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尘戴好口罩,扣上帽子,一副武装之后,让人基本看不清脸。
她与梁德铭并排走入这栋三层高的小别墅。从外表看来,只是一栋隐匿在树荫下的小洋房,在使馆区的街道里再普通不过,根本看不出这是一栋秘密的实验基地。在不到2小时后,也是在这栋楼里,将会举办梁德铭的学术研讨会。
此刻,梁德铭从后门带陈星尘进来,避开了楼里的学生,二人一言不发,走了应急通道的楼梯下到地下一楼。陈星尘用电击器抵住梁德铭的背,她让梁德铭走在前面带路,而她自己则在梁德铭看不到的身后,沿着一楼窗沿处偷偷放下几枚子弹头大小的透明玻璃管,里面装着不知什么液体。
“喏,到了。” 梁德铭轻踏了一下地砖,随即墙壁内的射灯一排排映亮。
白色的墙面和砖瓦,走廊的灯带藏在侧墙里,是声控的射灯。——标准的现代化生物医学实验室,比北江大学的环境好了太多。
“如此铺张,你的确需要很多资金。”陈星尘讽刺道。
“等你你看过闪烁元,就不会这么觉得了。”梁德铭幽幽的回应她。
两人穿过一排重型实验仪器的房间,走廊的尽头是一个独立的实验室。
进门后,陈星尘把门反锁,从衣服里侧的口袋里拿出电线把梁德铭的手脚绑到椅子上。随即她把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在桌上,发现所有的电子设备,完全没有信号了。
“这里不会有信号的。你不用防着了。” 椅子上,梁德铭幽幽的说到。
陈星尘环视了一圈,她注意到这房间似乎确实有着加厚的墙壁,除了实验台、档案柜,这间实验室的角落里还有一扇门。
陈星尘深吸一口气,求证的问他道:“里面是档案室?”
梁得铭:“哦,那是我的办公室,要进来喝点东西吗?”
“不了。”陈星尘非常谨慎,她的目的明确,在梁德铭熟悉的环境里,她需要更加警惕,“所有关于荧光计划的档案,在哪。”
“柜子。”
保险柜的位置倒是十分显眼,陈星尘看到上面的密码锁,还需要指纹。
陈星尘皱眉,转头问梁得铭:“密码。”
梁德铭没说话。
滴、滴、滴滴。滴——!
随着这一声长音,接着密码锁的显示灯由红转绿,不出陈星尘所料,密码还是0917,倒不用她严刑逼供了。
“你还需要我的指纹。”梁德铭十分淡定,晃了晃凳子。大概是想告诉陈星尘,你要用我的手才能开锁,那么就要先给我解绑才行。
陈星尘咬牙看着梁德铭的得意嘴脸,陷入为难。
——她自然不愿意把他的手解开。刚刚一路上梁德铭表现的很配合,并不一定是害怕陈星尘手里的□□,更深层的原因是陈星尘的目的地,本就是他准备见陈星尘的地方,他没必要在路上冒险。
陈星尘之所以选择冒险入虎口,则是因为她想要彻底搞清楚梁德铭的研究、销毁掉所有的材料、阻止研讨会......她就必须得来到梁德铭的实验室。
在昨夜开车回到上海的路上,陈星尘和梁洛雨详细的讨论了今日的行动计划。——大使馆的区域有着层层安保,陈星尘想悄悄潜入,几乎是不可能的。为了把梁洛雨从这里带走,她做了一个月的规划,最终的方案是用药物把梁德铭和其司机麻痹,同时自己伪装成他的司机,再由梁德铭坐在副驾,方才骗过了大门入口的安保。
这一次,她故技重施,选择先把梁德铭引到学校,就是要趁着人多的地方占据先机,能够控制住梁德铭,再由他带自己进入实验室,最大程度上掌握主动权。
在见到保险柜的这一刻前,事情发展的路线完全如她二人的预测。——梁德铭经历一天一夜的药物囚禁,他依然心急如焚的要开学术研讨会,现在唯一还能钳制住他的事情,就只有梁洛雨的行踪。陈星尘以自身为诱饵,梁德铭果然自投罗网。
可陈星尘也注意到,这一路上,梁德铭愿意和陈星尘分享这么多关于梁洛雨和荧光计划的事情,也许他就已经做好了必胜的打算,要么吸纳陈星尘加入,要么有把握灭口。
两人分别拿捏着对方所需的信息差,谁能掌握主权尤为重要。而今到了梁德铭熟悉的环境,且实验室空间不大,一旦被他挣脱束缚,他随时都有可能反向控制住陈星尘。
「洛雨,我应当头也不回的带你走去更远的地方。但是不知怎的,从刚刚开始,我脑子就有一种莫名的信念,是我们应当回去上海。去了结这一切。」
「你和我想的一样。只是......对于我而言,怎么样都没关系。我和我父亲,曾经是彼此身边唯一的亲人,如今是仇人也罢,是生、是死、我此刻能和你在一起已经十分满足了。我担心的是‘你’,你本不应该被卷入我的事情......」
「别这样说,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晓得的,在这个世界上,我在乎的人只有你一个。」
「......星尘」,梁洛雨哽咽,缓缓地说,「我有预感,我往后的人生,就在于这一次的选择了。」
「我与你,始终是一体。」
“陈星尘,你仿佛很疑惑。”
——陈星尘的思绪被梁德铭拉了回来。
“我不着急。”
陈星尘耸了耸肩。她把电脑屏幕对着梁德铭,锁屏上电子时钟,显示着时间,8:25,距离研讨会开始还有1个半小时。随即,她开始翻墙倒柜,在房间里开始检索。
梁德铭:“你觉得10点钟我不出现,学生和其他教授们会怎么办?”
