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毫无预兆被推开,屋内二人似乎也被惊着了,一坐一站,一齐诧异地望向门边的华婉宁。
华婉宁还保持着推门的动作,心内却不知所措,屋里头,是桑青野和一位陌生女子。
年轻男女,共处一室。
其中的含义,似乎无需言明。
她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桑青野背着自己上山的那个星夜,他们在草丛中撞破了桑奎与苗女的私情。
而此时此刻,亲眼所见的震撼,远远大于耳朵听见。
她心口一沉,先前想要分享喜悦的心思瞬间了无踪影。
屋内的桑青野微微一怔:“你怎么回来了?”
华婉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出现与他而言,或许不合时宜,于是她飞快地垂下眸子,心中微微泛酸的同时还夹杂着几丝懊恼,自己怎么能忽然回来呢?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桑家大宅里才对。
桑青野举步向她走来。
华婉宁感受到他正在靠近的气息,下意识抬起头看去,四目相对的一霎那,她来不及去辨认他眼地泛起的喜悦之色,偏偏余光不可抑制地拂过他身后,那女子款款坐在榻上,如花般的容颜,一双眼睛很有灵气,只是不知为何,眼角发红,泛着淡淡的水汽,好像,才哭过?
她忽然不敢再看,低下头,像是一个窥视别人私隐的不良之人。
桑青野又问:“你自己回来的?”主寨到青城寨有些距离,此刻又入了夜,她一个人走山路回来,实在有些危险了!想到此,他不觉眉头紧蹙,面色也染上一丝淡淡的威严。
华婉宁张了张嘴,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他,怎么一个字说不出来。
就在他伸出手,堪堪握住自己的手腕时,她忽然找回了声音:“我回来取药材。”
对,人参败毒散!
她是为了人参败毒散才回来的!
好似落水之人找到了救命浮板一样,华婉宁的心霍然明朗。
挤出一道明丽的笑颜:“新药方缺几味药材,黄医士托我回来取一趟。”
语落,她竟不等桑青野开口,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唉!”桑青野还在探究她方才那一抹牵强的笑容,眼前的人却走了?
须臾,他的身体亦超越思绪,脚步迈过门槛追随那道仓皇的背影而去。
“人参,人参在哪儿?”华婉宁自顾自来到厨房翻找,桑婆婆持家有道,平日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分门别类归纳存放的,她记得与药有关的东西,都被收在厨房的竹筐里。
可她翻开一筐不是,又翻开一筐也不是,整个人站在架子前头变得无比忙碌。
桑青野望着她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丝忐忑,纵然他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看得出她方才不悦了。
是因为自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他知道,当务之急是向阿宁说明情况,可是该从那里说起?
堂堂九尺男儿,此刻竟像个犯了错的小娃娃一样不知所措起来。
“要不要我帮你?”他惴惴不安地问道,只见对面的人忽然僵了一下,紧接便传出一句淡淡的回答:“不必。”
华婉宁打开最上层的筐子,终于看见用麻绳仔细捆着的一小撮人参。
她葱白的细指紧紧握住人参,心中暗道一声: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盖上盖子,将竹筐归位。
“东西找到了,我先走了!”她转过身冲他扬了扬手中的人参,好像在说,看吧,这才是我回来的目的。
语落,她迈步要走,却在擦肩而过的一瞬被桑青野伸手拦下。
二人困在窄窄的廊道中,昏暗又闭塞。
桑青野:“你等等。”
不知为何,此刻面对她时他竟觉得有些紧张:“她其实是···”
华婉宁不等他说完却急切地打断:“你不必解释!”
情急之下她的声调比平时高了些,带着一股难以明说的酸涩,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再次告诫自己:桑青野是桑青野,华婉宁是华婉宁,本就是不想干的两个人。
她定下心神,颇有几分淡漠道:“你我本就是挂名夫妻,你与旁人如何,自不与我相干。”
她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渐渐有些放松,为了让他彻底放开,她又鬼使神差地补上一句:“待过些日子,时机合适我自当离开这里,届时,你该娶妻娶妻,该生子生子,亦不耽误······”
她的声音温柔和善,可桑青野听着却十分刺耳!
什么叫不耽误?
若是她初来时说这样的话,自己当然无所谓,可是如今,他心里已经······
方才的忐忑不安瞬间化为乌有,桑青野幽深的眼底似隐隐有愠怒之气,铁青的脸,更是叫人胆颤。
华婉宁忽然想起他力大无穷能打死一头牛的英勇战绩,忽然不敢再看他,左右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你同别的女子暧昧也好,真心也好,都与自己无关,哪怕有肌肤之亲,她这个假老婆也不在意!尽管自便!
