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泰和殿。
就在喻秋下令抓张椿的时候,张椿目光却先盯死了那些掉落下来的猪牛羊肉。
发现那些肉没有一丁点问题,他目露震惊,但也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拔腿便往大殿后门冲了出去。
然而就在他刚冲出后门的那一刻,剑风伸脚一绊,便叫他正面朝地摔了一大跤。
张椿爬起来还想继续往前跑,御前侍卫们却已经到齐,三下两下便将他制服,扭送回了泰和殿。
楚泰此时面色不悦,群臣都跪在大殿两侧。
侍卫将张椿押解上来之后,窦喜上前指着地上的人问:“你是哪个宫的奴才?鬼鬼祟祟地躲在祭坛后头做什么?谁指使你的?”
张椿这时抬头看了一眼滚落在地上的祭品,状似慌慌张张地开口道:“奴才原本在准备祭坛,陛下突然出现,奴才不知道往哪里去,一时糊涂,就躲进了桌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窦喜这时候认出了张椿:“你是薛进忠身边的小椿子吧,怎么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毕竟是太监惹事,窦喜不想事情闹大,于是转身对楚泰道:“陛下,应当只是一场误会,这小太监就交给敬事房处置吧。”
就在这时,楚云空忽然站到殿上,出声道:“慢着。”
然后对殿外道,“带上来。”
拳影将之前逮住的那个小太监拎上了大殿。
泰和殿上瞬间再次躁动起来,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安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楚云空对楚泰禀报道:“陛下,此前臣在殿上抓到这个小太监鬼鬼祟祟,便命人将其抓起来带下去,他已招认张椿命其对祭祀三牲牛羊猪肉动手脚。如今张椿又出现在桌下,此事蹊跷。”
楚泰闻言立即皱眉警惕起来:“有此事?窦喜,检查祭祀三牲。”
窦喜道:“奴才领旨。”
不久,几个小太监便围绕着祭祀三牲开始检查,窦喜很快禀报:“陛下,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就在这时,喻秋忽然站到大殿中央,开口道:“陛下,臣有线索事关此事,不知该不该禀报。”
楚泰望向喻秋,答:“速速禀报。”
喻秋道:“但还请陛下移步珠帘之后,以免脏污了您的眼睛。”
窦喜带着楚泰回避之后,喻秋开口道:“搬上来。”
于是,群臣看见不知为何,喻秋竟找人又搬上来三个祭祀牲口,同刚才宫女不小心打翻在地的猪牛羊三牲看起来一模一样。
几个小太监把猪牛羊在祭台上摆好后,绕到了桌案后方。
“撕开。”
喻秋一声令下,三个小太监将猪牛羊表皮撕开,只见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了,从那些猪头、牛头、羊头里,竟然爬出了黑乎乎的叫人恶心的虫子。
喻秋挥了挥手,三个太监立刻从腰间掏出药水倒在了这些虫子身上,虫子都不再扭动,他们便上前清扫。
窦喜目睹了全程,问喻秋:“喻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何会有这样的祭品?”
喻秋恭敬答:“这就要问椿公公了。”
张椿这时立刻开口道:“你胡说!我昨日从未进过后厨,怎可能在这些猪牛羊身上动手脚?”
喻秋闻言,神色平静地望着张椿,道:“你还不准备招吗?”
张椿道:“我招什么……你想栽赃陷害我什么?”
喻秋这时对窦喜道:“还请窦公公继续护好陛下,勿要脏了陛下的眼睛。”
语毕,喻秋道,“带上来。”
他话音落地,便有四人抬着担架进了大殿,而那担架上抬着的,竟是一个体型快要超过三四人的大胖子,只是这大胖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像是已经死了。
众人不禁议论纷纷,并不知晓喻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窦喜问:“喻公公,这个人又是谁?为何要带上殿来?”
喻秋道:“回禀窦公公,这个人是惜薪司的顾大海,如今已经死了。”
窦喜惊问:“你抬个死人来殿上做什么?”
