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治群 第11章 第 11 章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斯斯，和她一起同期进入公司的男同事两个人。

男同事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指挥道：“这个今晚是一定要赶出来的，赶不出来我们都别想走。”

斯斯脸上的粉底液早就已经被油脂冲淡，被叫嚣着让位给乌青黑眼圈。

她双眼困顿迷惘地盯着电脑屏幕，又瞥了一眼眼前这个无所事事的男人，说的好听一点是她们两个一起加班，但其实男同事根本什么都没有做，把活全部都丢给她一个人罢了。

除了这间会议室以外，外面的灯光早就下班了，行政说是要倡导“环保办公室运动”。

斯斯发困地打了个哈欠，可怜的干涩眼角靠着这挤出来的一点点泪水润滑着眼睛，她才能稍微感觉舒服一点。

男同事终于睁开眼睛看见她的疲惫，放下二郎腿手指轻点桌子问道：“到哪里了？”

斯斯张开带着口红颜色的干燥嘴皮说道：“大概五六页。”

男同事重新靠回座椅背上：“嗯，快点。”

斯斯百思不得其解，她跟这个男同事明明是同期进的公司，他们之间既不是上下级关系，也都不是关系户，为什么现在居然变成被他差使干活的状况？

她放开鼠标问道：“你可以帮我做两页吗？”

她没说对，这不是帮，这是应该。

男同事愣怔住几秒，推脱道：“我还要背稿。”

“背什么稿？”

“明天的发言稿。”

斯斯半白眼问道：“稿在哪里？”

男同事漫不经心指了指自己的左边肩胛骨道：“心里。”

斯斯的眼球毫不掩饰地做了个圆周运动，男同事并没有看见，他打开手机低着头在玩手机。

凌晨十二点半，斯斯终于做完了ppt，她坐着伸了个懒腰说道：“好了，发给你了，下班吧。”

她关上电脑开始收拾东西，才咚咚拔掉电脑充电器，男同事的狗叫声音就响起来了：“第八页要改一下，上次老大说过他不喜欢橘色。”

斯斯并没有停下收拾的手势，缠绕着充电线说道：“明天再改吧。”

男同事立刻就撇着嘴角不耐烦起来道：“明天早上9点就要汇报，哪里来的时间改？”

斯斯绕好充电线，充电头塞进空隙里打好人工结，叹气说道：“那我回去改总可以吧？我到现在都没吃饭，你要改的应该也不止这一个地方，全部标记好发给我我今晚改好给你。”

她把文件放到电脑上，托起笔记本电脑，环抱在胸前拿着水杯走出了会议室。

男同事这才满意地闭上了嘴。

斯斯背着单肩黑色托特包，里面装着电脑和文件。她整个头背都靠在电梯壁上，通常她不会这样的，不过今天的衣服和头发回去都会被清洁整理，所以这么靠一会儿也就不觉得脏了，反而还能让她省点力。

她齐胸的微卷发随意垂直落下，脑袋好像是被头发坠得抬不起来似的。

手机里是她还没来得及看到的行政同事回复：“还在实习期的同学加班打车是不能报销的哦！”

她脖颈酸痛地把手机塞回西装裤里，抬头盯着电梯天花板，她的颈椎奋力向上，电梯却无限下降，又慢又不到底，好像是希望她多活动活动颈椎，回去才好继续加班。

“叮！”

电梯门打开，斯斯收回仰着的头骨，握拳锤了锤被电脑坠得发痛的肩头，直起身子荡出电梯。

周围办公楼的共享单车总是一起来一起走，上午上班之前齐齐整整地到位，晚高峰之后顷刻间变得所剩无几。

斯斯走了好几百米才扫到一辆共享车。

背包带子绕进自行车龙头，背包平放进前框篮子里。

晚风逼走潮热，温吞吞地打在斯斯的脸上，她时不时加速以追赶那阵轻快。

红绿灯口，她等待在漆白色停止线后，放下左脚维持平衡，看着这天地毫无任何分别的黑色自我安慰道：“不挤也挺好的。”

“叮！”电梯到达。

她转过邻居家门前，轻车熟路地摸到家门口。

她蹲下提起早就放在家门口的外卖，从包包侧缝里掏出铃铃作响的钥匙对准钥匙孔插进去旋转门锁打开家门。

包包和外卖被一同放在不分类的桌子上，她拉起窗帘进卧室翻找自己的睡衣，冲进卫生间先快速洗了个澡。

外卖盒和电脑是被一起打开的，一个提供人活着必备的能量补给，另一个疯狂剥削身体残存的可怜能量，为什么不能把外卖直接喂给电脑？

她嘴里胡乱吞咽着拌饭，打开男同事给她发的更改建议，同一个人发了五六十条消息！！！崩溃！

他所有要求斯斯改的地方居然全部直接在聊天框里打给斯斯！

“第十五页的第八行，那里的字，好像不是平时的字体吧，检查一下。”

