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 烈酒 第2章 成为克洛伊

成为克洛伊

克洛伊

洛基

她忘了他们两个人是如何相遇的，她忘了他们两个人又是如何相谈甚欢，她忘了他们两个人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决定玩这个愚蠢的游戏。

可能是因为他们都很无聊，急需一点新鲜的刺激；可能是因为他们同样的可怜，同样的孤独。

“好吧，”她喝了一口果汁，“我们总要给游戏中的自己拟一个代号，你有什么想法吗？”

“克洛伊。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那你呢？”克洛伊迅速进入角色。

“我是洛基。”

“洛基。”克洛伊喃喃念叨这个名字几遍，“洛基。”

“有什么问题吗？”洛基问。

“这个名字似乎来自北欧神话。”克洛伊回答说。

“它会让你有些‘出戏’吗？”

“不，不。”克洛伊说：“恰恰相反——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们两人突然沉默一会儿，好像再与当下的现实做最后的切离。

“我们是在哪里相遇的？”克洛伊问：“纽约？柏林？巴黎？”

“伯尔尼，”洛基迅速的回答：“我们在伯尔尼相遇。”

克洛伊摇摇头以示拒绝，想要换一个地点：“我甚至从未去过瑞士。”

“没关系的，”洛基安慰道：“我会引导你。”

“那么现在，”克洛伊跟随洛基的声音，“想象你漫步在伯尔尼的街头。”

“然后呢？”

“你需要走过一段路。”

“独自一人？”

“是的，独自一人。”

克洛伊再次发出抗议，“我不喜欢这个，独自行走时我总感到孤立无援，我很恐惧。”

“别害怕，克洛伊。”洛基安抚道：“你正要去和一个人会面，那人在不远处的大教堂等着你，现在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或许吧，我不是很确定。”

“试着欣赏一下周围的景色。伯尔尼以其中世纪风格的建筑而闻名，你会喜欢的。”

“我在努力。”

“不要担心，克洛伊，再走几步，没错，就像这样，还有三步。我为你计数，一，二，三。然后你抬头，就看见了我。”

“然后呢？”

“别心急，克洛伊，我会按顺序告诉你。现在你可以挽上我的胳膊了。”

“等一下，”克洛伊打断洛基，“在大教堂与我约见的那个人呢？我们要一起去吗？”

“不必再关心那个人了，”洛基解释道：“那只是一个让你放松心情的……我要怎么形容？一个游戏道具？他使你更顺利的遇见我，心理上的。”

“所以他不存在。”

“是的，你可以这么理解。”

“好吧，”克洛伊长叹一口气，“事实上我们都不存在。”

“回到我身边吧，克洛伊。”洛基将她拉回游戏，“现在你可以挽上我的胳膊了。”

“就像这样？”他们两人走出酒吧，在大道上并肩行走。

“就像这样。”洛基拍了拍克洛伊的手背。

“现在我们去哪儿？”

“和我这样走一会儿，好吗？”

“好吧，”克洛伊突然笑了，“毕竟你是游戏开发者。”

洛基回以微笑，“你听到了吗？小提琴的旋律，‘柔冶且怀情，比指尖穿过发丝更为动人’。”

“是的，我感受到了。”

“你喜欢那些花吗？”洛基指引克洛伊看向不远处的小摊。

“都有些什么？”

“你喜欢什么？”洛基反问。

“……郁金香……向日葵、雏菊……我想不出来太多。”

“试着去看看，克洛伊。别忘了，你正面对那些鲜花，你正在这里。”

克洛伊伸手去挑选花束，洛基在一旁帮她付钱。

“让我来背包，”洛基接过克洛伊肩上的包，“你手里似乎拿了不少东西。”

“都有什么？”克洛伊问。

“为什么不自己看看呢？”

“这是刚买的鲜花，”克洛伊说，“然后……这是水果，我们买了橙子？”

“做得好，克洛伊。”

克洛伊来了兴致，“让我继续规划，好吗？”

“当然。”洛基欣然答应。

“我猜这附近有广场。”

“现在是你的主场了，克洛伊，全由你说的算。”

“可是，”克洛伊犹豫道：“这里毕竟是伯尔尼，而我从未到过这里。”

“不必在意这些，这总归是我们的游戏。”

“没错。”克洛伊对洛基，也对自己说。“这样的天气里会有冰淇淋车，我能请你吃一个吗？”

“我的荣幸。”

“我选了香草口味的，你呢？”

“替我选一个吧。”

“事实上，”克洛伊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还想尝尝巧克力的，但我吃不掉一整个。”

“我很乐意与你分享。”

拿着冰淇淋，他们在公园的长椅坐下。

“我们该叙叙旧了，不是吗？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克洛伊问。

“艰难的日子。”

“发生了什么？”

“不说也罢，”洛基看向克洛伊，“我不想那些糟心的事破坏现在的美好。”

“这都属于生活，”克洛伊尽力开导他，“有欢心必定有悲伤。”

“但悲伤太过频繁的光临我的生活了。”

“我很抱歉，”克洛伊有些尴尬，“这也是游戏吗？”

洛基没有回答，转而问：“你最近怎么样呢，克洛伊？”

“和以前没什么差别，我的生活很无聊。”

“现在你成为克洛伊了，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仔细想想，你的过去是否存在缺憾和遗漏？”

他们又沉默了好一阵。

许久克洛伊开口，“我搬去华盛顿了，我想你还不知道。”

“是的，请和我详细讲讲。”

“很早之前我就想逃离纽约了，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有些巨大的变故在我身上发生。我相信那段时间里不止我一人头上笼罩着阴影，但当乌云散去，有的人可以直视阳光，有的人却不能——比如我。