喻秋答:“因为顾大海的死因无他,是食用过量,导致撑死。”
喻秋说完,在场官员的脸色更加震惊。
喻秋道:“张椿昨日回惜薪司取煤,故意将顾大海用煤车装回礼部,顾大海到礼部后便钻进了礼部厨房。顾大海此前是喻秋下属,喻秋深知此人贪吃秉性,故意让顾大海破坏祭品,吃掉三牲。今晨礼部厨房人员杂乱众多,张椿便是在那个时候替换了最重要的三牲祭品。多亏有人发现顾大海的尸体,喻秋得知后立马叫人检查所有祭品,发现三牲的异样后才将其处理。并且为了无人捣乱,一直派人盯着今日大殿上的可疑之人,才抓了那个小太监。岂料张椿竟不死心,竟然躲在祭桌下边意欲搞破坏。”
窦喜听完喻秋的这段陈述,问:“喻公公的意思是,张椿派顾大海吃光了祭品,有用这些脏东西替换,还派人在祭祀大典上搞破坏?”
喻秋答:“正是。那位拳影将军所押之人便是张椿同伙。”
喻秋说完,拳影便对脚边的小太监道:“如实招来。”
那小太监哆哆嗦嗦开口道:“是……是张椿要我在祭祀大典开始前,撕开猪牛羊的身子的。还要……还要我栽赃嫁祸给喻公公。”
张椿此时怒瞪着小太监:“你胡说!我何时吩咐过你?”
那小太监道:“张椿你还想抵赖!要不是……要不是你攥着我对食的把柄,我怎么会听你的话?”
窦喜这时发话道:“张椿你闭嘴!大殿之上岂有你开口的资格?”
张椿闻言立即对着楚泰的方向狠狠磕头,道:“陛下饶命,全是喻秋指使奴才的!请陛下明察!是喻秋起了反心想要破坏祭祀大典,想要借上天旨意篡权谋反!才指使奴才做这些事的!请陛下明察啊……”
就在这时,楚云空开口道:“你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晚了。”
楚泰旋即开口道:“蒋垚!这是在你礼部发生的事,你来说!”
蒋垚领命膝行到楚泰面前道:“臣有罪。但臣以为张椿之话不可信。是喻公公最先发现他躲在桌下,若是喻公公谋划用三牲来破坏典礼,也根本不必这么麻烦,还从惜薪司来找个太监吃光厨房里的东西,这实在像是张椿这个小太监自作聪明的罪行。”
蒋垚说完,殿上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片刻后,楚泰终于再次开口:“将这两个小太监押入诏狱审问,务必审出幕后指使!蒋垚,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蒋垚连忙磕头道:“臣领旨。臣必定尽心竭力,找出幕后真凶!”
闹剧收场,尘埃落定,窦喜问楚泰:“陛下,是继续大典啊?还是休息啊?”
就在这时,皇后开口道:“陛下,依本宫之见,祭祀大典应当继续。”
楚泰问:“皇后有何高见?”
李玹玑道:“陛下举办这祭祀大典,是否为了替大魏百姓祈福祛灾,为我大魏朝廷惩奸除恶?”
楚泰道:“皇后所言不错。”
李玹玑道:“如今贼人已经露出原形,岂不正应验了祭祀大典之功?所以陛下,一定要将祭祀大典继续下去。”
“好。好一个应验了祭祀大典之功。”楚泰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道,“那就依皇后所言,祭祀大典继续!”
喻秋立即命人恢复了祭台,礼部人员即刻到位,楚泰重新走上祭台,为大魏朝子民以及楚氏天子祈求吉祥安康,终于彻底完成皇上亲祭环节。
紧接着,大殿之外烟花绽放,将除夕的喜庆与希望带给全京城的百姓。
李璇玑带着宫女,特地走出殿外观看,楚泰紧随其后,群臣也都跟在皇上皇后身后,欣赏这一盛世美景。
李璇玑对楚泰道:“陛下,臣妾好久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烟花,得赏。”
楚泰心悦,开口道:“礼部参与人员全部加赏半年俸禄。”
李玹玑道:“喻秋可是这次的大功臣,陛下不能忘了。”
楚泰开口道:“喻秋协理祭祀大典有功,赐金银百两,布帛百匹!”
