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高楼 第6章 第6章

挂断电话，林曦在茶室坐了许久。期间，她打电话给袁安让他把准备好的文件袋给钱雨。出了茶室，在接待台见到等待她的钱雨，她还有心情说笑，“不用送我。让我爸的行政助理去给他买两盒舒肝解郁丸和保心丸吧。你们帮我劝劝董事长，他年纪大了，莫生气。”

林曦乘坐电梯出大厦，外面云层堆积，天色渐黑，空气中是她习惯的黏腻腻的湿。她仰头望天，伸了懒腰后才上车。坐进车里，隔着车窗玻璃看到暮色的城市像是笼罩在一团雾气之中，她想起来问问老同学是否适应了这里的潮湿。

“不习惯也没办法，谁让我接了你的offer。上了贼船，没法中途下。”内敛的袁安难得开起玩笑。

林曦哈哈一笑，“想辞职呀？那可不行。你至少要干到今年年底。”

袁安问她，“到今年年底，你就能扭转乾坤？”

“我是如来佛也没这本事，何况我还不是呢。”林曦不忘交代一句，“袁安，既然来了南城，希望你能喜欢这里。至少这里的簕杜鹃一点也不比北方的月季花逊色。”

“其实我挺喜欢听人喊我靓仔的。”袁安推了推眼镜，冷幽默了一下。

“那就好，安仔。”林曦又笑了起来。

袁安认真解释起来，“别人叫我帅哥，我还会感到羞耻，但大家叫我靓仔就不会。”

车子快到开阳湾的时候，车外的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黑，很快大雨如注。家里有准备晚饭的阿姨，林曦便邀请袁安一起上楼用晚饭。

也是巧，林曦今儿一直在电梯口碰到意想不到的人。

她在自家门口碰到了陆妍的大哥陆缙。

几年没见，陆缙的个子依然不高。不过在资本市场和利好政策的加持下，陆大公子身上装腔的气势倒是增长了不少。也是，任谁家的资产在过去六七年内涨了十几倍，都会带上春风得意人生赢家的范儿。

人生赢家陆缙看到林曦与一年轻陌生男子肩并肩出现，大感意外。他妹妹才说过林曦单身没男朋友呢。

“陆总，你来是……是找我？”林曦在自家门口，主动开口询问。

“我听妍妍说你回国搬家到这里，来给你送乔迁礼物。”陆缙说的是白话，语气中带着一丝亲昵。

陆缙个子不高，在陆家人里不显。林曦不穿高跟鞋，只比他矮两三厘米。袁安比林曦高一头，这让陆缙心生了身高差的危机感，他微微扩了扩肩膀，挺了挺胸膛，尽量让自己显得挺拔一些。

“谢谢陆总。快请进。”林曦用普通话回，并没注意到身后陆缙的动作。她先一步去开门，请客人进屋，“陆总不介意的话，一会儿一起用餐？”

陆缙对妹妹的这位漂亮同学一直有好感。如今，家里催婚催得紧，他便在妹妹的撺掇下来接触一下。林曦邀请他进家里吃晚饭，他自然不会拒绝。

林曦跟阿姨说多添几个菜，又询问俩人喝什么。得到陆缙随便的答案后，袁安主动请缨去煮咖啡。

陆缙用白话向林曦打探，“这是你男朋友？”

“我大学同学，袁安。”林曦说着，喊了袁安一声，“这位是陆桥地产的大陆总，陆缙。开阳湾这个楼盘就是陆总家开发的。”

这个楼盘是三家地产商联合开发的，陆桥是三家当中占比最小的那家。不过，陆缙并没有去纠正林曦的话，毕竟陆桥地产这几年宣传的优质豪宅楼盘项目里开阳湾稳居榜首。

对了，开阳湾的物业是陆缙家的物业公司在管理，所以他们兄妹二人才会畅通无阻地出现在林曦家门口。林曦想着以后或许还要跟陆桥地产打交道，才没跟陆家兄妹计较。

“西西，你以前可是跟着妍妍喊我哥。长大后，我们居然生疏了。”陆缙这句还是白话。

“我以前喊的是陆妍的哥哥。”林曦用白话回，只是听起来不太熟练。

她回完用普通话追了一句。“我听得懂白话，说得少，有点生疏了。”

潜台词是她的白话不好。

林曦小时候在家里除了讲普通话，说的最多的是闽南语。她爸爸是闽南人，十几岁来南城讨生活。妈妈是台湾宜兰人，十七岁在香港从影出道。她父母俩人结合的契机除了皮囊相互吸引外，便是乡语相通。

不过林曦的白话能说得更熟练流利，只是她不想说而已。屋内有三个人，陆缙一直用白话，她如果也用白话交流，相当于把袁安排除在外。她又不好直接提醒陆缙用普通话，因此耍了小技巧。

陆缙跟着换回了普通话，“你不用勉强说白话。不过你喊陆总，我听着别扭，叫我名字吧。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林曦耐心又客气地说，“暂时留下。我好几年没在南城常住了，说不定以后工作上跟陆桥会有交集，要提前请陆缙总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地产靠政策和银根松紧吃饭。这几年政策不错，陆桥在港股上市，融资方便，日子勉强过得还可以。”

陆缙这是明晃晃地炫耀。地产企业融资渠道多，现金流充裕，以后生意场上碰到了，他勉强可以帮扶一二。

林曦抬眼看了他一眼，面上带着调侃，“如果行业规模前十的陆桥地产日子只是过得去，那么在盈亏线上挣扎的一众制造业公司老板岂不是要跳中国南海？”

