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全员和好如初,前所未有的欣欣向荣。
近来功课不多,经过宋盼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分,苏勤和男友已进入“先分开各自冷静一段时间”的阶段,剩下的五人里,有两人是异地恋,包括宋盼在内的三人单身,既都无伴侣在身边,便可以节省出时间搞副业。
这天,苏勤脑子活络,提议不如六人搭伙去夜市摆摊儿,赚点奶茶火锅钱。
她们聚集在校外的咖啡馆里集思广益,小摊经济的类别有限,餐饮她们没有烹饪条件,买了厨具火炉也无法收纳在寝室内;所以只能考虑不开火的手艺活儿或兜售一些廉价小商品。
她们读的设计专业,都有绘画功底,所以首先考虑的开个美甲铺,但苏勤说:“不行,甲油胶、烤灯、亮片水钻,要买的配件太多,而且上色和做款式都是要先练习才能上手的,前提投入成本过高,划不来。”
林茹:“那卖糖葫芦?这个要的工具就简单多了,工序也不复杂。”
苏勤:“不行不行,做吃的一律免谈,我们宿舍不能开火。”
“那鲜榨果汁?有榨汁机和水果就够了。”
“榨汁机也贵啊,水果我们要的量不大,拿不到水果店那种批发价,不行。”
“但没有无本万利的生意啊。”
“不是要无本万利,是要切实可行。”
宋盼灵机一动道:“上学期老师带全班去省外写生,咱们不是在那里的博物馆参观过漆扇的制作工艺吗?那个简单啊,有水和彩漆,竹签、空白扇子就能做了。把摊摆在广场周边,那种小孩儿多的地方,会有很多小朋友扭着爸妈来围观的。这生意不就来了?”
苏勤目光精亮道:“好主意啊!”
宋盼:“那现在就下单材料吧,先自己做几把看看效果,如果满意,就摆在摊上当样品。”
苏勤:“我们都会画画,也可以自己多画一些样式复杂卖成品!”
想法一敲定,大家就着手实践起来,一起在电脑上选要用到的彩漆颜色和扇子种类。
这个计划从萌芽到实施,历经了两周整。三月中下旬,大伙的羽绒服和呢子大衣被打包寄回了家,女寝的衣柜里取而代之的是彩色针织衫和斑斓的钩花毛衣。
宋盼更时髦些,在晴天敢穿西装外套和短裙,刮风下雨才换牛仔裤。她瘦得轻薄飘浮,肩胛骨薄薄的两叶,胸也平坦,小腹一丝赘肉也无,腰侧内收的弧度像两弯柔媚的纤月。抹胸露肚脐的内搭下,一段细韧窄小的腰在外衣里若隐若现,招蜂又引蝶。
她新烫了头发,像披着一袭墨色海涛,这身行头出街是必须化妆的,所以嘴唇总要描得鲜红。因此校园里传出一些她是夜店咖和派对女的风言风语。
还有传闻她渣过的男人不下两位数,保不齐是那些求爱被拒的失败者向外散布的。
宋盼抱着一箱子纸扇和罐装漆大步流星,疾走使冒出的汗浸着发根,风吹过带来入骨的湿凉。她不屑地想:真要有那渣遍天下的本领,何至于连个力工都叫不来,全靠自己搬运。
而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使她的境况雪上加霜,她单臂夹带着沉重的箱子,空出的手在外套兜里掏来掏去,一看来电显示——江柏予。
“喂?你怎么想起这会儿给我打电话?”
“明天的飞机啊。”
“对啊,”她咬了咬下唇,“明天到,你现在打什么电话?”
“想你了啊。”他的话音里透出绵绵的无奈之意。
那只箱子靠她一条手臂无法保持悬空的平衡,倾斜着要滑落,她屈膝上顶撑住箱子底部,然后仓促地走到路边,卸下负担,对那头的人说道:“我是你什么人?你就想我。”
“心上人。”江柏予坦率道。
他真不嫌肉麻!宋盼腹诽。
江柏予没听到她的回话,问:“你在忙吗?”
“忙着呢,焦头烂额!”宋盼说。
“要去摆摊了?”
“嗯!”
“那你先忙,摆好了记得发照片和定位给我。”
宋盼:“发给你干嘛?”
江柏予:“我就不能来光顾吗?”
“你来了再说,好了我要挂了,不然她们该催我了。”
她把手机放进贴身的裤兜,以免过马路时被扒手摸去。
她们六个人合伙,为实现利益最大化,每次出摊只去三个人,像这样的周末,公园广场人流量大,三人摆周六,另外三人摆周日,劳逸结合,事半功倍。
宋盼的固定搭配是苏勤和林茹,她们闹过矛盾,有必要多磨合感情。
苏勤提前去占位,林茹去打水,她负责搬东西,这段路很堵,打车比走路慢,她宁肯累点,也不想花钱在车上坐牢。
到了地点,偌大的广场上还未聚集起人众。苏勤眼尖,寻了一棵茂盛榕树下的摊位,这里出太阳不会被晒,下雨也有时间收摊,紧挨着滑滑梯和摇摇马,位置绝佳。
宋盼抱着工具赶到,苏勤拧开一瓶矿泉水犒劳她,邀她坐小马扎。
“累坏了吧?”
宋盼问:“怎么没点奶茶?”
