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坞 第87章 X和Y

一周后。梁洛雨推开CA酒吧的店门，悄悄走进去。

“CA。”她轻轻唤了老板的名字。

“哟？小雨！老样子？拿铁咯？” CA正在洗杯子，见到梁洛雨，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梁洛雨微微颔首，目光有些游移：“你忙吗这会儿。”

午后的酒吧，只有梁洛雨一个客人，厅室内安静得只听得见咖啡机偶尔发出的细微声响。但她问CA的样子仍显得很不自信。

“不忙呀，怎么了？”

梁洛雨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般：“我……我有一个朋友，她有些烦恼，我开导不了她，想说给你听听建议。”

CA爽快地点头：“好哟，你说。”

“你要么坐下来，这个故事，可能有点长。”

“Okay! ” CA利落地走到店门口，把门牌翻到“Closed”，又转身在吧台忙碌了一阵。不一会儿，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窗边坐下，将其中一杯推到梁洛雨面前。

“——罗小姐请讲。”

梁洛雨抿了口咖啡，缓缓开口道：“我的这个朋友，就称作她L吧。她的女朋友，在10年前离开了她。”

CA微微皱眉：“唔……离家出走？”

梁洛雨摇头：“你当作这个人去世了吧。”

CA闻言，不禁轻 “啊” 了一声，脸上的惊讶转瞬被同情取代。

梁洛雨接着说道：“她们曾经在一起17年……”

“17年！？？” CA惊叹道，“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结婚吗？”

“她们都是女孩子，没有办法结婚。”梁洛雨淡淡说道。

“唔！” CA眯眯眼，认真的听下去。

梁洛雨神色平静：“总之，你可以想象，我这位朋友，她年纪已经不小了。”

“17年，又10年。确实。”

梁洛雨打开回忆的画卷，仿佛回到了那段遥远的时光，缓缓讲出曾经的故事：

“按理说，在她的这个年纪，应当没有想不开的事情了。在说出她现在的困扰之前，我要先讲讲L曾经这段17年的感情故事。L喜欢的这个姑娘，我就称为X。在L的描述里，她在遇见X之前，遭遇过一场严重的车祸，导致她过去的记忆都丧失了。因为在医院住过精神科，她被同学传言是精神病。在L糟糕的家庭和校园环境里，她被父亲忽视、被同学欺凌，生活一度陷入绝望。她渐渐对世界麻木、冷漠，只会仇恨和攻击周围的人……她的世界，只剩下黑白两种颜色。”

“……X与旁人不同。这是最早让L关注到她的点。她主动同L讲话，主动来和她坐同桌，在实验课上主动和她一组……要知道，在X之前，她永远都是一个人。课堂实践、小组分组，其他同学都只会避而远之。X不惧怕流言蜚语，人前人后都在维护L。她的出现就像是一道彩虹，给L黑白的世界里点亮了无数的光彩。她善良、温柔、热忱，长着双明亮而赤诚的眼睛……L怎么可能不爱上她呢？”

CA听的认真，忍不住提问道，“那X喜欢L吗？”

梁洛雨：“所幸，X也喜欢L。”

CA露出欣慰的笑容：“不错。她们应该很快在一起了吧。”

梁洛雨：“并没有。两个人都是女孩子，心思细腻，很快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但也正因为她们都是女孩子，感情都是向内抒发的，又在校园环境里，没人敢挑破。用现在的话说，她们经历了大半年‘暧昧’关系。后来还是L耍了点小心思，逼得X承认了对自己的喜欢。那是在从北京回老家的火车上，她们一夜未眠……”

CA：“唔！一夜未眠？拿来表白？”

梁洛雨的脸颊微微泛红，轻声说道：“她们亲了一整晚。”

CA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是很喜欢接吻吗？我不理解。”

梁洛雨的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回忆：“想来那感觉应当是挺幸福的……”

但她的瞳很快又黯淡下来，“可惜好景不长，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后面L被她父亲带到美国，她和X经历了很多年的异国恋。”

“异国啊，那是挺难保持感情的。”