陈星尘完全不理会梁德铭,继续在房间里左右寻觅,“这栋楼,是你租下的?”
梁德铭:“这是使馆,不对外出租的,你在想什么。”
陈星尘:“那他们与你合作,是因为荧光计划?”
梁德铭:“是。”梁德铭倒也干脆。
陈星尘:“德国人,知道洛雨是你女儿吗。”
梁德铭:“并不知道。”
陈星尘:“那就好。但愿你说的是实话。”
对话结束,二人再次陷入良久的沉默。
陈星尘继续在屋子里寻觅了一会儿,没有找到什么关键物品,只从药品柜里找到两瓶消毒用的乙醇,她若有所思的摆在柜子旁。接着,她不紧不慢的敲击着键盘,背对着梁德铭的方向,让他看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梁教授啊,你刚刚说这房间没有信号是不是。”
“是啊,”梁德铭坐直了身子,直勾勾的盯着陈星尘。
“但是你的手机怎么还能向外发射信号,它连着什么?”
“你不是要找闪烁元吗?”梁德铭不作回应,而是转移了话题,努力掩盖了语气中的心虚。
“是。就在这个实验台下面吧。” 陈星尘用下巴指了指两人身侧空荡荡的实验台。
“需要我来启动。”
梁德铭在陈星尘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拖着椅子平移过去,对准了一个隐匿在墙体中的微型摄像头,眨了两下眼睛。
——视网膜锁。
陈星尘再次在心中感慨这座实验室所拥有的前沿科技。这也提醒了她另一件事,自从她进到这栋别墅后就没有看到任何摄像头,显然梁德铭是故意的,他不愿在实验室内留下任何视频影像。
对急于想要销毁一切物证的陈星尘来说,这无形中给她少了很多麻烦。
一阵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过后,陈星尘看到在实验台的桌面升起一个约手机盒子大小玻璃罩,在盒子的中间赫然呈着一支金属嵌头的玻璃管子。那里面似乎装着什么荧光物质。
陈星尘用凌厉的眼神警告梁德铭坐好,然后她小心的一步步走近玻璃盒子。她看到在这还不及小手指般粗细的玻璃管里,密集的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似乎是坍塌了整个的宇宙的群星,被紧密压缩在了火柴盒里一般。而这些光点又在不断变化着体积,不一会儿就缩小聚集成了一个激光笔般的发光原点。
——卡擦!嗒!
陈星尘循着声音看去,房门似乎落了什么机械锁头。
梁德铭看着她,面带戏谑,“你既然敢来我的实验室,就应该知道我不会放任你出去。刚刚我启动的是应急程序,同步将这间门锁住了。你出不去。”
“行,既然你算准了我出不去了,那不妨给我好好讲讲这发光物质吧。”
陈星尘瞄了一眼电脑屏幕,竟对梁德铭的话毫不在乎。
梁德铭:“你这小孩,是有意思。”
陈星尘:“梁教授,不得不说,这东西确实罕见......它是在自由运动吗?”
梁德铭:“嗯。”
陈星尘:“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放射性元素?发光金属?光子?”
梁德铭“都不是。你可以拿桌上的本子放在玻璃罩的背后试试。”
陈星尘看着玻璃罩里的光源,从一个光点变成了一个曲面,好像魔术一般,竟凭空从空气里延展出一排排的丝线。无需仪器检测,陈星尘便可确认这丝线的直径绝对是纳米级别的。
她拿起一个蓝皮的笔记本,映在玻璃罩的后面,光点依然呈现淡白色。最神奇的是,它能够一直稳定的发光,丝毫没有衰弱的迹象。
——没有光学反射。这不符合任何化学物质的特征。她从没在任何文献里见过对这种性状物质的描述。
陈星尘:“它在从哪里吸收光源?怎么转化的能量?”
