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陈绰看着闵陌飞的表情,自觉失言,“就还行,不算很熟。”
“哦。”闵陌飞的不爽写在脸上一点没藏。
“哎,别生气。”陈绰拉过闵陌飞的手臂。
“你要不想说就说你不想说,”闵陌飞没把手挣出来,“别明明有事问了还躲着让我猜,我猜不出。”
“没让你猜。”陈绰无奈地笑了,“我是不想说。”
“行。”闵陌飞抽出手臂,径直走进卧室洗澡去了。
他现在是个成熟稳重的人。
不说就不说吧。
随便。
洗澡洗到一半卫生间门被人打开了,紧接着淋浴间的玻璃隔门也被推开,闵陌飞擦了把眼睛里的水,“你干嘛?”
“耍流氓。”陈绰挤开闵陌飞的位置,也开始洗澡。
“幼稚。”闵陌飞嘴上这么说着,手却趁着陈绰抹洗发水的功夫伸上去掰淋浴头,直接抢了过来。
他高高举起淋浴头,让水对着自己冲,三两下冲干净准备放回去走人,陈绰靠过来就是一通甩头,把头上的泡沫全甩在闵陌飞刚刚洗干净的身体上。
“……”
淋浴间大战三百回合。
两个人手指最后都被水泡到发皱了,才终于和平互助洗完澡。
“啊。”闵陌飞躺倒在床上。
“吹头!”陈绰把闵陌飞的睡衣扔到床上。
闵陌飞就没洗过那么累的澡,但还是听话地坐起来穿衣服吹头。
等两个人都收拾好躺到床上,已是深夜,闵陌飞在回手机消息,陈绰心里想着之前的事,欲言又止。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陈绰看着闵陌飞试探开口。
“别。”闵陌飞听见这个话头就皱眉,“我不想听,你憋好了。”
陈绰见闵陌飞这个反应觉得特逗,他抽走闵陌飞的手机,“我憋不住,我就要说。”
手机没了,闵陌飞只能看陈绰,俩人眼对眼看了一会儿,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
最后闵陌飞双手抱胸,“那说吧。”
“啧,换个姿势,你这跟大爷一样。”陈绰吐槽。
闵陌飞又把手拿下来,做了个递麦的手势,“大爷您请说。”
陈绰抓住闵陌飞的手咬了一口,“卧槽大爷好牙口!”闵陌飞吃痛地收回手。
“大一的时候有人在学院论坛造我黄谣。”大爷说。
“哈?”闵陌飞不开玩笑了,瞬间坐直身体,“为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陈绰面色如常,“我都不认识她。”
“很严重?”闵陌飞皱眉。
“我那会儿……心思也不在这些事上,出去上课发现大家眼神都挺怪的,我也没多想,后来辅导员找到我我才知道,那个帖子有几万浏览量。”陈绰说。
“都写啥了啊。”闵陌飞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啥都写了,和真的一样。”陈绰很平静,他当时也很平静。
“没有人帮你吗?大家就相信她说的?”闵陌飞皱眉,他很难想象他们高中的时候会发生这种事,没有人会不相信陈绰。
陈绰笑笑,“我没有朋友,那会儿很自闭,确实没有人帮我。陆勋倒是看到过那个帖子,但他一点没往我这儿想,转发给我和我看热闹呢。”
“他是真缺心眼儿。”闵陌飞没好气。
“确实。”陈绰笑了笑,“辅导员找我了解情况,然后让我也发个帖子澄清一下,对着时间线摆一下不在场证明,但我没发。我不想参与,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行。”
“名誉很重要啊。”闵陌飞并不赞同。
“是。”陈绰点点头,“我现在高低得告一个诽谤。但我那会儿真的,没力气在意这些。”
他一年里经历了太多事,刚刚和家里断绝关系,一个人在新的地方生活,又从天而降一盆污水盖在头上,陈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
“哎。”闵陌飞躺到陈绰旁边,“然后呢?”
