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维克对劳音不是避风港,也没有任何慰藉。那是个洞,不深不浅,像针一样贯穿心脏,再把零碎的残肢破骸揉碎了随着血液循环,经贯全身。
但不代表他会不理会宁长老。祝堂三番五次提到宁长老,又三番五次咄咄逼人,如此迫切的想要劳音回应。恕劳音不可忍受。像是藏在心底的心思,连自己也说不明,就这么被他剖开,显露出来给劳音自己看,还不是什么好事情,劳音现在才拔剑,都算是好的。
很多人给劳音最大的误解就是,他是一个理智的人。但很不幸,他不是。他只是懒得计较,所有的事儿放到他身上,确实没必要花那些时间去揪一些死道理。他不认不肯也不屑于,他是不在意,但不是理智。踩过他红线的人,大都能知道这件事儿
故肴也是这个时候发觉不对劲的,他疾步过去,迅速看了眼劳音,俯身捡起那块儿玉佩,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问祝堂“这玉佩,你是从哪儿来的?”
祝堂定了定身形,呼出一口气“果真瞒不过你们……”劳音却像是发了疯,不管不顾地厉声质问“少废话,哪来的!”别说祝堂,就是故肴都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一面把玉佩放到劳音手心,故肴还不忘把他揽到身边,低声安抚了一句“先别急,宁长老自来是不在意这些,哪怕是不小心掉了被他捡了去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故肴见多了态度随意的劳音,竟然也被他这幅样子惊到认真,因为他很快就发现了,劳音的手在抖,以一种很快速的频率,不像是气愤,也不像是着急。更多是,害怕。祝堂像是自知理亏,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眼睛中竟然也流露出几分不忍。劳音没有平复自己的情绪,像是知道面前是故肴,颤着声音回应“那是卫师的令牌……宁长老不会轻易……”
劳音说到这里一顿,瞳孔放大,猛地低头去看手里的令牌,薄,硬,翠……纹样是芙蓉不错……的确是宁长老的卫师令牌,但……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祝堂手中?他这样想着,又看向祝堂,轻声问“你是怎么得到这块儿令牌的……”
祝堂还想趁机说些什么,被故肴眼神警告后,也老老实实刹住了那些刺激的话“是我手里一个人……名叫唐为,他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但他是至宁城的人,先前也有一段时间离京,但去的地方是至宁城北边的觉时”
劳音一愣“觉时?!你确定?”宁长老最后消失的地方,的确是觉时,就连许瑞意在至宁城的时候,也是在觉时和至宁城间转,太巧了……又是这样……
于是他问“觉时在哪?”,祝堂刚想给他详细说说,却听见故肴言简意赅一句“你穿过苏击禾那边儿梅林,出了城池再往北走,看见的第一个城镇就是觉时的了”
劳音点头,低着眼思索“知道了……”故肴看着他这幅样子,叹了口气,提醒“你把人弄过来,本来是想做什么的?嗯?”劳音一噎“我本来想问问他关于宁长老的事儿,但现在……”
故肴无奈“那就听祝堂说一说,嗯?”劳音不说话,把那个手炉拉到手里来,故肴心下一喜,也顾不得祝堂了,忙喊来两个小丫头,给屋里点炉子。
祝堂云里雾里,眼瞧着故肴高兴,居然也松了口气。天黑得早,劳音捧过手炉,莫名其妙地,三个人围坐在那张圆桌附近,桌底的炉子烧的旺,连劳音冰了一整个冬天的指尖都暖了起来。
祝堂说“这玉佩我随身带着,本就是想拿给你们的。虽然我不懂里面其中的含义,但看样子的确是南维克的东西”
故肴看了眼被劳音随手丢在地上的剑,温声提问“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劳音在芙蓉居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劳音在芙蓉居的消息,应当是昨天柳弯眉告诉你的。在不知道劳音和我在至宁城的情况下,这个东西你准备给谁?”
