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泉坐车回到铁玫瑰别墅,看见一辆小货车停在左厅入口。
走近了,才发现是搬家公司的车,有身穿工作服的人员搬着纸箱往来其中。
她正疑惑着,站在台阶上方的男仆轻步下来迎接,“陆泉小姐,欢迎回家。”
“有谁要搬家吗?”她问。
男仆面露谨慎,“…是郑管家,她从今天起提前退休,少爷推荐她去管家学校做老师。”
陆泉听着,很快明白过来。名为退休实则解雇的手段,没想到林松潜的动作这么快——郑云当了这么多年的林氏管家,知晓许多辛秘,这样安排已经是最好的了。
以后再也没人折磨她——陆泉本该松口气,甚至可以感动,但在空中花园发生的对话,却深深将“权力”两个字印在了她的大脑。让她痛苦忍受了十年的人,被林松潜的一个决定就轻松解决了…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一楼的客厅内,隔着会客桌,林松潜和郑云对面坐着。
郑云的穿着依然雅致利落,只是眼神失去了往常的锐利,笔直的肩膀些微内勾,声音也不再傲慢肯定:“我想过在这个别墅尽职一生,没想到因为这样的事情被解雇。”
她依然没有反省,或许还觉得自己尽职尽责。
林松潜不是很意外。在繁多的交际中,他时常能在某些成年人身上感受到这种停滞感,这些人往往很难改变观念,只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更加固执。
“我不准备再提你对陆泉的过度骚扰,没有交给律师处理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单对于擅自做出违背雇主意愿的行动这点,我希望你能深刻反省。”
他坐在椅子里,双手交叉自如地放在身前,平静而冷漠地注视着郑云。
“我只是…觉得管理好别墅是我的责任,这里已经像我的家一样——”她的声音很快低下去。
“也许是朝夕相处让你产生移情。但我作为雇主,必须要说,我不需要这样的人为我工作。”
“你的自以为是具有太多不确定性。在我看来,这只是在发泄你的支配欲,管理一个别墅是否让你的支配欲膨胀。”
“以前我不知道你对陆泉做过什么,现在也不去做无谓的计较。我只希望等她回来后,你能诚心诚意地、向她道歉。”
少年家主气势渐成,一席话条理分明又恩威并施。
郑云颓然地垂下头,但看着成长到如此的林松潜,她心里竟然又生出些欣慰。她久违地有些心酸,终究还是忍住了,脱去管家的外壳,像个普通人那样袒露出疲惫:“我明白少爷的意思了。”
不一会儿,男仆引着陆泉推门进来。
林松潜起身迎向她,自然地为她取下书包,“阿姨离开前有些话想和你说,你陪她一下。我把包放到你房间里去。”
他摩挲下陆泉的肩头,声音歉疚而温柔,“也和她好好道个别吧。”
陆泉看向郑云,注意到她颓丧的摸样,点点头,“嗯。”
林松潜很快离开,大门闭合。
陆泉走过去在他的位子上坐下,注意到面前的茶没有动过。这是郑云喜欢的,也是林松潜最后的温柔。
郑云抿了一下茶,率先开口:“如果我说,我那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肯定不会相信吧。”
陆泉顿时抬起头,颇感奇妙地看向她:“如果你愿意解释,我会听的。”
陆泉平和的态度似乎让她松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的年龄还太小,早早和男人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我已经见得太多了。更何况是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哪里缺女人。”
她越说越顺畅,逐渐重拾威严:“你也知道林氏家主,你名义上的父亲,我亲眼看着一些年纪轻轻的女孩接近他,被玩弄一番后马上被抛弃。你姐姐本来就是个坏榜样,你不能也变成那样。”
别的不说,陆燃还没被抛弃呢。当然,陆泉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人性是何其复杂自私,为了逃避罪恶感而放大那一丁点善意,自欺欺人的同时还期望得到对方的原谅。
如果是以前,陆泉绝不会让她顺心如意。但今天不一样,她突然获得了能俯瞰过往一切的视角——多么狡猾的尹玺,抛出“自由”这样致命的诱饵,让她无法控制地开始想像未来。
而今天郑云的离开,这个代表着她屈辱过去的人即将离开,简直是她必将获得自由的另一个启示。
陆泉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平静,她捏紧了手指,没有意义地一笑,心不在焉地想尽快敷衍过去,“确实,如果没有你刺激到我的自尊,我早就一头栽进去了也说不定。”
“离开铁玫瑰之后,郑管家准备住哪里?”