“然后就是乔溪雅。”陈绰捋了下闵陌飞的头发。
“对,她怎么了?”闵陌飞看着陈绰问。
“先说,我长这么大,没见过比她更猛的人。”陈绰回忆他们第一次见面还是觉得离谱。
“啊?”闵陌飞被挑起好奇心。
“那晚我从图书馆回宿舍,她就在宿舍楼下等我,”陈绰坐直了开始比划,“这么拿着根棍子,嘴里骂着渣男就冲过来了。”
闵陌飞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有点想笑,但又感觉不太合适。
“没事儿,笑吧。”陈绰戳了一下闵陌飞的脸。
“然后呢?你俩打起来了?”闵陌飞挠挠陈绰的手掌心。
“没,我那天发烧了头晕,没躲开她那下,她估计也没想到自己真能打到我,我俩最后就一起在医务室里待着。”
“啊?”闵陌飞这十分钟以来好像就只剩这一个字能说。
“我记得特别清楚,她坐那儿,说她没想真打我,她和我道歉。但这是渣男应得的报应,我也得和那个女生道歉。”陈绰带着笑回忆,忆着忆着突然叹了口气。
“咋了?”闵陌飞立刻看他。
“突然又想起来那会儿人有多丧了。”陈绰摇摇头。
“不说了。”闵陌飞抱住陈绰,“我不想知道了。”
他真的很后悔非要问这件事。
“然后我和她说,我是挺渣的,”陈绰拍拍闵陌飞的后脑勺,“但我这辈子注定渣男不渣女,而我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不在这里。”
闵陌飞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我不想说这事儿,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现在改主意了,我不想和你说对不起。”陈绰俯在闵陌飞耳边说。
闵陌飞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感觉到陈绰触碰过来的手指,闭上眼睛,“为什么?”
“我就要欠着你,欠你钱,欠你爱,欠你一句对不起,让你恨我怨我,这样你就不必再为难自己,我也能赖着你。”陈绰一字一句说。
闵陌飞一口咬上陈绰的肩膀,“你狠。”
……
这个晚上比他们想象中的更长,两人久违地都不想睡,不管第二天要不要上班要不要开会,就想一直聊下去,仿佛他们是今晚才刚刚认识。
“我一直以为,我走了以后你就能好起来。”闵陌飞闭着眼睛说,“你要这样,我就不会走。”
“这谁算得清。”陈绰摇摇头,“而且是我让你走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庄景涵的?”闵陌飞问。
“大三吧,刚好他研三交换生回国。”陈绰说,“他人挺好,又是同门,又过年不回家天天图书馆见,慢慢就熟了。熟了才知道他和乔溪雅从高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关系特别好,让他知道我们认识后逮着我俩就开始拉郎,没完没了。”
“都是学姐学长啊。”闵陌飞发现了细节。
“没办法,同届的不爱和我玩儿。”陈绰开玩笑说,“我也不爱和他们玩儿。”
“哎。”闵陌飞摸索着过去想拉手。
“这儿呢。”陈绰主动伸过去,俩人又拉到一块儿了。
“我不缺朋友,他俩对我来说,和陆勋他们也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认识的时候比较低谷,他们又比我年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各自带了我一段,更像哥哥姐姐。”陈绰笑笑。
“嗯,就像诺阿一样,我觉得他像我弟。”闵陌飞也笑了。
“不错,咱俩现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有了。”陈绰在黑暗里打了个响指,闵陌飞跟着打了一个更响的,陈绰不甘示弱打了个更更响的。
“无聊。”闵陌飞把手放下。
“认输吧。”陈绰又打了个更更更响的。
“那……那件事,后来怎么处理的啊?”闵陌飞问了一圈还是问回起点。
“我也忘了。”陈绰打了个哈欠,“乔溪雅好像去找那个人,她发了个澄清帖。”
闵陌飞这才舒了口气,不然总感觉一口气憋在心里。
“她到底为什么啊?”闵陌飞忍不住又问了一次,“你食堂打饭插队了?”
陈绰笑出声,“有可能。”
“那你该。”闵陌飞说。
“我是该。”
不管为什么,他是真对那人没什么印象,也不想有什么印象,乔溪雅去对峙的时候应该是问过她,他也没有关心。
但这件事提醒他,既然决定要活下去,就不要躺在失落的谷底,而要去重新找到愤怒的能力。
失去一切后,他意外重新拥有了一次选择的机会,去选择他希望拥有的东西。外界的赞美和喜爱固然难得,但那是可以被操控的,只有真实的体验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
在经历过那么多绝望后,在无数次想过要放弃后,陈绰很庆幸,他最终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和闵陌飞重逢的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