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宇被禁足正好在家养伤,当晚躺在床上先是回忆了邮箱的甜蜜和酸涩,又冲动地想给那仨打电话,最后强行把思维拉回到排查可能给常铭发请帖的人。
这个人首先要能拿到甄巢和施魅亲笔书写的请帖,这次满月宴只宴请亲戚和施魅甄巢的好朋友,请帖也都有条形码并带防伪编号,所以那些商界敌人或者想要拿他以前感情做文章的亲戚是不可能拿得到。如此一来就只剩下最亲近的这几个人。
第一怀疑对象肯定是舒莉。张大智这些保镖都是舒莉安排的,施宇的行踪她肯定是第一个知道,对常铭的警惕值也是最高的。但满月宴这种大喜的日子,舒莉那么要面子一个人,不可能主动找个定时炸弹到场,毁了她宝贝孙子的首宴。同理可得,施广善也不太可能。可若是他们了解常铭的性格,就会知道把他请来只要没人挑事,那常铭一定会从头到尾做个隐身人,而他们也只是想让常铭看一眼施家四世同堂的幸福。两个老狐狸倚老卖老打感情牌,常铭那么善良,肯定会主动退出的!
想到这,施宇就牙痒痒,想咬常铭两口。
第二阶怀疑对象就是施魅和甄巢。他俩是宴会主人,想请谁都行。那天两人对常铭的到来虽然惊讶,但也不排除是装的。施魅对当年施宇受情伤出国耿耿于怀,邀请常铭到场可能只为出两口恶气。
甄巢的话,如果是他请的常铭,那么大概率是想撮合他俩破镜重圆。这才是好兄弟干的事,为兄弟两肋插刀!
施宇对甄巢有盲目的信心。
第三阶就是婷姨和李卫东母子。他们虽然是施家下人,但这么多年吃住都在施家,李卫东更是和施宇一同长大一起上学,比起主仆他们更像兄弟。当然,这不是怀疑施广善和婷姨有什么,施广善对舒莉的心日月可鉴,不然当年也不会因为不舍得舒莉难过拒绝了长辈生三胎的要求。
婷姨和李卫东的动机可能上述两个都有。他们既想施宇真正幸福,也想他不受人诟病。把常铭请来要么两人做个了断,要么两人重新开始,不管哪种都比施宇家有仙妻,外有蓝颜的强。他们不想看自家少爷自甘堕落,活成两面人。可问题是他们的请帖哪来的?总不能特地联系某位不能来的亲戚回收的请帖?那常铭的名字又是谁写的?难道李卫东还能模仿施魅甄巢的笔迹了?
施宇想着想着把自个逗乐了,准备回头考考李卫东的模仿能力。
第四阶就是金香玉、金元宝和何嘉华等人。他们目前是施家座上宾,丢张请帖直接刷脸就行。把常铭叫来一个是给施家施压,另一个也是警告常铭,顺便让他难堪。那天金元宝的行为十分怪异,就像有人提前告诉他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一样,至少有人引导过。
最后一个就是金银银了。她的目的和金香玉他们差不多,施宇把她单拎出来只是作为重点怀疑对象来分析。请帖是她帮着施魅一起定的,条形码、编号等也是她帮施魅联系的银河科技,多要一份样品轻而易举。她的动机就复杂了,情爱都是次要的,施宇怕她想当黑寡妇。
排查了一圈,连张大智那个智障他都觉得可疑起来,最后只排除了甄欢乐,施宇头大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崩地裂,他又失恋了!
看见新闻第一反应是:假的。
文中写到的开房记录他去过现场,证人撞见常铭等曲天歌的那天是常铭四处借钱还住院费用那天,其他的就纯属记者脑补。
可是……
他出国后正是曲天歌回国的日子,以他当年的印象曲天歌可不是对常铭一点歪心思都没动过的。
前有百变学妹,后有性感御姐,施宇照了照镜子,顿时危机感爆棚,计划越狱。
他推开窗,底下一排黑西装。他掏出手机,信号被完全屏蔽。他打开电脑,网线被无情剪短。留给他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方式就是纸飞机和大嗓门,奈何他家太大,折的飞机飞不出去,喊的声音传不到墙外。
施宇折腾了一天,只折腾出了一身汗,和一个高肿的脚腕。天渐渐黑了,施宇也变得更加焦躁。就在他决定等佣人来送晚餐,劫持人质出逃时,送晚饭的人变成了金银银。
“你来做什么?”施宇躺在床上斜眼看着她。
金银银好脾气地笑着:“晚上阿姨亲自下厨做了你喜欢吃的菜,多少吃点吧!”