梁德铭:“不清楚。它不是分子、原子构成的,在实验仪器下我们无限微观去放大,也只有眼前所见的光点或光带。我们还没有研究清楚它的能量作用机制。或许,要等到物理化学仪器的技术进步,又或许,它本身是没有能量的。”
“没有能量!??” 陈星尘惊呼,“那是什么在支持它运动的?”
梁德铭:“不清楚。你看它一直在发出光线,但是光谱分析同样没有捕捉到任何结果。你也不觉得刺眼,对不对?”
“......确实。” 陈星尘凑的更近了一些,这团光点近乎是纯粹的亮白色,却有种说不出的柔和, “这种东西,就存在于洛雨血液里吗......?”
梁德铭:“是。很难分离,量也很小。它们有自己的连结方式,像是一种特殊的化学键似的。环境即便不发生改变,它们也可以自行改变性状。”
“诶?它消失了。” 陈星尘几乎贴在了玻璃罩上,光带好像有灵性一般,把空气割开一个口子,钻了进去,竟完全消失了。
“等下就会出来。” 梁德铭耸耸肩,“不然我为什么要叫它‘闪烁元’呢?完全不可模拟的运动、无固定的形态,时隐时现闪烁,无频次规律。”
果不其然,几秒钟后,一串光点划破空气,又一闪一灭的出现了,只不过这次出现在了玻璃管外,直接贴到玻璃罩的内侧,离陈星尘眼睛只有几毫米的距离,吓得陈星尘紧张的后撤了两步。她转头看向梁德铭,眼神里不免有些慌张。
她发现,梁德铭此时也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跟着光点的动线。
“陈星尘,你干了什么?” 梁德铭小声问到。
“我什么也没做......” 陈星尘同样小声的回答,又悄悄后移了两步。
这实验室里并无旁人,两人只是被这光点的瞬间移动吓到了。
“......”
一阵沉默,两个人一动未动,似在与一团光带对峙一般。
只见那闪烁从一串光线汇集成一个圆点,向着陈星尘一点点靠近,陈星尘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躲闪。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这光点不会伤害她。她没有感知到危险,却开始对这光点有些莫名的亲切。
她抬起手去,光点落在她的掌心,陈星尘掂了掂,她没有感受到任何物质的存在,既没有重量,也没有灼烧感。她合起手掌,想要捕捉它,可等她半秒钟后再次展开手心时,闪烁便消失了。
她环顾四周,闪烁没有再出现。
梁德铭:“在你的头顶。它似乎,与你很亲近。太神奇了,从前它与生物体只有血液能够链结。”
梁德铭像是这闪烁光源的狂热粉丝一般,语气竟然忍不住兴奋起来,“我们尝试了很多物质、**动物,以前从未见过它自己从罩子里出来,没想到它的粒子可以穿透玻璃,我的天呐。”
陈星尘抬头,看到闪烁的光源不断变幻着形状,在她头顶盘旋。
若非亲眼所见,陈星尘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性状的“东西”,这不是什么“化学物质”,也谈不上是“生物”,确实不知如果定义为好。
陈星尘的眼里是对未知科学的好奇与敬畏,却又带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而后下了狠心一般,不再去看那团光点。
陈星尘:“梁教授。关于‘荧光计划’的全部实验记录,都在这个柜子里对吧。”
梁德铭:“是。你想看更多实验记录,不妨先把闪烁元放回原本的地方,然后我们到里面房间坐坐,反正现在你也出不去。”
陈星尘:“我无法控制它。” 陈星尘摇了摇头,“不过我确实需要你把保险柜的指纹锁打开。”她绕到梁德铭的身后,准备帮他把绳索解开。
话音未落,只见梁德铭忽然起身,他转身一把抓住陈星尘的衣领,直接将陈星尘按在了实验台上!——他竟不知何时,自己解开了手腕的缠线。
梁德铭身形高大,瞬时间压的陈星尘完全无法喘息。
他手中晃过一把利刃,映在陈星尘的双眼上,她认出来这是手术刀。
“——砰!”
一声闷响。
“啊......”
“啊——”
梁德铭捂住腹部,向后迈了两步。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间流了下来。
手术刀掉在地上,弹起的血色似朵朵梅花。
陈星尘浑身抖动着,贴着实验台瘫倒在地上,她手中握着元素枪,颤抖不已。同时间,一股腥红的血迹沿着她的耳后流进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