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刺猬是从地藏口中得知南叔的死讯的,当时她正在清点被扫荡的场子的损失,就接到他的电话:“打扮地漂亮点,带你参加葬礼。”
“是什么风格?”刺猬起初没放在心上,只当是他的竞争对手,一边核对账本一边问:“香港?越南?柬埔寨?”
“南叔死了。”
还是选择一件黑裙。
刺猬是长大一点后才知道的,当年母亲在偷渡的船上生产,临盆之际以为看到的是维多利亚港——那是她的哥哥。刚来香港的日子并不好过,父亲跟着南叔打天下,后来父亲死了,母亲死了,轮到她和哥哥。哥哥在余顺天身边帮手,而她,她甚至跟余顺天约过会。
那时她十六岁,如今过去二十年。
哥哥死后她疲于逃命,余顺天有了新女友。
“有我在的。”地藏握住刺猬的手。
“我没事,”刺猬反握住地藏的手,“我们过去吧。”
“余太,余主席,”地藏走上前,“余老先生一把年纪才过身,也算是喜丧,宽容一点。”
地藏抓起一个纸人,猛地拽去它的手指,“我相信余老先生一定很想念我,不知道你介不介意,烧我去陪他?”地藏说着,把纸人丢进火里。
“让让,警察办案。”林正风走到地藏面前,“身份证。”
“烧衣纸都要查身份证?”地藏拿出身份证,“不过林sir,你不是NB吗?反黑的事也要管?”
“我们收到情报,有人在这里进行交易,所以过来看看。”
“警官,十五年前你陪他们玩一遭,结果没了老婆。”刺猬无视让她拿出身份证的小警员,走进漩涡中心,“如今还跟他们混,小心连女儿都不保。”
“林小姐……”
“我现在是冯太太了。”
“冯太太,”林正风点点头,呛了一句:“看来你比较不怕死。”
“我怕,但鹿死谁手还尤未可知。”刺猬的话是对着林正风说的,剑却直指余顺天,“有些人风光了好多年,我不信香港上空的神佛永久护卫他一个。”
林正风听出刺猬的含义,却说:“倘若作恶太多,打零工的小鬼也厌。”
“警官,我讲的是真神。”刺猬意味深长,“不是假佛。”
“你什么意思?”丘世鸿顶了刺猬一句。
“小鬼,”刺猬睨了丘世鸿一眼,“你道行太浅,大人们讲话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就怕有人只会耍嘴上功夫。”
“能听到这种话,难道不是嘴上功夫奏效的证明?”刺猬转身面向斥责自己的邹文凤,“另外,余太,因为我们都是做人家太太的,所以我好心提醒你,恐怕你不十分了解你老公。”
“你了解?”邹文凤反问道。
“当然,他杀了我哥哥。”刺猬正等着这句话似的,“余太,假如你半夜感觉豪宅里有冤魂不散,久久哭喊,里面就有我哥哥的一份。以防你不认得他,他名叫林维生。”
“林港生,”余顺天想要叫停刺猬的疯言乱语,“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
“看吧,我和你老公很熟悉。”刺猬没理余顺天,对邹文凤说:“他不仅知道我名字,还为我做过生日。”
邹文凤退至余顺天身后,只在言语上剩些胆量,“我们的钱都是正当途径赚来的。你哥哥是□□,死有余辜。”
“你老公从前也是□□,而且他更贱,吃得饱穿得暖还去做□□,我哥哥不做就是饿死的命。你老公活到今天,捐点钱做点善事就能被原谅,我哥哥死的早罢了,我哥哥没后台罢了。”刺猬冷笑,“正当途径,你们的正当途径又是从哪里来的?”
“你讲话小心点,我会告你诽谤。”
“我有胆量说,怕你没证据告。”刺猬可怜邹文凤,“不过我觉得好笑,你老公从来不是情愿走法律程序的人,到头来竟然娶了一个律师,真是缺什么补什么。”
“你和你老公比较登对。”邹文凤气急,“狼狈为奸。”
“这句我喜欢。”地藏搂住刺猬,示意他来接手,她无需再说,“见谅,我太太最近怀孕了,情绪不是很稳定。我看余太也很激动,不会是有喜事了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
刺猬环住地藏的腰,她整个人都在抖,依靠他才勉强站住。
“我让迪奇先送你回车上。”
地藏说这话时刺猬已经听不太清了——她的耳朵做持续嗡鸣。
刺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别抱我,”头晕目眩中刺猬推开地藏,“从前我哥哥也这样抱我。”
得知哥哥死讯的那晚余顺天也这样抱她。
似乎有泪;似乎有悲无泪。
迪奇才帮刺猬打开车门,她就冲回房间,落好锁又用身体死死抵住门板。
“港生,”地藏追过来,转动几下门把手,“港生,打开门,好吗?”
地藏隐隐听见刺猬在哭,又说:“港生,让我陪着你。”
刺猬终于开口了:“从前你的工作我不过问,我的工作你不操心,我们两个也是谁都离不开谁的,维持从前的状态不好吗?”
“不好。”地藏答得干脆。
“是,”刺猬苦笑,“你不信任我。”
“不是我不信任你,是我更离不开你。”地藏蹲下身,探查门那边刺猬的位置,轻声说,“男人就是这样,一有女人在身边帮衬就自然而然地变懒,对你我习惯依赖,到死才肯放过你。”
“说什么傻话。”刺猬责怪,“还有今天烧的纸人,晦气。”
“我错了。”地藏哄着刺猬,“开门吧。”
刺猬打开门,两人坐在门框处窘态地拥在一起。
“再敢查我的医疗记录你才真是死定了。”刺猬咬了一口地藏的脖子。
“冤枉,医生的电话打到我这里,恭喜我要做爸爸。”地藏仍由刺猬咬,“港生,我们留下这个小孩,好不好?”
“冯振国,你和我都是迷信的人。”刺猬停了停,感觉到地藏身体僵硬,又急忙补充说:“我们只能以后为儿子积德了。”
地藏长舒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他在我身体里,我当然知道。”刺猬尽力笑的开心,“毕竟我是刺猬,我是白仙咯。”
“好啊。”地藏应声,不知是在应哪一句,“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