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港 新失落 第7章 刺猬04

04.

给你机会，你会怎样塑造一个人？打断筋骨重新连接？亦或是从小潜移默化？

聪明人往往选择后者；聪明人往往有钱有权，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于是当所谓的聪明人说出违反运行道理的倒反言论时，被他们塑造的民众全做阶下百诺。

看到新闻中余顺天悬赏一亿港金追杀全香港最大的drug dealer，刺猬愈加觉得最可怕的人从来不是自己这种人，还是伪善的人比较恶。

伪善的人是矛盾的根本，他的所作所为与他的道德追求根本不相配。刺猬想，她比邹文凤幸运那么一点，她早早地遇见了余顺天，又早早地认清了他的真面目，总不至于把自己的命运全折给他。

但也只幸运那么一点——有这种人存在，是整个香港、整个世界的大不幸。

为什么生杀大权掌握在伪善者的手中？今天传媒还有直呼他大名“余顺天”的权力，假如他不满足于做个委员会主席，他的名字会不会成为妇孺皆知的禁忌词？

刺猬不敢想，但她要在敢骂能骂的时候多骂几句。

“替天行道，为民请命……当这是什么？古装片？侠客豪情？狗改不了食大便，妄叫什么太平绅士、财技天王——香港股民的钱竟被拿来做这种事。一辈子是江湖人士，甩不脱方兴的习气。”刺猬接连嘲讽道，“还记得小时候，住的地方尽是些偷渡客，福建、广东、越南……虽然都是亚洲人，但邻屋的阿婆说：‘纵使拿到身份证又怎样？从老家带来的土气是改不掉的。’现在看来用这句话形容余顺天也不过分。”

“要不要这么狠，连自己都骂进去。”地藏故作惊讶，却有几分真的心疼。

“无所谓了，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是喽，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地藏对迪奇说：“我出一亿一千万，买余顺天的命。”

“收到。”

“喂，”地藏叫住迪奇，“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出去，呼吸清新空气。”

打发走迪奇，地藏起身搂住落地窗前的刺猬，“委屈你跟我一起躲。”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从这里能看见维多利亚港。”刺猬看着窗外的夜景，“你说，如果我还有哥哥姐姐，他们是不是要叫林多生、林利生、林亚生？”

“我不知啊，但我们的宝宝可以叫。”

“不要，好难听。”

“那就叫林维生吧，跟你姓，跟你哥哥同名。”

“不要，他短命，不吉利。”

“那叫白龙王吧，很灵的。”

“痴线，神经病。”

“早帮他想好了——弥勒。”地藏贴在刺猬的耳边说：“未来佛来着。”

“不要。”刺猬思索了很久，最终还是否决，“不要。”

地藏菩萨曾受释迦佛的嘱托，要在释迦灭度后、弥勒佛降诞前的无佛之世留在世间；弥勒来了，地藏就要走了。

“你给他想个名字吧。”

“没精力想。”刺猬脱开地藏的怀抱。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闷？”地藏关心地问，“宝宝听不听话？有没有扰你？”

“其实我当初一早收到风，知道南叔要搞你。我没知会你，害你失去三根手指。你说你自私，是我更自私，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复仇。”刺猬面对地藏，说这话时却只敢看着他的上衣口袋，“你会不会怪我？”

“怪你做什么？在我剩下的时间里，只会对你有一种感情，爱。”地藏捧起刺猬的脸，吻她的额头，吻她的双唇，“爱还不够，恨不能将时间掰成两半。”

“如果我提前知会你，你不会……”

“港生，”地藏打断刺猬的告解，“我们没如果的。”

“港生，我注定要遇见你，我注定要和你走这一段路。”地藏帮刺猬擦去眼泪，“不哭了，越活越像小孩子。”

“你觉得我烦了吗？”

“十五年，”地藏说，“从没烦过。”

“十五年，”刺猬说，“你有白头发了。”

“你看着它们长出来的，不许嫌。”

“我不会表达爱，现在还好，等老了我们两个是一定要拌嘴的，你会不会嫌我？”

“大概会，但你这么漂亮，岁月不败美人，我想我能忍。”

“没正形。”刺猬破涕为笑，“我帮你写发布会的稿子，现在的民众都比较蠢。”

“蠢点好哇，聪明很累的。”

“点我？”

“我多想了，你不是聪明的。”地藏捏捏刺猬的鼻子，“一孕傻三年，应该是真的。”

“聪明不累，装聪明或者装不聪明才累。”刺猬问地藏：“你舍得我劳累吗？”

“大概舍得。”地藏的神色暗了下来，“如果我死在你前面，我不回来寻仇了，你会不会想我？”

“我没想过这问题。”

“现在想也来得及。”

“不想了，你在那边多等等我好了。”

地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又摇头，他转身走到摆放威士忌和酒杯的餐桌旁，停滞了好一会儿，“不然我们一起死吧，谁都别丢下谁。”

“好啊，”刺猬答的不假思索，“谁都别丢下谁。”

“干杯。”地藏递过来一杯威士忌。

“干杯。”刺猬重复着地藏的话，眼睛落下泪。

酒是一饮而尽的。

醒来后刺猬身在渡轮。

护照、现金、钥匙、劳力士……全在随身的背包里，刺猬知道是地藏安排她出国。

至于地藏，后来刺猬隐约觉得他死了，因为自己死去一部分——她的孩子死时还没有离开她；也可能他还活着，因为她还活着。

她没问，只做孤身漂泊。

END.

刺猬遇到一个神婆；听见神婆口中念着“稽首本然清净地，无尽佛藏大慈尊”，她请神婆为自己算命。

“你命中有大功德，有位神仙借你的肉胎度化，他得道成仙，本来要带你走。”神婆睁开眼，“你没跟神仙一起走。”

“可能，我比较喜欢做人。”一滴泪滚落进刺猬微笑的嘴角，“死后有人等着我。”

“他要等你一百年。”神婆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他要你放心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