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坞 第81章 浴室

陈星尘自己一个灵巧转身抱树，却把梁洛雨挤到湖里了。

——What？？？

等陈星尘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梁洛雨已经在水里疯狂扑腾，看起来她似乎并不会游泳。

“救——哈——救命！！”

——水这么深？？？梁洛雨不会游泳！？？

陈星尘完全乱了阵脚。

“洛雨！！！”

她在岸上一边高喊着梁洛雨的名字，一边把手机往湖边一扔，踢掉鞋子快速跳了下去。

陈星尘没有学过如何救人，不曾想落水之人的本能是会抓住所有能抓的东西——她一经落水便被梁洛雨抓住了胳膊，她控制不了梁洛雨，被她乱拖乱拽一起往水下沉。

“呼！啊......咕噜......！”

陈星尘吞了几口湖水，来不及品尝其中滋味，她使出浑身力气稳住自己的身体，而后尽可能用最大音量呼喊——“洛雨！你不要怕，抱住我，不要动。”

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惊恐，镇静的像是一种命令。

梁洛雨确实镇定了下来，陈星尘一把捞起她的腰身，牢牢的锁在自己身上。

“咳、咳……呼哈。”梁洛雨呛了水，大口喘息着。

“你不要怕，不要怕……呼呼。”陈星尘用温柔的声音安慰着她怀里的姑娘。

梁洛雨挂在了她的身上，环住陈星尘的脖子，惊魂未定。而陈星尘的鼻子刚好贴在梁洛雨的胸口上，隔着湿漉漉的衣衫，陈星尘听到了梁洛雨剧烈的心跳声。

不知怎的，这急咚咚的心跳通过骨骼的链接，将震频传递到了陈星尘的心口，她脑子一热，将半张脸贴了上去。

“水有浮力，你不要怕。” 陈星尘温暖的吐息打在梁洛雨的锁骨上，还带着些水草味。

梁洛雨温顺的点点头。

陈星尘开始向岸边划去，两人刚刚在水中扑腾半天，划出去几米远。在陈星尘的帮助下，梁洛雨抓住盘踞在泥土里的树根，爬回岸上。

“对不起啊，闫丹，差点拖累了你。” 梁洛雨上岸后，伸手把陈星尘也拉上来。

“不是，不怪你。我没想到这岸边的泥土这么滑，我都没反应过来，你怎么掉下去的？”

“可能是前几天下雨下的……确实很滑。我想伸手扶你，不曾想自己没站稳，就掉下去了……咳咳！”

“慢点……” 陈星尘见梁洛雨在咳嗽，轻轻拍打她的背。“我是没想到这湖水竟这么深！“

——就在两人视线不远处，立着“水深远离”牌子，可她们谁也没看到。

“是啊！幸好你会游泳。我……我不知道我不会……” 梁洛雨欲言又止。

“你想说，你不知道你不会游泳？” 陈星尘皱起眉头。

“嗯……我是说，我从前学过，如今忘了。”

“游泳是小脑记忆。”陈星尘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的看着梁洛雨。

“啊？” 梁洛雨不明白陈星尘的意思。

“小脑记忆，是不会‘忘记’的。是你身体的记忆。” 陈星尘忍不住调侃道。她想起来自己曾经在上一世“忘记了”如何骑自行车，造成过非常尴尬的场面。其实不是“忘记”，而是她转世的身体没有办法掌握平衡之道，这是需要肢体训练才会的。

——不过梁洛雨前一世也不会游泳，这只旱鸭子是记忆错乱了？

梁洛雨：“可我确实忘记了。也许是落水的一刻太慌了，呛了两口水之后，我就更换不上气。然后，就全部乱了。”

——倒是也有道理。陈星尘记得她读到过新闻报道，称溺亡在海里的人，会游泳的占比反而更高。

“你多大学的游泳啊？” 陈星尘继续小心试探。

“中学。”

“哦。”

“不说了。我们不要在这久呆，天冷，会感冒。” 梁洛雨把裙摆拧干，站起身来，“我们各自回去换衣服吧。你寝室住在哪里？”

“啊？我、在……”

——糟了，闫丹住在哪来着？陈星尘脑子又短路了。

“石川是吧？我记得的，” 梁洛雨倒是帮她想了起来，“本科生都住那。我送你回去。”

“对对对，石川。不是，我，啊呀，我早上出门着急了，忘了带钥匙。”

“……你室友不在吗？”

“她们约着去岛外玩了，晚上才能回来……”

自从遇到梁洛雨，陈星尘谎话连篇，如今她连草稿都不必打，张口就能逻辑连贯的讲一大通。

“……那你去我家吧。不过我家在校外，要多走一段路。”

