。”李宿夕转向陆泉，一双狐狸眼亮晶晶的。

接着，陆泉的脸就被萧戚掰正，“动作太大了，快看前面。”

终于熬到开学典礼结束，各班按照顺序出场再解散，陆泉照常和萧戚结伴走。班长叫住新来的西区学生，准备带领他们熟悉校园。

等走出一段距离，陆泉才问萧戚，“你之前认识李宿夕？”

“认识算不上，之前在什么宴会上遇到过。嬉皮笑脸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陆泉被她满脸的嫌弃逗笑，很快不再在意这件事，“你之后要去社团吗？”

“那当然，我们部怎么能少了我这么厉害的贝斯手。”

“正好可以一起去，我也要帮社团招新。”

从钟楼右侧走，经过图书馆绕道食堂，就到了社团活动中心的大楼。开学正是社团招新时，楼下的干道被各类社团五颜六色的招募摊位争相挤占。

“陆泉，这里这里！”

嘈杂的人群中，小个子的美术部部长挥手喊她。陆泉见了，别了萧戚走过去。

“你终于来啦，我们社团有希望了！”汤琴兴高采烈的声音又让她哭笑不得。

“来来来，坐这里。”

几名率先出来的部员忙着设立摊位，见陆泉来了不忘抽空和她打招呼。

“啊，乔冉也来了！”汤琴很快又迎来一个人，“你们俩就是我们美术社的活招牌。”她从摊位下拉出两张折叠凳子，“陆泉你坐这里，乔冉你就坐到对面画她。”

刚来的男生也不拒绝，看向桌肚子里的速写本和铅笔，“用这些可以吗？”

汤琴点点头，爽快地回道：“没错！好好画，我们今天的目标就是再招五名，扩大组织，争取全员公费旅游去写生！”

“陆泉你就多笑笑，发挥我们美术部之花的实力！”

一旁的副部长忙着从纸箱里搬出展示作品，此时已经满头大汗，见她还在叽叽喳喳，不由大喊：“汤琴快来帮忙，别聊天啦。”

“马上来马上来，剩下的就靠你们啦！”

汤琴一离开，摊位后面只剩下陆泉和乔冉两人，不言不语地陷入了奇怪的沉默。还是陆泉先拉开凳子坐下。

乔冉挑选好画具才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澈的下垂眼，些微游离的眼神似乎在思考构图。他和林松潜很不一样，脸型圆润，柔软的黑发垂到眉毛上方。因无害而温和，身处热闹的摊位也能保持置身事外的平静。

汤琴夸过他是古典油画中的天使相，有一种淡漠的纯洁感。

乔冉看着女孩望向别处的侧脸，“陆泉，你可以当我的模特吗？”

陆泉回头看他，微微皱眉，“你是说圣德利艺术大赛？”

“这个比赛，还是我初二的时候告诉你的。”他的声音比一般少年要低沉，和外表有种奇妙的反差。

“可是我也要准备作品。”

“我会和部长申请，占用你社团活动的四五次时间就好。”他捏着铅笔，几下就在纸面上勾勒出她的轮廓，好像早已烂熟于心，“你需要我的话，我也会帮你的。”

“我还没定好主题。”

“那、你想听听我的吗——”

陆泉终于受不了地打断他，“我们姑且是竞争对手，不用告诉我。”可考虑她确实欠了他很多，想了想还是妥协：“我答应做你的模特，以后我们两清了。”

得到她的答复，乔冉也没有显出开心的神情，继续拿笔尖画出她眉眼的细微处。他专心致志，仿佛在和画中的她对话，声音快要融进吵闹的背景里。

“今晚的舞会，我还可以邀请你吗？”

“我真的好奇，你对我究竟还有什么期待？”陆泉有些厌烦。

看着她眼底的锋芒，乔冉却柔和地笑起来，平和的态度下掩藏着异样的执着。

简直是不可理喻！这时，陆泉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紧绷的氛围。来电显示是姚玥，陆泉平复情绪，接起电话，“喂。”

“学姐，你要来雅兰特会场吗？林公子的钢琴表演快开始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活泼。

“我在社团帮忙，暂时去不了。”

“那等结束的时候学姐要来一趟吗，林公子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天天见能有什么可开心的，陆泉不经意对上乔冉的眼神，很快又改口道：“看我这边的情况，如果结束得早我就去。”

“真的？太好了，大概在十二点结束，我们等你哦！”