09年四季度陆桥地产在港股上市。陆桥地产可以通过资本市场配股，也可以发行海外债，更可以在境内发行五年期甚至更长的公司债。虽说宏观政策对地产时而堵，时而疏，总体趋势还是疏。国内和境外的海量资金在持续不断地往地产行业流动。相对而言，辛辛苦苦只能赚微薄利润的制造业，融资就艰难多了。

陆缙得了便宜还卖乖。“不一样。精神压力就很不相同。地产这个行业，大家都趁着政策好的机会，拼命卷土地储备，卷规模，卷销售。这两年行业内并购不断。大鱼吃小鱼，游得慢的大鱼也会被更大的鱼吃掉，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啧啧，陆大公子的压力山大和马首富的后悔创业一样让人听着不爽。

林曦虽然对陆缙有了新的认识，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或者不爽。她面上耐心倾听，时不时还捧场。“所以您才送我鱼缸作为乔迁礼？有趣。”

“养鱼是我心灵难得放松的时刻。其实，我送的不是鱼缸，是轻松一刻。”陆缙说完幽默一笑。

林曦也跟着乐了起来，“我有一朋友说他做手冲咖啡的时候是难得的心灵放松时刻。你俩关于心灵放松，一定会有共鸣。”

陆缙朝咖啡台望了一眼，问说，“你说的朋友是袁安吗？”

林曦与瞧过来的袁安交换了眼神，摇头。“不是，是我另一个朋友。”

没一会儿，袁安端了三杯咖啡过来。“我煮咖啡可没有心灵放松的感悟。我和我女朋友都不怎么喝咖啡，所以手艺这么些年一直原地不前，还请两位老板别嫌弃。”

袁安开口提了自己女朋友，陆缙才将心里的别扭卸下。

得知袁安是林曦的助理后，陆缙更是主动将袁安拉进二人聊天里，想借机从林曦大学同学这里窥探到林曦在美国学习生活的那几年。袁安不是爱说话的人，大部分时候依然是陆缙在说，他和林曦在聆听。

陆缙讲得越多，他俩了解得越多。他俩了解多了，面上便笑得越开心。陆缙见他俩开心，感觉就越好。这次见面宾主尽欢。

中途，林曦的手机响了。她点开一看，嘴角含笑接了起来，“你怎么这时候来电话？旧金山时间还早呀。”

“早起锻炼。向你汇报一下，我一会儿开车带两个妈妈出门过周末。”陈勉的声音从手机话筒传出来。手机漏出来的音，不仅让林曦惊讶，旁边无意的旁听者也颇为惊讶。

林曦朝陆缙说了句抱歉，起身去书房接电话。

她确实有些意外，自家妈妈是不爱出门的宅老太，居然答应跟陈勉和他妈妈一起出行。

陈勉解释说，“我妈来美国小住几周。前天晚上，我俩在餐厅遇到一个人用餐的兰姨。两个妈妈互加了微信，聊得火热。你归期不定，我力所能及地照顾兰姨，你别有负担。”

上周，陈勉离开上海回到洛杉矶，才知道林曦这趟回国是要常驻。刚知道的时候，他有些意外她想要继承家里的公司，又有些郁闷在双流机场的那个早晨没能好好告别。郁闷之后，他转念又想到林曦的妈妈还在旧金山，林曦终究还是会回来的。他和妈妈在餐厅遇到林曦的妈妈是个意外，不过两个妈妈交换微信聊得火热却少不了他的暗中使劲。

“谢谢。”林曦在电话这端没跟他客气，而是交代起注意事项，“陈勉，我妈年轻时因拍戏腿受过很严重的伤。她不能长时间走路，不能爬有难度的坡。另外，我妈即便遭罪，也不会主动说出来，怕给别人添麻烦。还请你多留意些。”

陈勉认真听着，心里记下，又问，“兰姨在衣食住行方面还有什么禁忌和注意事项，你一起告诉我。”

林曦在心里对妈妈有愧疚，又放心陈勉照顾人的能力，不但不阻拦妈妈与他们一起出行，反而希望妈妈能玩得开心。这通电话在你来我往一问一答间，持续了二十来分钟。

林曦出了书房，晚饭已经摆上桌。

三人刚坐下，轮到陆缙的手机响起。老陆总陆三余打电话唤儿子去参加一个生意场上的饭局。陆缙在林曦这里满打满算停留了一个小时，喝了一杯黑咖啡，知道林曦在美国有一个关系更近的好朋友。临走时，他被袁安塞了一盒没开封且带有购买小票的解酒药，心里当下一热，觉得袁安这人真不错。

“你进入角色还挺快的。”林曦打趣问，“跟谁学的？”

“下午我在行政休息室，向大老板们的心腹司机讨教来的。地产公司的饭局，少不了酒。这位小陆总面色麻麻，这几年显然没少喝。”袁安只是将陆大公子当作客户来对待。

提供客户支持的能力，不是天生的，是靠后天习得的。袁安不介意多学习一项技能，哪怕学习对象是司机、秘书、助理。他其实是个很优秀的助理，不常主动与外人交流，沉默时习惯观察人和物进而洞察到背后的隐秘。就连衣着，他做了林曦的助理后，总是穿着基础款的衬衫和西裤，不抢眼也不耀眼。

“是呀，酒色财气要不得。”林曦想起陆缙的脸色和略显松垮的眼袋，犀利总结道，“所以说，男人最好的医美是禁酒……和禁欲！”

闻言，稳重的袁安差点笑喷出来，以至于忘记八卦她和陈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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