郑云显然没有预料到陆泉会这样一笔带过,眼中显出些防备之外的惊愕,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之后应该就能和家人一起住了。”
“原来郑管家也有家庭?”
“当然了,”郑云轻横她一眼,“我以前放假也是会回家的。”
陆泉笑了笑,“那郑管家一定是个严母,可惜我享受得最多。”
“你又在讽刺我了?你不知道你小时候多倔多坏,吃饭不会吃,穿衣服不会穿,好不容易把你管教成这么淑女的样子,嘴倒是越来越厉害了。”不知道她想到些什么,她渐渐露出些怀念的柔软神情。
她忽然朝陆泉伸出手,脸上显出难得的温情,“到我这来。”
陆泉不解,但还是顺从地走到她身边,被她抱住。
“算了,你也是个命苦的。”
陆泉枕在她单薄的肩上,忽然想起,小时候睡不着就缠她讲故事,她讲得口干舌燥,自己反而越来越精神,把她气得要死。还有自己把花坛里的花踩烂,气得她追着自己跑的事。
陆泉闭上眼睛,回抱住她,“郑管家,记得保重身体。”
“傻孩子…你也是。”
听到陆泉真心的话,郑云反而涌出愧疚的酸楚来,忽然觉得被辞退也不是件坏事了。她是真没少折腾这孩子,现在想来竟全是荒唐。
她叹了叹,像是下定了决心,放开陆泉,从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这张卡给你。”
陆泉一愣,“这是、郑管家的钱吧。”
“这张卡里没多少钱,是我自己买衣服首饰用的。你拿着,算我对你的抱歉。”
她把卡塞进陆泉手里,饱含深意地看她一眼,“密码是银行卡的后四位。照顾好自己,好好上学。”
陆泉怔愣地捏着这张卡,好一会儿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人类这种生物实在是千变万化,一点也捉摸不透。
摩挲着银行卡号粗糙的突起,这一刻,陆泉清晰地知道了心里的答案。
*
搬家货车离开,郑云正式离开了铁玫瑰别墅。
林松潜从三楼书房的窗边走开,下楼去找陆泉,径直路过走廊和楼梯墙上间隔悬挂的各色收藏画。
林家本是艺术世家,别墅里最不缺的就是名贵挂画。珍珠皮肤的美人,用蓝宝石磨成的颜料点缀双眼,历经沧桑岁月依然含情脉脉。
但这些,陆泉都不喜欢。她最喜欢的女画家赛纳亚评价过:男画家笔下的女人大多漂亮温顺得如同宠物。因此,每次不经意看到这些无处不在的装饰画,陆泉就会想起这个词——温顺的宠物。
她绝对不可以成为的,温顺的宠物。
林松潜来到客厅时,发现陆泉正对着墙上的仕女画发愣。
他皱起眉走过去,后悔让陆泉和郑云独处,声音有些发冷,“她是不是又教训你了。”
陆泉悄悄把银行卡藏进口袋,“她真跟我道歉了,有点难以相信。”
多少有些心虚,她顺势歪进他怀里,双手揽住他的腰。被她依赖着,林松潜很快放松身体,让她靠得更舒服。
他轻轻抚摸她的背,温声道:“这些事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陆泉在他胸口摇摇头,“虽然嘴上不说,我知道你一直都很信赖她。”
她直起身,双手慢慢捧住林松潜的脸。
之前还气势非凡的少年此时柔顺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扫过她的指尖,“对不起,我还是没能保护好你。”
陆泉没有回应,只是顺从本心地伸出手指,留恋地顺着他眉骨的弧度抚向眉心。然后抬起头,一点点开始亲吻他。
林松潜睫毛颤了颤,呼吸变乱,很快反客为主,含住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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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温顺的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