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重逢已惘然 第2章 第 2 章

季小雪想起高一开学不久，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青春》。

于思齐被老师点名到讲台上朗读自己的作文。

“青春，是淋雨追逐于球场的张扬；青春，是月光下无眠的悸动；青春，是第一次背起行囊走向远方的勇气；青春，是无数个熹微日光中匆匆的脚步；青春，是一个个枯燥公式后的坚持；青春，是无人知晓处干涸的泪水；青春，是想不完的未来说不尽的快乐写不出的心事……”

季小雪看着讲台上的于思齐，思绪飘离。

少年站在那里，俊朗挺拔，干净清爽，眉峰秀气，眼角的双眼皮折痕微微下延，配上浓密的长睫，平添了几分忧郁的气质，然而当他笑的时候，又带着某些深情款款的专注。他高鼻窄翼更添清秀，略略有些厚的双唇显出几分稚气与沉静。

秋日微风吹动浅蓝色的窗帘，在他身上光影流动，熏暖晴柔。

少年的声音，清澈中带着变声后独有的微哑。

季小雪从晃神中拉回，正听见于思齐念的结尾：“我有凌云志，不负少年歌。”

台下一阵掌声，季小雪的心仿然被撞了一下，“我有凌云志，不负少年歌。”

这个少年志向远大，这个少年青春飞扬，这个少年意气风发。

高二，季小雪和于思齐坐了同桌。两个人渐渐熟悉起来，也聊得多了。

于思齐说，自己大学想学物理。

他说：“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

他说：“你身体里的每一粒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形成你左手的原子和形成你右手的也许来自不同的恒星，这就是我所知的物理学中最富诗意的事情：你的一切都是星尘。”

他说这些的时候，微微笑着，右侧唇角的酒靥小巧而随意的闪动。

季小雪觉得于思齐的眼里有光，那是宇宙亘远的闪烁，她想她有点沉迷……

于思齐高中三年里物理一直满分。季小雪想，自己的成绩如果说归功于够勤奋和刷了够多的题的话，那于思齐真得就是很有天赋的那种。

季小雪很羡慕这种天赋。

此刻，季小雪很疑惑，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于思齐现在学了计算机，完全放弃了物理。

不过，于思齐学计算机，也该是很厉害的，季小雪随即想到。

第二天一醒来，季小雪第一件事就是翻信息。

整整一天，没有于思齐的信息，她编辑了无数条信息，终于没有发出一条。

暑假期间，除了给三个小学生上网课，陪她们练习英语，其余的时间，季小雪基本都泡在书房。

季小雪今天中午在书房外面吃了自己带的面包。眼看着快要到昨天遇见的时间，季小雪收拾书包，疾步走到昨天见面的地方。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位置，会不会再遇见他，然而没有。

她一直向前走，快到自家小区时，转身，又向图书馆走去。

再一次路过那个位置，还是没有他。季小雪看着空荡荡的位置，很泄气。

这一天，她没有见到他，没有给他发消息，也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第二天，她重复着昨天，期盼着相遇。

傍晚，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仍然没有他。

季小雪在马路对面的冷饮店买了一杯茶饮，只是希望能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期待终于还是化为失望。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整整五天，她想，她再一次失去了他。

季小雪决定，最后一次，再去最后一次，如果还是没有他，她就放弃了。

然而结局依旧，她还是没有遇见他。

来到书店，季小雪随意抽出一本英文书，此时书店坐了很多放暑假的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季小雪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季小雪看了看手中的书，自己下意识抽出的，是《简爱》，她心不在焉地翻着。

蓦然想起，高二那年元旦，她被班长推着参加演出。

季小雪和另一个同学对诵了一段《简爱》中的名段。

她说：“Do you think, because I am poor, obscure, plain, and little, I am soulless and heartless?……”

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最后面的他。

彼时，他正无聊地往向窗外。

她大胆地一直盯着他。

突然，他转过视线，与她相撞。

那一刻，他的眼神里有什么，她看不清，她只看着他的眼，想象自己就是站在他的面前，周围所有人都不存在，她对他说：“I should have made it as hard for you to leave me, as it is now for me to leave you. ”

“要是上帝赐予我美貌和财富，我要让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

此刻，季小雪翻着这本《简爱》，这句话从心底浮出，恍然引领她回到那段青涩美好的时光。

突然，季小雪感觉有人来到旁边，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

是于思齐，竟然是他。

季小雪移不开眼神，她想，她此刻的眼睛一定发亮，因为眼角的余光已感受到周围的一切在刹那间亮起。

这就是“眼前陡然一亮”的感觉吗？季小雪暗暗想着。

“你在翻译？”于思齐看见了桌上她写的英文和中文。

季小雪赶忙合上书，说：“没有，随便看看书。”