施宇闭上眼睛不说话,金银银走到床边,温柔道:“起来吧,不吃饱怎么出去。”
施宇睁开眼睛,狐疑地看着她:“你要放我走?”
金银银转过身,摆放着餐具。施宇眉头微动,步伐正常地走到桌前。吃完饭金银银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碗筷,施宇内心着急却一言不发。
终于金银银做完不需要她做的家务活后,开口了:“阿姨原本帮我们和一家婚纱店约了明天看婚纱,但你若是今晚没有别的安排我们可以提前去。”
施宇看着她:“我昨晚家宴上说得是认真的。”
金银银也看着他的眼睛:“我现在说得也是认真的。”
“如果你不想父亲母亲把婚纱店搬到家里来的话,就和我一起去。”
金银银端起餐具,往外走去。施宇犹豫了半瞬,跟了上去。
当晚,凌晨煎娱社又推出一篇报道:《世纪订婚宴施宇夫妇深夜紧急试婚纱,疑将奉子成婚》。
施宇没顾得上看八卦新闻,因为他一走进婚纱店就从后门溜走了。
顺着杨晋戈在社交平台上发的动态,一路找到了火锅店。他想问清楚的,可当他看见常铭在同事面前露出轻快的笑容时,他的脚突然疼得走不动道了。
杨晋戈那条动态写的是:铁树一开开桃花,酒肉一席袭美人。
“桃花”“美人”,施宇不敢问了。他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偷偷地看常铭与人把酒言欢,看他像那些准新郎一样向朋友抱怨甜蜜的“烦恼”。
火锅店的两人吃完已近九点,杨晋戈是为数不多知道常铭住得远的人,邀请道:“今晚去我那儿凑合一宿吧?”
常铭摇头:“不用,新闻的事情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和大明星谈恋爱果然麻烦。”杨晋戈同情道:“律所晚上暖气那么低,亏你受得了。”
“也是,我铭爹是洗得了冷水澡,吃得下猛辣锅的真男人。”杨晋戈赞道。
常铭斜了他一眼,结完账起身离开。
“铭爹,等等我啊!”
两个人在店外就分道扬镳,火锅店离律所十多分钟路程,常铭吃撑了,打算走回去。走着走着,他听到了身后同节奏的脚步声。时隔七年,他还是一耳就辨了出来,当即转身抓住了躲闪不及的施宇。
常铭问道:“你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施宇想说点“路又不是你家的”之类的话,直接被常铭截断:“你腿扭了还走这么快。”
施宇顿时不想狡辩了,不但不狡辩,还打算适当卖点惨。
“嘶。”两条腿骤然高低不一。
“怎么了?”常铭果然紧张地扶住他:“你……”
大概是想骂他的,但常铭什么都没说,直接把人背了起来。
施宇卖惨但怕压坏常铭,连忙道:“我能走,你扶住我就可以。”
“少说话。”
常铭的语气有点冷,只这么一下额角竟然出了汗。施宇伸手帮他擦去,常铭似乎想让他别动手动脚,但还是什么都没说。施宇觉得有些奇怪,难道是因为心虚?
“你不会真的跟曲天歌旧情复燃了吧?”质问的话脱口而出。
“不可以,我不同意。”施宇搂紧常铭的脖子:“你不能被别人先抢走。”
常铭被他这一勒,感觉去了半条命,凭借惊人的意志力稳住背上的人,往步行街外面走。
“铭铭,我在努力了,我一定尽快整理掉我这边的关系,干干净净地走向你。”
说完,施宇又担心给常铭负担,连忙道:“我没有让你等我的意思,你要是喜欢别人,我会……我会……”
“祝福你”这三个字施宇说不出口,只好改成“像杨晋戈一样。”
施宇的脑袋耷在常铭肩上,沮丧道:“你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庭,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都……”
“施宇。”常铭突然开口。
“嗯?”
“站稳了。”
“哦。”
施宇双脚落地,他以为常铭把他刚才的话当真了,要抛下他去找别人了,正准备失落难过时,常铭背对着他直挺挺地往前倒去。
“常铭!”
