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晔州站在台球桌边,手里拿着长长的球杆,灯光下的银耳钉格外扎眼,盯着她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针,皮笑肉不笑的,“你还敢出现呢啊。”
赵晔州上次被她打了,那么多人在不能明着弄她,找了警察去办,竟然让她毫发无损的出来了,第二天知道了这事的陆枫时就找上了门警告他离她远点。
他一直记着这仇呢,今天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侍应生进去走到一个卡座边低头说了什么,傅涔冬偏头瞧过来,周围的莺莺燕燕也跟着回头张望。
傅涔冬起身过来迎秦雨销,勾着她的肩膀,笑得格外热切,“你还挺准时的,进来坐。”
经过赵晔州时提醒他别和一小姑娘计较,后者冷嗤了一声,俯身支起球杆打球,“砰”地一声响亮碰撞。
秦雨销其实没想好怎么应对这个场景,女孩子们个顶个的年轻漂亮,她一坐下,像争奇斗艳的花坛里混了个茂盛青郁的灌木丛,格外突兀。
“我听说你把我们小陆哥给踹了,还把姓程的小丫头给打了。”傅涔冬给她倒酒,慢悠悠地点评,“自己一个人就敢过来,胆子挺大的。”
他这两句话一出,莺莺燕燕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笑着和其他的几个男人玩笑嬉闹。
秦雨销接过傅涔冬递来的酒,毫不含糊,一口喝了干净,神色平静,“我过来是为了解决中午的事,这杯酒给你赔个不是。”
傅涔冬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微微一笑,“一杯就完了?”
秦雨销随手放下杯子,眉梢一挑,“你叫我来的目的是灌我酒吗?”
“你知道我的目的。”傅涔冬很欣赏她的聪明,“但现在时间还早,喝尽兴了我再带你走。”
“你要是想要陪睡的、陪玩的,有一大把随便你挑。”秦雨销讥诮地笑,“何必跟我浪费时间。”
“因为就你不愿意啊。”傅涔冬的视线沿着她修长的脖颈向下,在圆领短袖漏出来的一小段锁骨上经过,到胸前漂亮的曲线上又往上扫,“你要是早点跟了我,就不会浪费时间了。”
她还和陆枫时在一起的时候,他确实是想睡了他当宝贝似的女人来气他,不过一直被拒绝。
现在他们分手了,他对这个小姑娘也来劲了,漂亮的皮囊里她不算特别,但灵魂很吸引人。
慢慢放气的过程,很有意思。
秦雨销听着他的悖论,觉得和他沟通真是费劲,索性直接说了,“我只接受正经谈恋爱,你这种把女人当宠物或者物件,捕猎追逐驯化,供你取乐寻欢的行为,我现在瞧不上,以后也瞧不上。”
“嗯……”傅涔冬还认真思考了一下,“正经谈恋爱就能睡你了么?”
秦雨销,“……”
这傻逼男的脑子长在下三路吧?动物发情都按节令,他这是从年头发情到年尾啊!
她出来的时候没挽头发,傅涔冬捻了一缕柔软的黑发绕在指尖,凑近了两分,意味不明地盯着她,“你和姓陆的睡过了吗?”
秦雨销拍掉他的手,抬眼直视过去,“你要是只喜欢处的那就是睡过。”
小秦同学的耐心濒临告罄,逼逼赖赖的烦死了,想动手。
傅涔冬依旧很有耐心,“我都可以,你愿意就行。”
可以你妹,行你妈啊行!
秦雨销想到一句话:女人搞多了,看女人就不是人了,而是供自己取乐的物件儿。
她忍住要飙出来的脏话,傅涔冬又状似认真地道,“你要正经谈恋爱,那我们从现在开始?你需要我在朋友圈公开一下么,笑笑妹妹?”
“你挺会自作主张的啊。”秦雨销的厌烦感攀至顶峰,冷声道,“我不喜欢你,不想跟你扯上关系,能听明白不?”
周围女孩子的谈笑声停了,傅涔冬丝毫不恼,一副胜券在握的高高在上,笑意都没变,“你的感受重要吗?我没对你用强的已经是在尊重你了,妹妹。”
秦雨销知道他说的没错,她没有背景没人撑腰,她的感受没有意义,他们能轻松地把她踩在脚下。
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问道,“你会打台球吗?”