祝堂没有回避这个话题“我在向霜雪阁交易,要的是宁尔於的下落。还请放心,我既然是想跟你们合作的,那么该拿出的诚意自然一份儿都不会少了你们。宁尔於现如今在至宁城中,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说句真心的,那个小公子还是被拘得太厉害了,熙宁夫人把他教的再好,总有些束手束脚,所以最开始我又得知许瑞意回京的时候,我是想给许瑞意的。”
劳音愣了半秒“你从哪里知道许瑞意回京的?”许瑞意的行踪,劳音没有关注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他没必要紧盯着一个人。但现在祝堂提到了,却又不可避免地多问一句,而劳音既然问了,祝堂也没有隐瞒“他在正月十九去找了瑶玉公主,所以我能知道。”
上次瑶玉公主来的时候,瑞意说得话是,等他忙完手中的事情,就去叩瑶玉的门,这么看来,正月十九的时候,瑞意已经把自己认为“所阻碍着他不能光明正大与瑶玉相认”的那件事儿做完了。
故肴见他已经开始轻咳,不动声色用火箸拨了拨炉火中的碳,压了火的气势,房间里的温度还是温热的,故肴一面问“瑞意先前在忙什么事情,你知道不知道?”,一面去试了劳音手的温度,冰得煞人。劳音察觉他手心温热的时候,猛的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也问“瑞意先前离京,是突然发生的。在他离开期间,出了什么事情,让他不敢回来,或者说,不能回来”
祝堂点头“他离开之时,正是我父皇寿辰,匆匆离开的时候,寿宴上刚好有人闯入,宫里头丢了个东西,听说是瑶玉公主从外面带回来的纸卷丢了。刚巧在清查人数的时候,发现许瑞意不在了,矛头可不就指向他了么?”
“当时瑶玉说,如果是瑞意拿走的,丢就丢了,因为她这句话,父皇本来是想把这件事情压下的。但瑶玉不肯,她不信是许瑞意拿的,她信许瑞意的为人,说这脏水能泼到许瑞意身上,也能黏在她身上,脏多久都没关系,但不能稀里糊涂地认下。”
“这件事若是被压下去了,反倒认定了是许瑞意。这小姑娘也是真神人一个,常人短时间内哪里能想这么多”祝堂言语之间,劳音把一只手的手指尖,放到了另一只手的手心,凉意和冷交错“但是瑞意回来之前,瑶玉这份纸卷应该就找到,按道理来说,与瑞意的关系不大才是”
祝堂摇头“没有,瑶玉那张纸卷丢了个彻底,不见一点儿踪影了。就连瑞意这次回来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所以瑞意想到了另一个法子,他上次在至宁中,有两个人可以替他担保,但不知道瑞意用了什么法子让两个人同意的,或者说,这里面还有别的人参与”
瑞意这局面很尴尬,公主能帮他,却不好出面,有包庇的嫌疑。连带着苏击禾和皇帝都不能出面。他在京中认识的人,能让宫中人信服的,似乎不多了。祝堂点点头“太学中,有个名叫郑斜阳的小姑娘,拉着她的同乡陈辞出来的,给许瑞意做担保。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却的确很有说服力”
故肴皱了皱眉“担保?怎么担保的?”祝堂还没说话,劳音食指搭着食指,轻笑嘲讽“众人本来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要许瑞意拿出证据担保就是不合理的事情。他们也不见得多在意瑶玉那份纸卷,只是除了这件事儿,有了些不一样的声音,有了谈资拿来玩乐了,不肯轻易松口就是了。郑斜阳和陈辞好就好在,名不经传,反倒是最清白的。”
“皇帝和瑶玉的态度聪明人应该都看得出来,一没追究二没生气,显然是信任许瑞意的。至于其他人,吃了那么久的谈资本人回来了,就算有风浪起来,本就不好捅到他本人面前。更何况现在有人给他铺了台阶,一层下不来,两层总可以下来的。”
故肴点头,眼瞧着劳音适应下来慢慢咳嗽的频率慢了,缓了,心下稍安。祝堂点点头,故肴也摆摆手,三个人的互相看了眼,还是劳音咳完,看向祝堂继续说“那么现在我的问题是,郑斜阳和陈辞为什么会帮许瑞意,你手下那个什么唐先生,又是为什么会拿到宁长老的卫师令牌?”
祝堂思索半天,想起来什么似的“诶,那个郑斜阳好像是唐为举荐到太学里的,那个陈辞也是,他们都是觉时的”
故肴皱了皱眉,与劳音对视“又是觉时……”
劳音揉了揉太阳穴,被室温暖热的面颊和他本身温凉的手指相接触,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玄之又玄。
祝堂不想放过这次机会,还想多说几句,为自己争几分利益。正如他所说的那样,隅南大疫,但这只是一个借口。消息是昨天就传过来的,如果真的等到今天祝堂才做出决策,或者还等着劳音出人出力帮忙,那就是根本没把这次疫情当回事儿。
有人看吗(? ?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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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玉搅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