苏勤拾掇着箱子里的玩意儿,道:“哈哈哈,你一下午才挣几个钱,一杯奶茶便宜的也要15、6块!真不知道节约。”
“也对。”宋盼从善如流地喝着水。
苏勤往地面铺上一张防水布,把成品漆扇呈两排摆开,“系花大小姐,你怕不是打车来的吧?”
宋盼申辩道:“哪儿能啊!我也没懒到那地步。”
苏勤道:“那就好,不然辛苦蹲一下午,挣的钱还不够来回路费和奶茶钱。”
宋盼:“啊对对,谁有我们勤勤姐姐会过日子呀。”
苏勤:“那是,多向我学习。”
她们俩现在习惯互呛了,不再带火药味,只是单纯的斗嘴。
宋盼远远地看到隐匿在树林间的公共厕所标识,树荫花丛中延伸出一条小径,一个人影拎着水桶蹒跚步近,她叫上苏勤去给林茹帮忙,三人把满满一大桶水提回榕树下。
一个不明所以的小摊,没人会多加注意,但摊主是三个美丽姑娘,那吸引力就大有不同了。
第一个靠近她们的是位五十余岁的妇女,烫着细卷的黄头发,牵着一条同样细黄卷的小泰迪,她纹过眉毛和眼线,漂过的红唇微鼓地撅着,扫视着那些精美的扇面问:“这是在做什么?卖扇子?”
“是DIY做漆扇,阿姨你这么有气质,拿一把这样的扇子会很有韵味的!”宋盼积极演示起来,熟练地将一只透明塑料袋套在白色的塑胶方盒上,往里加了一半的水,再选了金、红、蓝色的漆依次倒入水中。
“我看看你怎么做的。”妇女驻足停留,背着双手观赏她的一举一动。
水面漂浮着不相溶的金红蓝漆,点点滴滴的绚烂扩散开来,如绽放的花火;宋盼抽了一根长竹签挑开粘聚的彩色,使它们像撕裂的锦帛般变得丝丝缕缕,优柔曼妙地随波纹荡开,好似涟漪中闪光的彩虹。
苏勤递给她一把洁白的团扇,扇子没入水,再往上浮,漆色便依样拓印在了扇面上。宋盼用竹签在水里搅弄着,搓着扇柄小幅度拨弄水波,待图案成形出水,清白的圆面附着着交织流散的漆料,色度光泽浑然天成,在日光下华光异彩。
妇女和小狗一同蹲着,“这就做完啦?”
“嗯,然后就等晾干,如果想手绘加工一下也是可以的。”宋盼把湿着的团扇交给正执毛笔调色的苏勤。
苏勤的笔尖在青绿色漆里蘸过,落笔变作一条如烟如雾、如游龙如藤蛇的青丝带。
妇女道:“我就说还是要画的,这都是你们自己画的?画得真好啊,有创意。”
不过她并没有动心,看完了也就牵着听话的小泰迪走了。
但小狗会吸引来人类幼崽,而一并蹲着看完她们的整活儿的人类幼崽,又扭头唤来了一旁的自家大人,“妈妈你看!你快看这个!”
“这是什么呀?”
“是DIY漆扇,这是做出来的样子。”宋盼展示着苏勤刚绘制完的成果,“挺简单的,也很有意思,能锻炼小朋友的动手能力。”
她能说会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的脸委实像活招牌,人类幼崽呆呆地望着她,扯着家长的袖子不愿离去。
不疼亲骨肉的父母是少数,多数还是乐于满足孩子心愿的。大人问:“宝宝,你想不想做扇子?”
幼崽盯着宋盼连连点头。
她不吝啬地奖励了小朋友自己如花的笑靥,苏勤接过生意,手把手教小顾客选色调色,制作一把独一无二的小扇子。
再小的生意,开了张都值得庆祝。宋盼拍了现场照片实时汇报给江柏予,还附上定位。
开张大吉!
你什么时候来照顾我生意?/左哼哼
江柏予:马上就飞过来了
哈哈哈,变成小蝴蝶飞得更快哦~
今日风和日丽,出门遛娃的人往来不断,扇子摊的业务紧锣密鼓地开展着,宋盼秉持着敬业精神,不再分心看手机,一心一意地投入到经营当中。
这一忙就忙到了太阳下山,然而傍晚的人流愈加膨胀,送走一对欢天喜地的双胞胎及其父母,三人终于能暂歇一口气。
宋盼数着剩下的白扇子数量,喜悦道:“就剩五六把了!我看咱们八点就能收工!”
林茹:“妈呀太棒了,我快饿晕了。”。
苏勤:“要不去别的摊位上买点吃的?我也饿,那热狗的香味馋死我了。”
宋盼:“别啊!就快卖完了,收摊儿了我们去吃正餐,别塞零食,没营养。”
就在此时,扇子摊前来了一位客人。
宋盼趁着空闲划手机,头也没抬,默认把这单生意让给两个伙伴。
哼!江柏予竟然一下午没给她发过消息,好小子,真沉得住气,又不想她了吗?
“帅哥,DIY漆扇,做一把玩玩啊?”苏勤的声音变了调,嬉笑中夹带着逗弄和娇羞。
宋盼闻声移去视线,一双干净的小白鞋立在她的眼中,整洁的裤腿笔直向上,黑色绒线开衫的衣摆边缘露着洁白衬衣的一角。
他的身边是一只银色行李箱,清瘦修长的手指闲闲地搭在拉杆握柄上。
江柏予静候的目光与宋盼清亮的眼眸相碰,他扬了扬下巴指她道:“我是来光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