施宇双手快于大脑从后揽住常铭的腰,可常铭的身体像失去控制一样往下坠,施宇慌慌张张地直接常铭的身体带倒在地。他这才看见常铭的脸,冷汗淋漓毫无血色,紧闭的双眼明显在忍痛。
“铭铭,你怎么了?哪里疼?”
施宇试图唤醒常铭的神智,但常铭只是捂着肚子试图蜷缩。想到刚才远远看见的一锅红,施宇低骂一声,赶紧抱起常铭往外跑去。
出租车上常铭疼得缩成一团,施宇紧紧搂住他,不停地在他耳边说着话:“没事了,铭铭,就快到了,马上就不疼了。”
“都怪我,都察觉到你不对劲了为什么还让你背我。”
“我昨天要是脚没崴就好了。”
“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我就……”
感觉肚子五脏六腑在厮杀的常铭听到这,强忍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六年……没疼……吃了……猛辣……不关你……的事。”
施宇紧紧搂住常铭,哽咽道:“怎么不关我的事,如果不是因为我,就不会有人爆你和曲天歌的料,杨晋戈就不会让你请客,你就不会吃火锅了,都怪我。”
耳听着这人又钻了牛角尖,常铭实在说不出话来,只能握住他的手,握得非常用力,古时候上刑也不过如此,但他知道这样才能让自责的人减轻负罪感。果然,施宇停下了反省,他以为常铭在向他求救,连忙催着师傅快点开。
闯了一路红灯,施宇下车时给师父转了五千块钱,就和医务人员一起推着常铭进了第一附院。
看着倒走的廊灯,常铭想:他和施宇可能命里犯冲,相遇必有血光之灾。
手术室外的施宇,站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双腿竟在发抖,他伸手想要按住它们,却见手抖得更加厉害。他浑身上下,连牙齿都在打架。汗水浸湿了衣裤,他觉得医院更冷了。
原来,比起被未知和时间一点点吞噬心神的等待,亲自把爱人送上手术台才最残忍,就像你亲手杀死了他一样。
五年十个月零二十三天。
他独自完成了学业,创就了事业,安抚了家人,接受了未婚妻,他以为自己成熟了,看开了,就在半个小时前他不以为然地说“支持”,说“祝福”。
全是狗屁。
他爱常铭。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
可他不知道自己这么爱他,爱到连死神来抢都不会让,更勿用说别人。
唯一随着时间增长的,是他对常铭的占有欲。
***
“小师弟?”
李珍珍一出来就发现施宇又盯着“手术室”那三个字,一脸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凶气,吓得护士都不敢从他身后过。李珍珍轻笑一声,走过去拍醒他道:“你难道就没发现这灯一直没亮吗?”
施宇像僵尸梗着脖子回头,红着眼睛看着她,瞳孔竟有些放大。李珍珍赶紧在施宇耳边拍手,大声喊道:“常铭没事,他很好,现在已经醒过来了!”
听到常铭没事,施宇紧绷的神经瞬间断掉,腿一软摔坐在地上。
“你这怎么回事?”
李珍珍伸手试图想把他拉起来,施宇摆手问道:“他怎么样?”
李珍珍见他吐字清晰,遂放手任他坐地上休息休息:“急性腹膜炎,但他清醒地及时,腹疼也已经缓解,我们给他做了全面检查后也没什么大问题,就决定先非手术治疗。我给他打了点五代头孢菌素,现在正输着脂肪乳剂,待会儿再打点葡萄糖,留院观察一宿,没事的话明天就可以离开。”
施宇点了点头,又道:“谢谢你,师姐。”
“客气。”李珍珍又道:“我知道你紧张他,但好歹也是学医的,遇见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先送急诊室,再根据检查结果判断是否送手术室?”