“没关系。你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

陈星尘淡定一笑。

“你这小孩……”梁洛雨笑着摇头。

她们沿着小径下山，走过校门口的两段公路，到了梁洛雨的公寓门口。好在周末的早晨学生大都还没起床，她二人落水的样子没有被熟人瞧见。

只不过在路过停车场时，陈星尘清楚的看到阿福坐在她的大众车里，睁大眼睛看着浑身湿透的自己。

阿福打开车门，正欲高呼，陈星尘用眼神狠狠示意他坐回去。

她故意放慢脚步，走在梁洛雨身后，回头朝阿福比了手势——嘘。

阿福呆呆的看着她走远。

口袋里的手机短讯不断，陈星尘索性长按关机。

“我家里……比较小，只有一个浴室。你先去洗。”梁洛雨进门脱掉鞋子，不待陈星尘仔细观察这间房，便对她下了指令。

陈星尘看出来了梁洛雨的局促。她并不想同刚认识几天的“闫丹”一起洗澡，但是让浸了一身冷水的“学妹”排队等待，会加剧学妹感冒的概率，加之学妹刚刚是为救自己才落水的。她的“良心”和“距离感”充斥着矛盾，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把感冒的风险留给自己。

可陈星尘又何尝肯让梁洛雨感冒呢？

“啊，你先洗吧学姐。”

“你先去洗。” 梁洛雨没理会陈星尘的抗争，继续用命令的口吻说道。然后她径直走进浴室，打开热水。

——哗啦啦。

热气腾腾的水雾从浴室飘了出来，梁洛雨拿了一条毛巾，裹住自己的头发。“我把换洗的衣服给你放在门口，你去洗澡，衣服脱在地上就好。”

陈星尘摇头。“不可以。”

她接过梁洛雨手中的毛巾，帮她拢住头发，轻轻擦拭，一边神情严肃道，“学姐，你听我说。我年纪小，身体好。你落水时身体应激反应强烈，会更容易感冒。所以，你先洗澡。”

水汽很快笼罩了两人，气氛渐渐变得氤氲。陈星尘温柔而坚定的眸子，直穿过水雾，深情款款的望着梁洛雨。

“我......”梁洛雨向后退了两步，躲开了陈星尘的视线。然后她举起双手抓住陈星尘的手腕，把陈星尘的手从自己的头发上摘下来。

“……那我去了。”梁洛雨表情不大自然的看向别处。

“嗯。”陈星尘松开手，微笑着点了点头。“去吧。”

陈星尘在客厅寻了木头椅子坐下，简单的环顾四周。梁洛雨租住的公寓面积不大，是典型的一居室布局，客厅连着厨房和阳台，卧室的门锁着，陈星尘看不到里面。

家中是一如既往的简约而整洁，几乎没什么多余的家具和摆件，符合梁洛雨一贯的习性。她看到桌上的热水壶，便起身烧了一壶水，这样等梁洛雨洗完澡，可以先喝些热姜茶。

想到姜，陈星尘打开冰箱，却发现除了苏打水没有任何可以用的食材。

“早该料到。你是完全不开火啊……洛雨。”她无奈的关上冰箱门。

“我洗好了。”

这时，梁洛雨从浴室中走出来，毛巾下的脸颊肤若凝脂，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清甘的香气。陈星尘深深吸了两下鼻子，更是陶醉于梁洛雨娇艳欲滴的容貌。

她换了一身宽松的睡衣，上面画着卡通小鸡的图案，在小鸡黄嫩嫩的脸蛋上若隐若现的两处凸起，让陈星尘看的红了脸。

陈星尘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落在梁洛雨的胸前。她还不是自己的女朋友，陈星尘要控制自己，不可以有任何猥琐的举动，就算是心理上也不可以。

“呼……那我去了。”

她脱掉衣服，想起来忘记和梁洛雨说自己烧了热水。

“学姐！我烧了水啊，你记得喝——”

她隔着浴室门向梁洛雨喊去。

水流声太响，她听不清楚梁洛雨究竟回应了自己没有，但是她想，等到梁洛雨主动想烧水，便会发现水壶里已经热了。

陈星尘满意的朝镜子里的自己点头，想要夸赞自己的体贴。可笑容在脸上没有停留一秒，她低头看到水池边上是两根牙刷！被分装在两个杯子里，一根蓝色，一根白色。从造型来看，分明是情侣款。

“——SHIT！”

陈星尘气愤的骂道，她好想把这牙刷折断丢了。

一刻天堂，一刻地狱啊。

陈星尘在淋浴喷头下碎碎念着，愤恨的情绪挥之不去。

不一会儿，她快速洗好了澡，套上梁洛雨的衣服便冲出门来。

“闫丹，你洗好了？” 梁洛雨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关切的问道。

“学姐！你为什么要和男生在一起啊！” 陈星尘气到不行，只顾着表达自己，尽管这句话听起来是在攻击梁洛雨的性取向，语气十分的刻薄。

“啊？” 梁洛雨十分疑惑的看着陈星尘。——这孩子怕不是真的感冒发烧了？忽然说起胡话来。

“我是说，那男的有什么好的啊？”

“哈？那男的？”梁洛雨依然不明所以，而后她忽然反应过来，“哦……”

陈星尘满眼写着委屈。梁洛雨却噗嗤一声笑了。

“你关心别人私生活干什么？”

陈星尘低声念道，“学姐……你很好，是……太好了。我不觉得有男生配得上你。你的眼光应该放高点。”