“是很难，但她们处理的蛮好。尽管异国，但是她们几乎7乘24小时都在与对方同步所有的动向，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是不怕大洋的阻隔的。要知道，她们都是很优秀的人，身边不乏其他人喜欢，可她们都没有动过心。感情是需要经营的，她们除了本身的学习任务，其他所有时间都在对方身上。”

“好浪漫。” CA忍不住感慨道。

梁洛雨颔首，“当然了。人生在世，面临的种种诱惑实在是太多了。我想，她们能对彼此如此专情，也和两个人的性格有很大关系。彼此认定了，便从一而终。”

说到这里，梁洛雨不禁咬着下唇，中秋夜的场景如潮水般泛上心头。

梁洛雨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比起后来发生的事情，异国已经不算是什么考验了。L接连三年她被父亲完全隔离起来，与外界失联。”

CA叹息：“哎？怎么有这样的父亲？”

梁洛雨：“L也被骗了。她父亲是名神经科医生，L的血液里似乎有一种特别的物质，她父亲拿她做实验……不过这是他们自己家的纠葛了，L对于事故的发生也有责任，我们不必展开。三年的时间里，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当时L以为自己永远也见不到X了，计划以死相逼，从而离开她父亲的魔掌。就在她破釜沉舟之即，X奇迹般地从天而降，像是踩着七彩祥云的孙悟空一般，把她从她父亲手中救了出来。”

CA：“……好神奇。”

梁洛雨：“是的，也许是心有灵犀吧，L本想在通讯软件上给X留言，却意外成了X破解L位置的关键。然后她们在同一天相遇，L得知X从没放弃找她，一路追到美国，再从美国追回国内……X也消瘦了许多。为了彻底摆脱L父亲，本来已经逃跑的她们，决定重回虎口，联手把实验室炸毁。”

CA兴致勃勃：“这一段经历似乎很有趣。”

梁洛雨神色凝重道：“是惊心动魄。她们差一点就被掩埋在废墟下了。L父亲非常的聪明，也很精明。幸好她们两个人的智慧，加起来总算是赢过了她父亲。从地下暗道打破密码门，再利用最后的炸药脱险，加之其他朋友的帮忙，两人才得以生还。X受了重伤，昏迷了三天三夜，又修养了大半年才完全康复。”

CA：“啊，可惜……我没有亲眼目睹，不然兴许也能帮上忙了。”

梁洛雨用古怪的眼神看向CA：“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啊。”

CA不好意思的笑笑，“嘻嘻。也对，也对。”

梁洛雨轻声叹息：“所以，你应该能理解，在L的人生里，她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了。没有人能像X一样，与她在年少时相遇，从相知相爱、再到生死与共。17年的烙印，她们的生命早已融进彼此的血肉里了。”

CA：“嗯……可以理解。”

梁洛雨：“如今，X已经离开她10年了。这期间L一直心如止水，她找到了一些新的人生目标，足以让她完全投入。风平浪静的生活让L觉得过去的一切都像一场梦，她做好了准备一个人走完余生。可就在三个礼拜之前，事情发生了转折。”

“哦？” CA睁大眼睛，抿了一口咖啡，听了这么半天，故事终于进入重点。

梁洛雨长叹一口气，“L遇到了一个大学生。”

“大学生？”CA挑起眉毛，觉得故事颇有趣味。

梁洛雨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是的。大学生，18岁……我们称她为Y吧。她像只年轻而调皮的小鹿，在森林里跑来跑去，一头撞到了L身上……”

“女孩子？” CA追问。

梁洛雨点点头，“是女孩子。L常年在大学里，因为工作原因，L和Y有些交集。但是Y也并不特殊，对L来说，Y理应只是一个出现在课堂作业和期末考试试卷上的名字。但是不知怎的，她接连在各种场合偶遇到Y。起初是在一个阴天的早上，L出门没有带伞，你知道的，住在学校附近，走到学校其实也就10分钟的样子，这么短的路程，不带伞也很正常。可那天很不巧，雨势忽然变大，幸好Y也出现了那条路上，帮她挡了伞……不过L对Y没什么印象，只大概知道她是班上的学生，连她的名字都记不清楚。多亏了Y认出L，才没让她淋雨。然后她们一起去食堂买早饭，Y一口气拿了5个人的份量，又没有钱结账，让L十分困惑。