施宇抱歉道:“不好意思。”
李珍珍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见他双手撑地准备起来,就搭了把手:“别紧张,常铭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快进去吧,就他那不爱麻烦人的性子,估计不会躺输送车去病房。”
施宇感激地朝她鞠了一躬,便跑进了手术室。李珍珍看着他明显使不上力的右脚,热心地帮他预约了骨科值班大夫。
施宇正要推开休息室时,门从里面打开了。常铭举着吊瓶走了出来,看见施宇还有力气说一声“借过”。施宇抱起人就往外走。
“你的脚。”常铭急道。
“骗你的。”施宇冷道。
常铭自然不信,但他刚才疼得脱水,现在就是条死鱼,只能任施宇揉搓。
病房里,两人相顾无言,施宇默默将加热好的热水袋放入常铭输点滴的那只手下,然后就是等每瓶点滴完的时候起身换下一瓶。常铭已经懒得说让他回家的话,权当病房没有这个人,难得有闲情逸致看起了电视。
好巧不巧,放的正是曲天歌主演的电影。电影里,曲天歌笑,常铭就跟着笑笑;曲天歌哭,他也跟着一脸严肃。
那句话怎么说来的?
高兴着你的高兴,悲伤着你的悲伤。即便是假的,情绪也被你牵动。如果戏外也是演戏,那恭喜,唯一的观众已经入戏。
施宇起身直接拔了插头,臭着脸帮常铭掖好被角,命令道:“睡觉。”
常铭看了他一眼,意外地没说反对的话。施宇目光柔和了些,起身去帮常铭接水。
“嗡。”
手机收到了短信。
发件人:金银银。
内容:我的婚纱试完了。
常铭视力好,不想看也看见了。施宇接完水转身,常铭已经闭上了眼睛。施宇关了灯,只留下一盏地灯。回到床边坐下时,看见了金银银的短信,莫名不太舒服。
金银银从不给他打电话,有事只发短信,她说这样比较不会打扰施宇。她的短信就像她的为人一样,进退有度,温婉贤淑。但偶尔也会给施宇一种“下命令”的感觉,就像现在。
施宇没有回信,他既然已经逃了出来,就没想过回去。但紧接着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施宇很是不耐,打开后却发现发信人是张大智。
“施总,跟踪者再次出现在一院附近。”
施宇瞳孔一缩,轻声出了病房。刚出去,就撞见了火急火燎的张大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施宇问道。
张大智急忙解释:“这两天我们一直在一院布控,刚才底下人向我汇报时顺便告诉了我您的行踪。您放心,我没向夫人汇报。”
施宇没在这点上浪费时间:“抓到人没有?”
张大智摇头:“抱歉,是我无能。”
施宇想了想,道:“引蛇出洞吧。”
张大智不赞同道:“施总,这样太危险了。”
施宇拍板道:“你给李卫东打个电话,多调些人过来。另外你,再加一个最能打的,今晚就守这里,我一会儿请个护工,你们认清他的脸,其余人一律不能放进去。”
“是。”
施宇想了想,又叮嘱一句:“我让你守着的事情尽量别让常铭知道。”
“是”
交代完这些,施宇刚要走右腿就开始疼,他低头看着肿得像包子一样的右脚腕,总算决定先处理一下这只拖后腿。但在这之前,他先去了护士站。
护工很快上岗,施宇站在床边摸了摸常铭的手温,确定不冷才放心离开。但他前脚刚走,常铭就把护工辞了。
挂个点滴又不是半身不遂,常铭无法接受施大少的体贴。头顶上的葡萄糖还有三分之二,常铭打了个哈欠,定了半个小时后的闹钟,握着温暖的热水袋沉沉睡去。
也许是药物有安眠成分,常铭这一觉睡得特别死,半点没听到闹钟的响声。睡梦中的他依然记着这件事,但梦境和现实交错着出现了混乱,直到梦里出现了可怕的一幕他才猛然惊醒,起身后就要下床找人,直到看见陌生的墙纸,才逐渐从梦中抽离。
手背传来刺痛,他才想起挂水的事情,一抬头发现头顶早就不是那瓶葡萄糖,桌上也多了两个空药瓶。
谁帮他换的药?
护士的话应该会把空瓶回收走,难道施宇又回来了?不可能,金银银那条短信明显是在叫施宇回家。
常铭怀疑地下床,他下意识去摸手机,却发现手机和空药瓶放在了一起。他解开锁,果然闹钟被人关了。常铭头皮一紧,立即走向唯一可能藏人的洗手间。他关掉输液管,右手握紧输液架,左手轻轻地搭上门把手,就在准备扭动的时候,门把手先转了。常铭立即后退一步,抬起了输液架。
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常铭借着昏暗的地灯,看清了那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
还有那双不再浑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