陆泉挂掉手机，径直起身去帮汤琴。

“陆泉你怎么不坐着了？”

“乔冉光画我也很无聊啊，这么多人来来回回，都可以做他的模特。我也来帮忙吧。”

“也行，那你发一下传单吧，负责接待来咨询的学生，怎么样？”

“好的，保证完成任务。”说完，她接过传单，站到摊位前向路过的学生分发。

乔冉注视她的背影，又恢复到淡漠平和的状态，手指揉开阴影，遮掩了所有情绪。

*

雅兰特会场后台休息室里，林松潜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编辑短信。

正准备发送，突然一个消息弹窗跳出来，是一个朋友发来的链接。

学校论坛自开学后就变得热闹起来，特别是一个名为“开学女神再临！”的帖子，一直火热活跃在最顶端。学校里有些名气的美女照片都一一被投稿，页面还在不停更新中。

他滑动的手指停顿下来，点开一张图。

本来不过是一个转瞬既逝的动作，却被好事者把这短暂的视线接触定格成永恒。照片上，陆泉正带着诧异的神情，隔着椅背转头与笑容灿烂的少年对视。瞬间激起的火花，仿佛一段青春恋情的暧昧开始。配合着下面的字，更显得格外刺眼。

李氏财团三公子李宿夕！和陆泉有情况！！！

下面的评论一片欢腾，满屏幕吵闹的危危危，打起来打起来。

林松潜的手指在陆泉脸上摩挲两下，平静得看不清情绪。

这时，姚玥敲门进来，对他抱歉地说道：“陆泉学姐说她在忙社团招新，估计等结束后才能来。”

“我弹琴她见多了，她忙她的就好。”他收起手机，直起身对着化妆镜做最后检查，修长的手指把衣领抚直。然后转头，露出俊雅有礼的微笑，“我准备好上场了。”

会场内，衣着体面的观众们正安静有序地入场。而会场外的学生们在火热的氛围中忙碌着，各班班长还在负责给新同学领路。

夏末的气温未降，环境又热烈，一直介绍个不停的赵岷说得口干舌燥，只能时不时用手帕擦额头的汗。他依次介绍完图书馆、食堂、领着高三五班的六名新同学来到社团活动中心。

“面前这两栋高楼就是社团活动的中心。大家如果有兴趣，也可以在食堂用完午餐后再来参加现在的招新活动。我校的社团是出了名的、”

“班长，可以问你个事吗？”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他。

“哦，李宿夕同学，当然可以。”赵岷鼓励地看向身后高挑精致的少年，语气是小心翼翼的谄媚。

李宿夕隔着人头攒动的距离，远远指了指他一眼就捕捉到的女孩，“陆泉在学校里很有名吗？”话刚落音，身边的同行人顿时发出暧昧不清的偷笑。

他也不在意，眉间故作好奇地耸起，“之前在派对上和她见过一面，结果就被人警告了。她和林松潜究竟什么关系啊？”

赵岷没想到他一上来就问这么敏感的话题，脸上的笑也变得尴尬起来，飞快地组织语言：“陆同学嘛，和林松潜的关系、简单来说就是出了名的好。”

其他人也开始光明正大地凑热闹，站在李宿夕旁边的韦景舟摸着下巴回忆道：“嗯——听说林氏家主在九年前和一个模特闪婚，当时闹得是沸沸扬扬。我记得没错的话，那个模特是叫陆燃吧？”他带上明知故问的坏笑，“陆泉也姓陆，她们有什么关系吗，班长。”

“哈哈，这些别人家的私事其实我也不清楚。陆泉同学听说是陆燃女士收养的孩子，她们本身没什么血缘关系。所以、关系好点也无所谓……”他说得干巴巴，平添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

围观的几人相视一笑，并不顾忌班长的尴尬，韦景舟更是装模作样地应和道：“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要是有血缘关系那才真是个大丑闻啊！”

“和法律上的妹妹玩儿这套，啧啧、李宿夕你还被警告了，真看不出来，林松潜还挺霸道的嘛？”

赵岷赔着笑，连忙重重拍几下手，“好了！今天上午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就不要聊这些八卦了。我们接着往教学楼走吧。”

几人闻言都很给面子地点点头，嬉笑着跟在他身后。

只有李宿夕回头望了望喧闹人群中陆泉正仰面微笑的脸庞，心中的兴味更甚：真是越来越期待接下来的校园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