喻秋连忙上前领旨谢恩。
除夕祭祀大典在绚烂的烟花阵爆竹声里接近尾声,喻秋带着礼部众人恭送帝后回宫。
楚泰离开泰和殿,走在回宫路上。
跟皇后李玹玑分开后,窦喜忽然凑到楚泰身边,问:“陛下,要不要去御花园散散心?”
楚泰问:“为何要去御花园?”
窦喜道:“奴才也不知道,就是问问陛下。”
楚泰停下脚步,沉思片刻,道:“那就听你的,去御花园转转吧。”
御花园梅花开得正好,楚泰看起来兴致却并不高。
忽然,他开口道:“窦喜,朕不供奉神龟,朕错了吗?”
窦喜忙答:“大魏是陛下的大魏,天下也是陛下的天下,陛下想做什么,神明都会帮着陛下的,陛下何错之有?”
楚泰目光空茫,却问:“可为何,他们都在帮喻秋,却不帮朕?”
“这……”窦喜一时间也答不上来话。
楚泰道:“今夜把安王叫到朕宫里来,朕要见他。”
窦喜答:“是。”
*
玉福宫。
除夕的灯笼高高挂在宫门上,房顶台阶上厚厚的积雪,让整座宫院看起来泛着清冷的光。
楚云空被窦喜带进宫内后,看见了一桌子的饭菜。
但他此刻心中所想,是同喻秋的约定。师父师娘邀请他和喻秋回霆馆过除夕,然而他却被楚泰叫来了玉福宫。想此刻喻秋应当已经在霆馆了。
“皇兄来了,快来坐。”楚泰的声音响起。
楚泰正对着门坐在餐桌旁,窦喜将楚云空请到了餐桌边上,便关门离开了寝宫。
楚云空向楚泰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楚泰道:“皇弟不必多礼,快来陪陪朕。”
楚云空望了一眼餐桌,在楚泰对面坐下了。
楚泰道:“今夜的菜都是按照我们小时候的样式做的。小时候父皇最疼爱的还是大哥,只有他宫里的餐食会特别过问,但没想到最后我们兄弟几个,长得最高最壮实的,是三弟你。”
楚云空沉默不语。
楚泰继续道:“皇弟你可知道,父皇为什么最喜欢大哥?”
楚云空道:“臣不知。”
楚泰道:“因为大哥小时候最听父皇的话,表现得最像一个帝王该有的样子,不像朕。”
楚云空面色平静,没有任何一丝一毫波动。
楚泰这时往楚云空面前夹了一块肉。
楚云空望着餐碟里的那块肉,开口道:“臣多谢陛下赏赐。”
然而楚云空话音刚落下,楚泰忽然拍下筷子,语气十分严厉道:“朕已经说过多少次了,私下你我二人只谈兄弟,不分君臣。”
楚云空闻言立即在椅子边单膝下跪道:“臣不敢僭越。”
楚泰这时咳嗽了几声,楚云空抬眼望过去:“陛下注意龙体。”
“罢了。”楚泰抵着唇边又咳嗽几声,道,“是朕不该强求你。”
他缓缓朝楚云空的脸望过去,道:“安王,朕问你。”
楚云空低着头,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楚泰道:“安王,是否无论发生任何事,你绝不会背叛朕?”
楚云空答:“臣是大魏朝廷的臣子,忠君为民是臣的天职。”
楚泰闻言,没再多说什么。
“你去吧。”他只道。
楚云空闻言没有半分犹豫,立即道:“臣领旨。”
楚云空走后,玉福宫彻底空了。
京城的除夕烟火映亮了皇城夜空,楚泰起身,将楚云空那个放了一块肉的餐碟端起来,走进了里侧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