“还有右边的图片，小图太大了，大图太小了。”

“第十七页的信息，你要再去网上查一下看看数据准不准确，我记得不是这样的。”

“这个英文单词是这样的吗？确定？”

“二十六页之前不是就说过要删掉的吗？怎么还在啊？”

斯斯无奈地翻着这些消息，脸上反着聊天气泡的光，怒骂道：“就不能在ppt里面标注吗！？”

接着她看到了最后一条：“我都很贴心地帮你用文字写出来了，辛苦。”

斯斯痛苦地把手机砸到桌面上，吃了一半的晚餐顿时也没了胃口。她盖上外卖盒，把饭放进冰箱，心想留着当明天的晚饭吧。

她擦了把嘴开始继续赶工，她对照着男同事给她发的信息逐一对ppt的内容进行修改。

凌晨四点多，她撑着头的手挥向天空握拳宣布道：“终于改好啦！”

斯斯马不停蹄地返回卧室拉起被子来睡觉。

早晨九点，她和男同事准时出现在汇报室。男同事抬着A4纸，嘴里念念有词地熟记着里面的内容。

斯斯早就对ppt要表达的东西了解的一清二楚，只是她现在比较怀疑自己会不会晕倒。她跟着男同事假模假样地伪装在记东西。

领导来了，男同事第一个冲上前去跟领导握手：“领导好！”

斯斯跟在后面弱弱地跟着说道：“领导好！”

男同事就像演员听见了导演喊开机，精英男白领角色立刻上身。

他非常有底气地说道：“各位领导好，今天呢主要是由我主讲，然后我有说的不充足的地方呢斯斯帮我补充。”

领导也毫不在意，盯着空旷的桌面问道：“今早没有咖啡吗？”

男同事立刻甩了个眼神给斯斯，斯斯小声问道：“那这边，你，”

他声音也大底气也足地说道：“没事的，你相信我的实力！”

斯斯的白眼在肚子里面打转，猫着身子出去跑腿买咖啡。

宁平找到了一家新的咖啡店做兼职，但是由于她不会使用咖啡机器，现在还在学习阶段。

店长站在咖啡机面前，对着一堆按钮向宁平介绍道：“你看，这个是意大利浓缩，然后牛奶都在冰箱里。”

“每天都要清点盘货，如果对不上数目的话是要赔的。”

宁平戴着帽子，乖巧地跟在店长面前学习。

斯斯火急火燎地冲进咖啡店，她看柜台没有人，大着声音问道：“有人吗？”如果是她自己买的话她是说什么都不会喊的，她会静静地等店员出来，但是这不是给她自己买，她不得不喊。

店长听见了声音，拉着宁平往前走说道：“你试着学点单。”

店长甜美的声音迎接斯斯：“早上好！请问喝点什么？”

斯斯打安全牌道：“两杯美式两杯拿铁。”不知道领导口味的情况下，带奶的和不带奶的都点是最安全的做法，再多点一杯，以备不时之需。

宁平站在店长后面学习着她按屏幕的节奏。

店长小声跟宁平说道：“跟着我来后面学咖啡。”

斯斯焦急地站在柜台踱步，这份方案她前前后后熬了两个多月，她一定要第一时间得到领导的反馈，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如果不好，她要知道领导有什么方向上的建议。

宁平打包好四杯咖啡，将他们递到斯斯手上：“您的咖啡。”

斯斯手里拿着手机，去接咖啡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手滑，手机顺着柜台掉落进了操作台。

“啊！”斯斯惊恐地喊着。

宁平赶快捡起手机，翻过来一看屏幕竟然已经有了裂痕！

她眯着眼睛说道：“这，”她把手机递给斯斯。

斯斯先是抿唇，闭了闭眼睛，只过了一秒她就认命接受了事实，扯出一个带笑非笑的表情说道：“没事，谢谢你。”

她拿过手机快速冲出了咖啡厅。

宁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闪身回了操作台。

店长递给她一包垃圾说道：“去丢下垃圾，走后门，一出去就看得见垃圾桶了。”

宁平打开后门，脚踩上水淋淋的黏腻黑化地面，和刚才同样的斯斯的背影在街道对面闪过，车流时不时进行掉帧掩埋。斯斯的身体一下窜进墨蓝车窗，一下冲进透明窗框，时又回归平常。

斯斯跑得头发丝全部向后撩起，她朝气的侧脸神情紧绷。没扣起来的偏灰西装外套平成横向的飞盘和腰齐平，弧度和头发丝平行。修长的腿全力迸发向前，双手提着的袋子在前尽量保持平稳。

宁平歪头把黑色塑料袋垃圾塞进黑色垃圾桶，再返回注目寻找，只剩无色咖啡香气屹立在街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