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在等我吗?”
“约会回来了?”
“什么嘛。”凛子换下鞋子,坐到十朱身边,“我以为在家看电视是我的专利呢。”
“你出国前是这样没错。”十朱将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你不在,我会打开电视装作你在,久而久之就成为习惯了。”
“节目有意思吗?”凛子顺势靠上十朱的肩膀。
“不知道。”十朱说,“但看的时候在想你,而想你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为什么说这种话呢,哥哥?”
“大概是为了引起你的愧疚吧,你不给我寄明信片,也不给我打电话,查看银行流水是我确认你还活着的唯一途径。”
“我每天都在花钱吗?”凛子表示怀疑。
“没有。”十朱笑了,“所以我偶尔也会为你担心。”
凛子搂住十朱的腰,十朱低头吻了吻凛子的发顶。
“不要。”凛子想躲开,但被十朱的手牢牢箍住,“我没洗头发呢。”
“我们从前不是这样的,凛子。”
从前的凛子很依赖他,叽叽喳喳地跟他分享全部心事——就像把她的发卡别在他头上一样。他是她的猫爬架,她上蹿下跳,然后摸走他口袋里一早为她准备的糖果。
他宁愿她这一辈子都在他身上寻宝。
“从前的你也没对我说过谎呀。”凛子说,“或者说,你骗我很多次,只是从前我没发现。”
“凛子,我总是为你考虑的。”
“所以你对我讲阿杰回中国了,还弄了辆假的栗子车来糊弄我,是吗?”凛子挣脱十朱的怀抱,起身诘问他,“你带回来的那辆栗子车好崭新,我发现了,你就赶我去美国……”
“那个阿杰已经死了。”
“当时他还没出事的!当时我还能见他一面的!”
凛子的声音太大,惊动家中的保镖,十朱挥手让他们退下。
“现在我有点后悔了。”十朱想要握住凛子的手,但被她一把挥开,甚至为了躲避他,她环抱双手,僵硬着抵御。
现在他有点后悔了,十朱想,他后悔没让凛子见见阿杰死前的模样,而是把阿杰所能呈现的最好的一面留给了她——凛子爱的正是那点美好。
十朱比凛子更能看清她自己,毕竟,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的,如此美丽的,他的妹妹。虽然说着她爱谁多一点又爱谁少一点这种傻话,凛子的本质是自私的,她的趋利避害不允许她忍受任何伤害。
包括他给的,包括他这个最初浇灌她爱的人给的。
“凛子。”十朱站起身,在凛子的几次挣脱后抱住了她,“我很抱歉。”
他看清了她,但爱她更深,还能怎么办呢?他要为她赎罪。
“哥哥。”凛子的语气平复些许,“你还能留给我一个。”
室冈秀喜。
平心而论,十朱不觉得室冈和阿杰又半点相似之处,如果不是凛子明白的讲出室冈是阿杰的代替,十朱永远不会想到这一层——他以为室冈不过是另一个普通的、凛子感兴趣的男人。可人就是这样,特别是凛子,认定某件事后会不管不顾地痴狂下去。她要劝说自己,并在劝说自己的同时反驳他。
“说不清哪里比较像,可能是一个低头的动作,可能是侧脸,可能是笑容,可能是转瞬而逝的感觉。到这种地步应该知足了,能找到一个替代,让感情稀里糊涂的成长,不也很好了吗?但总是贪心,想着,再像一点吧,再像一点吧,还不够。我的爱太多了,遗憾同样,止步于此的相像还不够。”凛子说,“但是,这次就把他留给我吧,哥哥。”
“凛子,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你用阿杰的名字喊室冈不能使他更像他。”十朱为凛子的幼稚叹气,“说实话,连我这个只见过阿杰寥寥几面的人都不会把室冈当做阿杰的代替,你真的还记得阿杰的样子吗?还是说,让你坚持爱到现在的其实是个幻象——你出于对自己的爱而创造出来的,一个幻象。”
“‘我对我自己的爱真是美好,没有情敌。’你是想说这句话吗?”
“我更喜欢海明威。”
凛子笑了,她轻轻推了下十朱,十朱也顺从的松开手。
如果有个人能做到此种程度的合拍,没道理同他长久的闹别扭。
他们大致和好。
“家里有香槟吗?”凛子问,“这个时间喝香槟会发胖吗?”
十朱用行动回答。
“听说碰杯时不看对方的眼睛,七年内都不会有和谐的那方面的生活。”凛子说着,故意错开十朱的视线,“干杯。”
“原来这件事也由你说的算了。”十朱知道这是欧洲人的迷信,但在他们两个之间,这件事由凛子说的算,“干杯。”
已经长这么大了,他的妹妹。是跟在他身后催索搂抱和亲吻的妹妹更可爱一些,还是举着酒杯坐进他怀里的妹妹更可爱一些,真是分不清。
电话零食打断十朱的思绪。凛子没回避,反而在十朱挂断电话后用他手下对他的称呼做调侃:“会长——”
“小坏蛋。”十朱掐了一把凛子的脸颊。
“看门狗又是谁呢?”凛子说,“看门狗、地狱犬……哥哥好喜欢小狗呀。而我不愧是哥哥的妹妹,我也很喜欢小狗。”
十朱神情微动,捏着凛子的后脖颈吻住她。
“但是,哥哥。”凛子在接吻的间隙中说道,“一段关系中容纳得下两个主人吗?”
十朱没有回答,他把凛子抱回房间。
淋浴的水声把凛子吵醒,等十朱回到她身边后,她用手指勾住他的浴袍腰带。
“哥哥,”凛子似醒非醒,“你没去接我。”
“抱歉。”十朱亲吻凛子的额头,想哄她再睡一会儿。
“乘飞机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来接我,我能一眼认出你吗?如果是你先看到我,又看到我眼中的犹豫和迟疑,你会怎么想?你会觉得我们之间陌生了吗?所以你最好不要来接我。”凛子小声嘀咕着,“可是你没来,我好伤心。”
“那天我有事要忙,真的抱歉。”十朱多次亲吻凛子,“现在你还觉得我们之间有陌生吗?”
“一点也不。”凛子抱住十朱,“我觉得很安心。”
虽然是不正确的安心,但她的安心都脱胎于错误。
因此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