傅涔冬有点意外她突然换了话题问起这个,点了下头,“会。”
秦雨销音调转平,像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打一局,我赢了就放我走,输了随你处置。”
她不知道傅涔冬是什么水平,这是一场赌局,赌注是她自己,但可能对方根本不屑。
傅涔冬很有兴趣的眯起眼,笑得爽快,“行啊。”
这有什么不行的,他第一次遇到提这种条件的女生,拿自己做赌,不是要钱要名声要地位,而是要离他远点。
一个小姑娘,打个台球能厉害到哪里去。
秦雨销上大学后就没打过台球了,但以前经常玩,还在台球厅当过陪练,长发随手扎起来,挑了根长度顺手的球杆,站在球桌边,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这一赌局吸引了包厢里大部分人过来围观。
林烬桁进来的时候,球局已经过半。
围观看热闹的人里,谁也没想到他会来,顿时嘈杂地和他打招呼,让了一条路给他。
傅涔冬球杆支在地上,瞧见他有点惊讶,“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林烬桁没说话,视线落在桌边的女孩身上:
她垂着眼,漫不经心地在球杆一端擦着巧克粉,然后俯身在白球前对准瞄准点,神色平静,但注视着球的眼神冷厉。
她打球的姿态极其好看,肩背舒展,肩颈线条顺直流畅,后手细长白皙的小臂垂直,伶仃的腕骨突出,手背上不甚明显的筋线体现出她用上了力道。
宽松的白T在重力作用下垂坠,流畅的脊背腰线尤为惹人注意。
这一球的角度刁钻,目标球在袋口,所有的正常线路都被障碍球阻挡住,秦雨销用中杆瞄准袋角与石板的交界点,然后利落地高杆中力击打,借用袋角二次反弹,成功进球。
直起身子时观完其余球的位点,才缓慢抬起眼皮,轻飘飘地朝引起骚动的主人投过来一眼,又没什么情绪的收了回去,转到一侧继续瞄准。
林烬桁莫名就看出来她心情不好,甚至很糟。
这一杆就很明显了,暴力杆法,“砰!”“砰!”两声响,夹着怒意似的,一杆进两球。
傅涔冬稍稍变了脸色,秦雨销下一杆是个完美的跳球,越过两颗障碍球,黑8进洞,赢了。
秦雨销直起身子,神色极其冷淡,戾气全掩在了黑眸里,瘦薄的身形,看起来清澈简单,“我能走了吗?”
周围有点安静。
林烬桁觉得没意思,随手拿了根球杆,立即就有眼力见儿足的人给他摆好球。
傅涔冬脸色有点难看,其实一开始他还是占在上风的,懂球的都能看出来,这小姑娘技术不错,技巧也高,玩得也花,但力道控制得不足,总是差一点点。
但最后这两球,力道分明炉火纯青,只能说明她从一开始就在藏拙。
傅涔冬是个要面子的人,这么多人在看着,既然答应她赢了就可以走,自然不能反悔。
但心里还是有些恼火的,感觉让她给耍了,不过也没事,这次让她走了,下次再弄回来就是了。
他低着嗓音笑了笑,“妹妹赢了,想走就走呗。”
秦雨销放回球杆,转身就走,却被一条粗壮的手臂拦住了去路,背后传来一道阴恻恻的音儿,“他让走,我没让呢。”
秦雨销淡漠地回头,赵晔州靠在卡座边,手抄在兜里,阴冷的目光毒蛇似的盯着她。
傅涔冬在一旁垂首点了根烟,打火机的火光猩红,明显是不再管的姿态,围观的男男女女莺莺燕燕们小心觑着局势。
只有林烬桁慢悠悠地放下巧克粉,俯下身时左手前伸,修长骨感的五指张开,关节顶起,连着手背筋络极为明晰,小臂肌肉绷紧,青筋脉络浮在其上,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
肩膀开阔,黑衣被骨骼撑起,姿势极帅。
长而不狭的昳丽眉眼微眯,眼神冷凝而专注,侧脸锋利淡漠,杆头对准白球。
秦雨销收回视线,冷戾的目光看向挡在她面前的高大男生,语调又冷又清,“让开。”
男生一脸不屑,“晔哥的事儿没完呢,往哪儿让啊。”
秦雨销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儿被窜起的火蛇猛然吞噬,瞬间之内,猛然出拳。
国术只杀敌不表演,出拳藏形勿须见,外在安然,内在狠毒。
众人几乎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只一声惨痛叫声后,男生五官皱在一起,捂住肚子慢慢蹲倒在地。
同时林烬桁手腕动起,动作堪称狠厉。
“砰!!”