住在原先的公寓使我过分频繁的被骚扰，无依无靠，我终日生活在心惊胆战中。那是种巨大的、难以言说的空洞，空洞中渐渐涌现出失落和悲伤。生命好像一首被写定出版的三行短诗，你使劲浑身解数去拉长语调，却是徒增厚重。”

冰淇淋的粘液滴在她手上，她如梦初醒。

“我刚刚说了什么？”她问。

洛基擦掉她手上的污渍，“我们起身走一段路吧，现在由我继续。”

“已经是黄昏了，”洛基感叹道：“你觉得眼前的景色美丽吗？”

“我觉得悲伤。”

“是的，悲伤。”洛基牵住克洛伊的手，“小心脚下，我们坐船渡河。”

“至少河水很温暖。”克洛伊坐下，“小时候我常常坐船，这是唯一让我和家人亲近的活动——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很忙。”

洛基看着她，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他们鲜少有时间陪我，整日把‘机密’挂在嘴边，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我也丧失了听懂他们话的机会。”克洛伊说着，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即便是手术后，我的身体也不允许我做激烈的运动。”“虽然我更想成为画家，但当我看到姐姐成为能与父母并肩的、像他们一样的人的时候，我无法不嫉妒。全家福里只需要他们三人出席就够了，家里并不需要我去做什么点缀。”

船身突然激烈的摇动，她口袋里的硬币接二连三地掉进河里。

“是的，洛基，是的。”她痛苦的掩面，“我的嫉妒是飘浮在空气上层的、难以泯灭却无可奈何的尘埃——他们都去世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忽然他们来到地面，又回到并肩行走的状态。

“我们说到哪里了？”克洛伊问。

“电影。”洛基面不改色的说：“刚刚我们在聊电影。”

“是的，正是这样。”她笑了，“我们不就是在电影院门口遇见的吗？”

“你记错了，克洛伊。”洛基纠正道：“但很接近了，我们在剧院门口相遇。”

“那天我们看了什么？”

“《弄臣》”

“一场悲剧。”克洛伊低声说。

洛基及时转移话题，“现在剧目结束了，你是否觉得饥饿？”

“有一点。”

“你想去哪家餐厅？”

“我太累了，”克洛伊说：“冰箱里还有鸡蛋，肉糜。我想我们可以做点松饼。”

“听起来是很完美的一餐。”

“是的。”克洛伊回答，“我很久没有做那么丰盛的晚餐了，因为我独自一人。这个时候我总是很想你，洛基。”

洛基停下脚步，他以询问的语气呼喊：“克洛伊？”

她转过头，“轮到你做编剧了。”

他们走进另一家酒吧，各自点了酒水。

“其实我不该喝这个的，对吧？”她呷了一口鸡尾酒，“但现在我是克洛伊，我可以喝的毫无顾忌。”

“我的洛基，我的游戏策划者。”因酒吧人声杂乱，克洛伊贴近洛基的耳朵对他说：“是时候讲讲你的事了。”

“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早，我爱上了你，我的克洛伊。”

“从哪一个瞬间开始？”

“我应该称之为一见钟情，可年轻的我被权力和竞争蒙蔽了双眼。不止爱情，亲情……我错失很多东西。”

“你要请求我的原谅吗？”

“我认为那只是徒劳。”

“你应该尝试一下的，洛基。”她的泪终于跌破眼眶，“可你不告而别。”

“我应该……”洛基低下了头。

“说出来吧，全说出来。”她说，“毕竟你是洛基了，而我们在一场游戏里。”

“那是一次失败的恶作剧。”

“对了，”走至剧院门前，克洛伊与男人握手作别，“我是克洛伊。”

“洛基。”

“洛基？”克洛伊挑了挑眉，“这个名字好像出自北欧神话。”

“很奇怪吗？”洛基问。

“不，当然不。”克洛伊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很奇妙，在看完我喜欢的剧目后，遇见一个来自神话的人。”

“我的优步到了。”汽车的滴滴声打断二人的对话，克洛伊有些依依不舍。

“看来我们要说再见了，正式的。”

“或者，”克洛伊坐上车又摇下车窗，“我们可以交换联系方式。”

“没有那个必要，克洛伊，”洛基向她微笑，“我预感我们还会见面。”

花店、电影院……如洛基所言他们再见面。吃着爆米花，克洛伊喋喋不休的抱怨：“我真不明白，在他们出差的日子里，我竟然还有门禁。”

于是一次次的，洛基帮克洛伊逃过门禁。

“多像一场梦境，”亲吻洛基时克洛伊这么说，“可我还不知道你这个梦中之人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尤其是作为一个知晓她命运底牌的恶作剧之神，他想要得到什么？年轻的□□？炽热的爱情？相似的灵魂？

还是她父母保险柜里有关宇宙魔方的机密文件？

如果他一早说出口，他们的结局或许不会如此。

一个家破人亡；另一个家破人亡。

克洛伊坚信在她接受父母姐姐的葬礼还有无休止的盘问调查时，洛基能给感知到；渐渐的她试图切断与洛基的联系。

梦中她看见洛基的嘲笑。

他说：“我愚蠢的、天真烂漫的克洛伊，难道你相信我对你有爱？”

“不，”她回答，“现在不了，我会把你忘掉。如此你再不能伤害我，就像你再不能伤害地球。”

她没有食言；她从不食言。

“这是我的公寓。”她停下脚步，“看来我们的游戏要结束了。”

“我能上去坐坐吗？”

“我想不能。”她摇摇头。

“至少，”洛基发觉说话时自己的牙齿在打颤，“我能知道你的名字。”

“今天不行。”她说着，走进公寓，消失在一片黄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