CA：“唔，感觉这孩子是在占小便宜？”

梁洛雨：“起初L也这么觉得。不过她并不在意，想来她们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就当作是感谢她帮自己撑伞了。可没想到，这孩子在当天晚上，买了一盒糕点，还有一把崭新的雨伞，一起送到了L的办公室。这两样东西的价格，可比那顿早餐贵多了。”

CA：“那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啊。”

梁洛雨赞同地点点头，“是的。所以在第二天批改课堂作业的时候，L特别关注了Y的作业。因为L的专业是和建筑学相关的，课堂作业是一副建筑结构的绘画，Y画的还算有模有样，这让L觉得，Y是个挺有潜力的好学生。可惜到了周五的课外写生课，Y逃课了。”

“有趣。”CA听的津津有味。

梁洛雨：“她不仅逃课，还找其他人帮她交了作业，这种学习态度实在是太糟糕了。后来L发现，Y还有很多学习习惯问题，比如上课不带课本、不记笔记。其实Y能考到南洋大学，中学成绩一定不差。有许多孩子因为高中时代被家长和学校过分严管，导致刚上大学就放自我，L见的多了。所以，当晚她在网球场好巧不巧抓到了Y，她便忽然圣母心作祟，提醒Y补交一份作业，甚至承诺亲自带她去后山写生。”

CA 迫不及待地问：“那她们去了吗？”

梁洛雨无奈地笑了笑，“去了。还发生了意外，L脚滑掉到了湖里。”

CA：“啥？‘狡猾’的掉进湖里？……然后是不是刚好 Y 就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啊？”

梁洛雨：“你很冷。是真的脚下打滑，不是‘奸诈狡猾’。我这位朋友为人正直，又怎么会故意落水？”

CA赶忙低头道歉：“好的，好的。我多言了。”

梁洛雨：“何况也谈不上‘英雄救美’。Y也是女孩子，L比Y年长许多，顶多算是‘尊老’吧。L作为长辈，还不得以把Y带回家，让她洗澡，换了衣服……说来也奇怪，可能正是因为她们年纪差了比较多，L对Y完全不设防，觉得她是个小妹妹，就这样轻而易举让陌生人进了家门。为打发时间，也作为救她落水的‘答谢’，L教了Y一些简笔画入门，Y学的特别专注认真，让L更加坚定的认为Y本质上一定是个好学生。于是在第二周的课堂上，Y提出想去L的课题组学习，L便认真的在想怎么帮她。”

CA：“故事到这里，好像发展的很正常。”

梁洛雨：“是，马上就到**了。”

CA：“快讲快讲。”

梁洛雨：“其实L早就应该察觉到事情不对了。早在Y在她家里洗澡的时候，L就有些恍惚。当时有一个细节，两个人都因落水湿了身，在纠结谁先洗澡。在相互谦让的过程中，Y有一刻的坚持，特别像X附身。”

CA一愣，疑惑的问道：“X？10年前离世的X？”

梁洛雨无奈点头：“是啊……从神态到语气。但是那个瞬间一晃而过，L根本没有细想。中秋节的晚上，学院组织聚餐，L邀请了Y一起，打算借机帮她引荐到自己的课题组。不过这场晚宴有个讨人厌的家伙，学院的院长为人不检点，喝了酒喜欢对女同学动手动脚。”

CA忍不住皱起眉头，“噫——真恶心！”

梁洛雨耸耸肩：“其实在学术圈这种事情见怪不怪。L当然不会惯着这种老混蛋，可Y只有18岁，她这么小的年纪哪见过这种场面。Y毕竟是L邀请来的，L便决绝的坐在了Y和院长之间，她想有自己插在这，院长不敢怎么样。可没想到她一个不留神，院长还是把Y喊去了，还非要 Y 陪他喝酒。L自然是杀过去，自己替L挡酒，最后喝了小一壶。”