“奥。”于思齐点点头。

“这么巧，你也来看书？”季小雪转移话题。

于思齐四下看看说：“你还是这么喜欢看书。我出来转转，刚好走到这里，想起来你说你喜欢来这里看书。”

季小雪眼光扫过安静的书房，轻轻说：“等我一下。”

将书放回原处，季小雪转身，看见于思齐在书房门口等待的身影。

恍然间，她产生了约会般的感觉。

季小雪低头微笑，掩饰自己内心的悸澜，轻松地走向于思齐，一起去街心花园散步。

今天的于思齐有些健谈，他说起他的学校，说起他的新朋友，说起他的专业，说起他上学的那个西北城市。

季小雪静静听着他说。只是，仍然不敢过多看向他的眼睛。

这天的时间同样过得很快，分别的时候，季小雪鬼使神差说了句“明天见。”

说完一愣，有点尴尬，想要再说些什么掩饰。

于思齐快速接口：“明天你还会来这里？”

“是的，我假期没事都是在这里的，明天我上午有一节网课，大概11点就过来了。”

“网课？”于思齐疑惑地看向季小雪。

“我带的家教，假期隔天在网上上一次课，主要是陪着小学生讲英语。”

“这样啊，你很厉害。我明天上午有些事，中午能过来，请你吃午饭吧。”于思齐看着季小雪说。

“好。”季小雪笑着看向于思齐的眼睛，城市的夜晚虽有无数的灯光，夜的黑还是能稍许掩住他让她感到灼热的眼神。

第二天，季小雪十一点准备出门时，电话响起来。季小雪拿起电话看到来电名称：婷婷。

季小雪刚接通电话，就听到李一婷连珠炮地询问：“雪雪，你在哪？干嘛呢？我回来了，现在去找你。”

“我在家，正准备出去，到街心花园的书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呢？”听着李一婷急切清脆的声音，季小雪不由地笑起来。

“啊，那你在小区门口等我，我现在就出去找你，咱们一起，等着我啊。”

“喂？”季小雪刚想说自己约了人吃午饭，话还没说出口，那边李一婷就已经挂了电话。

这风风火火的性格，季小雪不由地失笑，随即出门。

李一婷的父母和季小雪的父母是同事，小时候做过邻居，之后那栋老楼拆除，分新楼时，两家选了同一栋楼的不同单元。

李一婷和季小雪同岁，上初一那年，李一婷父母离婚了，李一婷跟着妈妈继续住在这里，她的父亲搬出去，第二年就再婚了。

李一婷的母亲是一个柔弱没有主见的女人，李一婷有个姨妈，住得不远，经常过来看她们母女。

她的姨妈是个厉害人，最爱给李一婷的母亲出主意，而李一婷的母亲也最听这个姨妈的话。

李一婷父亲再婚后，她的姨妈就经常来让李一婷去她父亲那，她说：“去，找你爸去，让他带你出去吃饭，给你买衣服，你就赖在他家，不能让他们好过了。”

李一婷的母亲没什么主见，而且对李一婷的父亲怨念很深，所以从来不制止，也赞同李一婷去她父亲家。

李一婷经常被赶出去，没办法，只能去父亲家，虽然父亲没有赶她出来，但她总觉得别扭。

有一年过年，年三十下午，李一婷的姨妈到李一婷家，说：“你今天就去他家过年去，让他跟那个女人伺候你，快去，今天晚上别回来。”

李一婷被迫去了父亲家，父亲给了压岁钱，就顺理成章地送李一婷出了门。

大年三十的傍晚，李一婷哭着在外面转悠，不知道该去哪里。

这个春节，刚好是季小雪家唯一一次在自己家过年。

吃完饭，季小雪借口消食出门闲转，碰到了正在小区外面徘徊的李一婷。

两个女孩在外面转圈，看路人放炮。

两人又找一间没关门的小馆，李一婷吃饺子，季小雪喝着饮料陪她。

李一婷是个很简单的女孩儿，虽然父母离婚使她变得有些郁郁，但她性格直率，大大咧咧，不会拐弯。

季小雪妈妈说，季小雪太敏感，性格也闷，就适合跟李一婷这样没心眼的姑娘做朋友。

她俩都是没什么朋友的人。

李一婷唱歌很好听，一直想学音乐，可她妈不同意，坚持要她考大学。

但是李一婷高考成绩太差，最终也没上大学。

于是她自己联系了一个乐队，跟着到处去表演。

当时季小雪很反对李一婷去乐队，总觉得那里没啥好人。

但李一婷唱得不错，开始在一些酒吧和商场表演，后来他们接到的演出越来越多。半年前，外地一个旅游景点邀请他们去演出，说是给的报酬很丰厚。

李一婷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觉得比读大学出来找个几千块钱的工作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