白球笔直射出,台面上的球猛然被撞得四散,咕噜咕噜接二连三的碰撞后,碧绿的台面归于空荡,只剩黑球白球遥遥对望。
一杆清了台。
剩下几个男生没敢再拦,秦雨销若无其事地出了门,包厢内谁也没吱声,是个人都能感觉到,那女孩的背影透着凛凛杀气,清清楚楚写着六个大字,“你是什么东西?”
赵晔州冷冷地勾了下嘴角,眸子里的阴险几乎要满了出来。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操……阿桁你这球打得真牛逼。”
于是人群炸开了锅似的,七嘴八舌地夸起了林烬桁的球技,谁也没再提赵晔州想为难一个小姑娘却被踩了面子的事。
傅涔冬也很不爽,咬着烟,神色晦暗不明,染着红头发的女孩过来拉着他的手撒娇,被他拨到了一边。
他把秦雨销想得简单了,清纯乖巧的好学生模样,实际上性格韧得很,台球打成这样的女生少见,刚刚出手那两下,又稳又狠,分明是练过的。
应该让人去查查她什么家庭来的。
秦雨销出了会所,内心的火气丝毫未减,吹了会儿街道边车辆带起的闷热厚重的风。
和赵晔州的梁子结得更深了,傅涔冬那边估计还会有下次。
这事儿没完,真他妈烦。
她转头进了旁边的酒吧。
是家清吧,人不少,昏昧不明的灯光里,驻唱的女歌手抱着吉他在中央唱一首低缓的英文抒情歌。
女歌手长得很漂亮,清冷长相的小烟嗓,手臂上一片纹身,秦雨销有点近视,光线和距离的综合作用下,她没看清纹地什么,也没看见蒋文。
她挑了张靠墙的空桌,扫码点了常喝的啤酒。
安安静静坐了一会儿,酒还没上,搭讪地先来了。
秦雨销没什么焦点的视线收拢,落在对面的男生身上,眉梢一挑,无声地表达出一个问号。
“小姐姐在等人?”男生手上戴着潮酷的银戒,自带了酒杯和酒过来,给她倒了满满一杯。
秦雨销不喝来路不明的酒水饮品,靠在椅背上兴致寥寥,淡淡地道,“等我男朋友。”
男生丝毫不尴尬,笑容不变,“我见过你,在清醒沉溺,你是DJ。”
“嗯。”秦雨销应了一声,“所以呢?”
“没别的意思。”男生眼神真诚,“想和你交个朋友。”
秦雨销是不反感这种保持了礼貌距离的交友行为的,不踏进她的边界线,那大家都是可以玩玩闹闹的好朋友。
她点的酒很快就上了,男生应该是看出来了她心情不佳,提出和她摇骰子。
两个人玩这个游戏,秦雨销几乎单方面碾压,正常情况是输了喝酒,她换了个玩法,赢了喝酒。
三瓶啤酒见了底儿,她一点醉意都没有,男生的两个朋友也过来了,变成四个人一起玩。
秦雨销开酒瓶的手法太独特,一手握一瓶,瓶盖交错,再狠狠一拽。
“呲啦”一声,两瓶就能同时打开,瓶盖落在玻璃桌面发出两声利落脆响。
坐她旁边的男生忙要她传授一下。
秦雨销胳膊支着脑袋,偏头指点他,“拉开后瓶口往上挑,不然惯性太大,裤子会湿……”
话音未落,桌子边落下一道颀长的人影,对面两个男生先抬头,然后是坐在秦雨销里侧正在尝试手拉瓶盖的男生。
秦雨销最后一个意识到,转过头,看见了林烬桁。
众声喧哗,灯光昏昧。
不知道哪里的一束灯光照来,映亮他锋利的下颌线。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宇冷淡,瞳仁漆黑,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秦雨销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刚刚在会所里,也是突然过来了,这人不是在她身上下了什么定位符吧!
对面最开始的那个男生反应过来,站起身解释道,“你就是她男朋友吧,我们就是随便玩两下,没别的意思。”
林烬桁看了他一眼,又看回来,黑眸注视着秦雨销,音调轻飘飘的,“男朋友?”
秦雨销想掐死刚刚为了避免麻烦而嘴贱的自己,好巧不巧的,怎么就让他撞上了?
“不是。”她故作淡定否认,“你找我有事吗?”
她并不觉得她和林烬桁之间能有什么事儿,协议书上写的清清楚楚,不干扰对方的生活。
所以没事你就快滚开。
林烬桁语调漫不经心,衬着大少爷独有的懒劲儿,“陪我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