“当然了。”

梁洛雨莞尔一笑，草草答道。她给陈星尘倒了一杯水，笑眯眯的坐在沙发上。“下午有他的球赛，我要去看，你要一起么？”

“谁？” 陈星尘云里雾里。

“你手里杯子的主人。”

陈星尘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杯子，是一棵圣诞树的造型，而梁洛雨手中的，是姜饼人。很明显，这又是一对情侣用品。

她干脆不喝了，把杯子放到桌上。

梁洛雨见她气鼓鼓的，反倒是笑的很开心，“杯子是干净的，消过毒。”

陈星尘听不出梁洛雨在逗她，还在闷闷不乐：“我不渴。”

梁洛雨：“那你用我的杯子？”

陈星尘：“可以。”

梁洛雨：“不是不渴么？”

陈星尘：“……”

梁洛雨：“现在小孩子都这么可爱么？我读大一的时候，似乎也不曾这样幼稚。”

陈星尘：“你说谁幼稚啊！”

梁洛雨：“说你啊。”

陈星尘：“我才不会买小鸡小鸭的睡衣咧！学姐比较幼稚才对。”

梁洛雨：“这是我自己画的。”

陈星尘：“啊……那你画的真好……”

梁洛雨：“你还想学画画么。”

陈星尘：“想。”

梁洛雨：“你把书包里的纸笔拿来，我教你。”

陈星尘喜出望外，她乖乖的翻出画纸，递给梁洛雨，“我们从哪里开始学起，画直线吗！？”

梁洛雨：“从小鸡小鸭的简笔画开始。”

陈星尘：“？？？”

「喏，你跟着我一起。先画一个开口的零……一颗小爱心，做尾巴……上面三笔，翅膀三笔，再画一只嘴巴……两个脚，点上眼睛。好了！」

「好……好神奇。小鸭子呢？换一下嘴巴，是不是就可以了？」

「你试试把脚去掉，画一摊水。」

「啊！好聪明！……区分开鸭子和鸡，借用水做表达。」

「是的，很多时候，借助环境表达本体，更高效哦！」

「学姐……我还想学，小羊，小猪，小狗……你教我罢。」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陈星尘同梁洛雨学习了许多个动物的简笔画法。原来画画这么有趣，她从前怎么没发现呢？她的心情潮起潮落，但和梁洛雨相处的时光，总归是幸福的。那些曾属于她二人的美好时光，曾经的无数个日夜，都在记忆的长河里逐渐远去。——从前的洛雨，从前的“她们”，她还能找回来吗？

“学姐，中午你想吃什么？我来做饭吧。”

“吃食堂吧。”

“我会做饭，我来做！”

“我家里什么调料都没有。算了吧。”梁洛雨似乎对陈星尘的提议并不感兴趣。

“……” 陈星尘想自告奋勇的说她去买，可话到嘴巴她却说不出口了。以“闫丹”的身份，并不合适。一个大学生，哪里来的钱去给刚认识几天的学姐家里添置厨具调料呢？

“行，那就去吃食堂吧。”

“我给你找一身出门穿的衣服，稍等。”

“好。”

梁洛雨走进卧室，半开着房门，留下陈星尘一个人站在客厅。她踮起脚尖，偷偷瞥向屋内——除了衣柜和床，没有任何东西。陈星尘看到，在床头柜上似乎有一个相框，但她的角度看不到里面装着什么相片。

“该不会又是和那男的合照吧......”

“你小声嘀咕什么呢？”梁洛雨听到门外的陈星尘在碎碎念。

“啊！没、没什么！”

陈星尘换好衣服，在镜前梳妆。梁洛雨则帮她把湿衣服一并打包好。

“我洗干净后再把身上的这套衣服还你啊学姐，连带睡衣一起。”其实陈星尘暗戳戳的并不想归还，尤其是刚刚穿过的睡衣。她恨不得天天穿着，仿佛梁洛雨就在陪伴她一般。

“闫丹。”

“嗯？”

“早晨在湖边，我落水的时候，你喊我什么？”

“我……” 陈星尘语塞。危机时刻，她近乎出自本能的喊的是梁洛雨本名“洛雨”。——是梁洛雨觉得有些没大没小？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吗？

“抱歉学姐，我一时着急，喊了你的名字。罗雨。”

幸好‘罗雨’和‘洛雨’只是发音不同，陈星尘很好蒙混过关。

“你以后就叫我‘罗雨’吧，或者‘小雨’也可以，大家都这么叫。不要‘学姐、学姐’的叫了。我本身也大不了你几岁。”

原来如此。经此一事，梁洛雨是想要拉近一些和陈星尘的关系吗？

“可是……”

可是从前，陈星尘也不会像旁人一样，呼唤她“小雨”。梁洛雨在她口中，有专属的称呼。

不仅因为陈星尘觉得“洛雨”这两个字好听，更是因为她是梁洛雨的女朋友，是最亲密的人。她与旁人不同，便不愿用同样的称呼。

“我还是叫你学姐吧。”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好同学，特别讲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