见他仍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华婉宁便想着从他身侧的空隙挤出去。
可还没挨到他的胳膊,那人却忽然将她揽进怀里,头顶一团黑影压下来,带着令人岂料不及的温度。
“唔···”
唇瓣温热的触碰,令二人都晃晃一怔。
桑青野头一回做这事,生涩慌张又不得要领,全凭力气大,紧紧把人压在怀里。
女人和男人的身子是完全不同的,一个像石头,一个像棉花。
贴在一起时又叫人心尖麻麻,好似有万千白蚁挠身。
不知过了多久,华婉宁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觉得头昏脑胀。他炽热的胸膛紧紧压着自己,硕大的掌心托着自己的后脑,二人之间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她推不动又挣不开,又气又急,她只能以呜呜咽咽的啜泣声来表示抗议。
脸颊处有温热的液体划过,桑青野这才回神,低头退开一些。
只见阿宁一双美眸盛满了怒气,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此情此景,桑青野瞬间就后悔了。
“啪!”清脆又利落的巴掌落在他脸上,。
若不是空间太小,华婉宁还想再大力一些,好打醒这个莽汉!
她努力平复当下凌乱的思绪,狭小的空间里却尽是两人起伏的呼吸。
“对不住。”唇上还残留着她清甜的味道,此刻的心境却已经是天壤之别,桑青野生平头一次被女人扇巴掌,心中五味杂陈。
他低头重复了一遍:“对不住。”
自己真是昏了头了,怎么能做出这样的行径?
他痴痴地望着眼前这张瑰丽明艳的脸庞,心中渐渐生出苦涩之感。
自始至终,自己对她都一无所知,不知她来自哪里,不知她年岁几何,亦不知她的喜恶,甚至就连阿宁这个名字,想必也是假的。
她从来都不属于这里,更不曾有一丁点,属于自己。
而他,却已经傻傻的动了心。
在每一个恍惚的瞬间,他居然真的以为,她是自己的妻子。
他猛然想起阿宁那一身火红嫁衣,对啊,她明明是别人的新娘,是别人的妻······自己怎么能?怎么敢?如此待她?
桑青野在心中不停地唾骂自己,他自小谨遵伯父教诲,要行忠义之事,做清白之人,绝不可以步桑家水匪的后路,可如今,自己又在做什么?他在强迫一个被抢来的女子,这样的行为,与匪徒有什么区别?
桑青野,你自诩忠厚,却不过尔尔,心中的自嘲如同海浪一阵高过一阵,自责与溃败之感彻底淹没了他。
“我方才失去理智,冒犯了你,真的对不住。”
他低下头不敢看她,她那么好,宛若天上皎皎星月,纯净无瑕;而自己,就是深潭中的泥巴,混沌难缠。
面对他忽然而来的忏悔,华婉宁只能紧紧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这一刻的桑青野,令她感到害怕。
曾经,他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在这个陌生的青城寨中,他始终保护自己,在有限的条件中,努力让她过着最安稳的日子。
他践行承诺,送自己离开。
自始至终,他都是个忠厚可靠之人,自己也尽可能助他一臂之。
她以为他们之间,应该是有着超乎男女的情谊存在。
可是为何,方才的他要那般?
屈辱,困惑,委屈······一股复杂的情绪占据了华婉宁的心,搅得她不得安宁。
两行清泪不可抑制潸然跌落,在昏暗的环境中,犹如利箭一般,刺中了桑青野的心。
他好后悔。
屋外云层翻涌,遮蔽了今夜的星辉,幽深的丛林中吹来凉薄的晚风,直叫人心口发颤。
华婉宁拿着人参从屋里出来,不远处的卧房里还亮着灯,隐隐约约映出陌生女子秀丽的身影。
这一幕,真是讽刺。
她收回目光,自顾自迈步离开,今夜于她而言,真是太糟糕了。
夜里的山路确实难行。
如今已过了盛夏,白日里仍然热气熏腾,可到了夜里,山中就显出几分凉意。
华婉宁却还穿着夏日的棉布裙衫,此刻走在半道上亦无办法可循,只好顶着风抱着自己纤薄的双肩疾步前行。
好在走到一半,胡婶娘从后头跟了上来。
她是专程去探望孙子涛儿的,眼看六娘子衣着单薄,便从自己的篮子里取出一件芊羽红的披风。
二人一路相伴着往桑家大宅走去,倒也不觉得孤单害怕了。
唉,最终我还是选择虐一虐六郎,毕竟他身强力壮,经得起!!!!
咱们六娘子是夏日芙蕖,只可欣赏不可受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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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