CA：“什么酒啊？”

梁洛雨：“清酒，还好。”

CA：“哦，那确实还好。”

梁洛雨苦笑道：“好也不好吧。因为后面 L 又混着喝了其他的酒，一下子就醉得厉害了。”

CA：“在酒桌上？”

梁洛雨：“不是，是之后来她们从酒局上逃掉，去海滩上散步。”

CA：“哦哦。”

梁洛雨：“我马上也要讲到了。L喝了一壶清酒，有些微醺，抑制不住兴奋的情绪，就拉着Y去看海了。然后海滩上的乐队碰巧唱了一首抒情歌，让L想起曾经和X的往事。不知怎的，她吹着海风，看Y忽然觉得很不顺眼。随着酒劲过去，这种奇怪的情绪越发严重，她的理智也在告诉自己，大半夜拖着个小姑娘陪自己看海实在不妥，便提出早些回去了。谁知道Y这小鬼头还挺热心肠，嘴上念着L喝醉了，一定要送她回家才行。其实L那会儿情绪很差，Y跟在身边，她也没怎么讲话。”

CA：“后来呢？怎么就又喝酒了。”

梁洛雨：“后来她回到家里，脑子里一直想着X，酒精翻涌上来，胃里十分酸楚。她难受的睡不着，也不想睡，于是便重新穿好衣服，拿上相机出门了。因为X的名字与星空有关，一直以来她拍了很多关于星空的作品，所以她想，与其难受的睡不着，不如去拍月光海好了，以月寄托情思……然后她出门去买咖……”

梁洛雨看着CA好奇又专注的大眼睛，顿了顿，重新说道，“结果她出门买酒，又碰到了Y。”

CA不禁感叹：“这小姑娘还真的和L有缘，不依不饶啊。”

梁洛雨：“是的。她那委屈巴巴的样子，让L不忍心再拒绝。她便答应带她一起去了。结果，L忘记了自己买的酒是烈酒，瞬间喝的酩酊大醉，架好相机就立刻不省人事了。”

CA：“然后……？”

梁洛雨神情有些复杂，“然后据L说，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X。其实自从X离开后，她很少、几乎没有，准确的说，是从没有梦到过X。有时她的梦里会有恋爱的桥段，但对象的脸都不是X。”

CA疑惑的问道：“那她怎么确定，这一次梦到的就是X呢？

梁洛雨：“因为气味。她确定梦里的人，是带着X的气味的。那是她独有的味道，是L送给她的特调香水，还混着淡淡的衣物清新剂。所以……她觉得是X终于来托梦找她了，她一定要抓住梦里的机会，好好同X重温旧情。她抱着X，亲吻她……即便是在梦里，她也觉得无比幸福。”

CA：“唔唷……”

梁洛雨：“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发现自己是靠在Y的身上睡的。”

“啊！！？”CA惊讶地张大了嘴巴：“Y？难不成……”

梁洛雨急忙用力摇头，“不是，不可能。那一定是一场梦。只不过……”

CA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看着梁洛雨。

梁洛雨：“……只不过她确实，似乎在Y的脖子上看到了吻痕。当然，也说不定是Y自己嗓子疼掐的……”

“哈！”CA挑着眉眼，一副看戏的样子，听着梁洛雨急声辩解。

梁洛雨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重点是Y的变化。L在醒来之后，帮Y盖好毯子，就去捣鼓相机了。她想着错过了月光海，拍拍日出也不错。就在她全然投入之时，Y毫无征兆的从背后搂着了她。”

“哦！天喏！” CA仿佛吃到大瓜，紧紧捏住手中的咖啡杯，纸杯都变了形状。

梁洛雨有些无语，但更多是无可奈何：“L当时也和你现在一样震惊。她挣脱了Y，也在同一刻，看到了Y脖子上的痕迹。她当然也愣住了，仔细回想了一遍前夜的经过，都想不通Y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越界的举动。”

CA 笃定地说：“没什么想不通的，L就是亲了人家小姑娘吧。”

梁洛雨：“当时的她没有想通……毕竟前夜发生的许多事她都不记得，要慢慢回忆才有些片段和画面。但那一刻她清晰的捕捉到了Y看向自己的眼神——眼里是藏不住的爱意。L无比的震惊，她怎么也没想到，Y会喜欢自己。”

CA好奇道：“哇，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从一个人的眼神就能确定她喜欢自己……”

梁洛雨：“当然能了。L活过许多年岁，先前便同你说过了。她自然知晓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什么样子。”

CA点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到底是什么样啊……”

梁洛雨：“你没谈过恋爱？”

CA摇头：“没有。”

梁洛雨：“很难给你描述。看着喜欢的人的眼睛，时而像一汪湖水，清澈见底；时而像一轮烈日，灼热而温暖；时而又像一颗宝石，晶莹又璀璨……我一直觉得，人的眼睛是另一张嘴，瞳孔可以是明亮的，可以是暗淡的，可以是**绵绵的，也可以是冷漠孤僻的……总之，它是可以说话的。兴许等你谈了恋爱就知道了。”

CA有些沮丧：“好吧……”

梁洛雨把杯中的咖啡饮尽，推到一边：“扯远了。她反正也直接和Y确认了。”

CA震惊：“直接确认？怎么确认。”

梁洛雨：“直接问就是。她性子直，就直接问了Y，是不是喜欢自己。L当时觉得，就算是因为酒精上头真的亲了Y，她没有喝酒，总不至于束手就擒。所以，如若她是喜欢自己的，就应该也是享受的吧？这么想L觉得心里也能好受一些，也不算是白占了人家小姑娘便宜。”

CA张着嘴巴，有些紧张的追问道：“然后、然后呢？”

梁洛雨：“然后Y也承认了。”

CA：“这小姑娘很有勇气啊！”

梁洛雨眼神恍惚，反问道：“是吗？”

CA用力点头：“当然！能勇于承认自己的取向，还要直面对方的反应。”

梁洛雨：“……这么想确实，毕竟问完她转头就走了。”

CA瞪大眼睛：“走了！？？”

梁洛雨：“是的，那她还能怎么办。她有X啊。”

CA面露同情之色：“好可怜的孩子……L对她太残忍了。”

梁洛雨低头道：“嗯……是有些残忍，毕竟L把她的通讯方式也都拉黑了。”

CA：“……”

梁洛雨也沉默不语。

CA起身收掉了梁洛雨喝完的咖啡，又重新给她倒了一杯柠檬水。她边倒水边幽幽的说道：“看起来L都做完决定了……那L的困扰，到底是什么。”

梁洛雨扶着额头，声音低沉的说道：“因为L知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哎？这句话你刚刚说过了。” CA不解。

梁洛雨缓缓解释道：“因为……L知道，她自己喜欢上别人，自己的反应，会是什么样子的。”

“啊……” CA反应过来，梁洛雨这句话的主语变了，指的是“L本人”喜欢上了Y。

梁洛雨无奈的说：“是了，她回去后自己想了很久，她不得不承认，她也喜欢Y。”

CA把水杯放下，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等等，我有个问题。”

梁洛雨：“你觉得两个人年龄差距太大了是不是。”

CA：“嗯……”

梁洛雨：“我的这位朋友呢，虽然真实年纪很大了，但是她有一些秘法，可以永葆青春。所以她们两个人看起来，其实没有不般配。都是20岁左右的样貌。”

“有意思。” CA心领神会般的，缓缓点着头。

梁洛雨：“你还记得我前面讲的吧，她和X曾经在一起的17载，那是X几次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幸福，所以L决不能、决不可以做出对不起X的事情。那夜过后，她先是很害怕的把Y拉黑了。为了防止Y用别的手机号联络她，她干脆第二天一早去办了一张新的电话卡。但是每天每天，她无论做什么，思绪都会回到Y的身上。从白天到黑夜，她接连一个礼拜梦到Y。从前许多人都对她表达过好感，她都没有动过心，可这次的感受来的过于强烈了，她不能不面对自己内心的煎熬。”

CA：“我懂了。所以L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来求助你，然后你来求助我。”

梁洛雨点头，视线没有离开过杯子。她用吸管搅动柠檬水，把柠檬籽抠了出来。

CA：“刚刚你说到一个细节，你说在她们落水那天，L曾经有一瞬间很恍惚觉得Y像X附体。”

梁洛雨：“是的。”

CA：“有没有可能，是因为Y和X比较像，所以L才动心的？”

“不是。” 梁洛雨有些懊恼：“从前也有人很像X啊。从长相、身材到性格，L遇见过和X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她们还朝夕相处了三年时间，L也没有喜欢过她。X就是X，不是什么替身文学。”

CA：“我只是说这种可能性……你怎么还激动起来了。”

梁洛雨：“抱歉……”

CA：“或者，我这么问，L到底喜欢Y的什么？她们年龄差毕竟很大......”

梁洛雨：“别看Y年纪小，但是心理年龄挺成熟的，也很会照顾人。L和Y在一起，并没有很强的割裂感，反而是......很合拍。我想，人会被打动，真的是一瞬间的事情。”

CA：“我听懂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只是说说我的观点啊！你看到柜台那的那个伙计了吗？他叫福贵，每天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打游戏。我不懂那个游戏，只知道游戏目标是一群人保护水晶，再去抢对面的水晶，游戏里的角色还可以换装、结婚。游戏有输有赢，但是他输了可以重开。我问你哦，如果人生像游戏一样，可以一遍遍重开，L还会那么在意X吗？”

梁洛雨没太听懂，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不能类比吧。道德、伦理，毕竟与游戏世界不同。”

CA朝身后打了个响指，大声呼喊道：“福贵！”

被称作福贵的伙计，从柜台处猛然站起身：“到！”

梁洛雨：“......吓我一跳。”

CA：“你开下一局游戏的时候，会总想着上一局自己打的怎么样吗！？？”

福贵：“当然不会！会分心！！！”

CA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用手示意他坐下，转过头来看着梁洛雨：“游戏的世界是人创造的，人的世界也是神创造的。你觉得自己为‘人’所在乎的东西，游戏里的‘人’又何尝不在乎？你是想做玩游戏的人，还是只顾着做游戏里的NPC？”

梁洛雨面露惊色，她从没有像CA这样思考过问题。——抽身出来，一个人所陷入的情绪困境，对于世界和宇宙来说，是多么渺小而无足轻重。她自己的生命经过一趟趟的轮回，与永恒的天地相比，自己活的是不是太小心了。

“可是。”梁洛雨细想下来还是觉得不对，她拼命摇头，“L如果迈出那一步，对X来说，这不算是一种背叛吗？她永远不会忘记X，只要想到X，她的胸口就会隐隐作痛。她带着这份记忆，对Y来说公平吗？”

CA继续说道：“道德、伦理、公平，你口中的这些词汇，重要、也不重要。你刚刚讲起L和X的故事，开心居多。我想，这种悲伤与快乐交杂的情绪，会永远伴随L。L不必忘记X，也许上帝让我们永远记住一个人的方式，正是想起她时难以自抑的情绪。X离开了那么多年，如果她有在天之灵，会想要L一直‘守寡’吗。还是说，她也会希望L身边能有一个体贴的、可爱的小姑娘照顾她？以及，L如果顾及Y的感受，为何不对Y坦诚此事呢？L的执念，到底有没有意义？”

“执念……” 梁洛雨陷入思考。

“说到底，午夜梦回，L心里的那阵风，到底吹向何方？” CA比划着心口的位置。“人类之所以迷茫，正是因为缺乏直面内心的勇气。”

“我知道了。谢谢你，CA。从前我没有问过你，你是怎么做到如此年轻，却活得如此坦荡，又充满智慧。”

“——因为我在打游戏。”

CA笑着看向梁洛雨，眼神单纯而阳光。

梁洛雨一直记得所有事情。但是陈星尘因为“男朋友”的误会，以为她忘记了。

另外，CA确实是个神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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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X和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