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沫做了一个梦。
他在梦里大汗淋漓地挖什么,后面有个人用鞭子抽地,催促他还钱。
林小沫汗流浃背,对翘着二郎腿的孙向远说:“我会还的。这不是在挣吗?”
孙向远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你真的会还?”
“嗯。”
孙向远抽了抽鞭子:“那你为什么不醒?你不醒来怎么挣钱?”
林小沫愣住了。
他这不是醒着吗?
他这不是正在挖……挖……
挖什么?
林小沫浑身一震,睁开了眼睛。
然后就看到了那张被孙向远举着的按着鲜红大手印的纸。
“……我家老头亲自画的押、盖的章、签的字,他父母都同意了。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亲相爱,只要他一点头,明天就能领结婚证。”
“我对我的未婚妻做什么私事,用得着你们管吗?”
“他是我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三书六聘三媒六礼,将来会继承万贯家财,是个一呼百应坐拥千金的少奶奶,不用担心会受欺凌受暴力受冷落受排挤,我会对他无微不至尽心尽责一心一意……”
林小沫知道了这张纸的用途。
但他不记得他签过这种东西。
孙向远还在胡掰瞎扯滔滔不绝,那张纸在空中上蹿下跳。林小沫逮着个机会,把那张纸抽了出来。
他先去看聘礼。
白纸黑字写着大大的“100亿”。
还好,不算掉价。
他爸妈还真签了字,用的是墨水笔,经林小沫本人鉴定,是亲笔签名。
纸上唯一空着的地方是他的签名。
林小沫倒不介意收下这100亿。
只不过人有点问题。孙向远这人太邋遢,和他共处一室还不如养条狗。
看到他醒,孙向远抱着胳膊站在床边,开始兴师问罪:“终于舍得醒了?”
“我还以为你为逃避债务打算一直睡下去呢。这三天我一直没合眼,贷款要加利息。”
林小沫嘴唇动了动,看向床边的仪器。
这台仪器很像书籍里的老古董,监测着心率、血压和生物电,但它要比那些老古董高端得多,是孙向远亲自研发的,只要人没死,基本都能救活。
为此他花了一大笔钱,差点沦落到上街乞讨。
俞醇本来站在床尾,这时上前把孙向远扒到一边:“小沫,有没有不舒服?那些医护人员刚走,要是不舒服就请他们回来。”
林小沫摇了摇头:“没有不舒服。”
“小沫,刚刚他说……”俞醇看了看孙向远,“他有三妻四妾。”
“三从四德。”
“三姑六婆。”
“三心二意。”
俞醇正色道:“所以你和他是不会幸福的。”
“还是跟我走吧。”
林小沫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孙向远听到他的话,立即挡在他和林小沫之间:“你什么意思?我们都要结婚了,你跑过来横插一脚,是嫌自己长得太漂亮不干点离心离德的事就对不起你这张脸吗?”
俞醇再次扒开他,但没成功:“反正早晚要离,还不如从没结过。”
“没结过怎么知道会不会离?你怎么知道他就不心心念念盼着和我结婚?”孙向远隔着棉被拍着林小沫的胸口,拍得他轻咳了两下,“看见没,这就叫默契。”
俞醇板着脸,伸手进口袋掏着什么:“小沫,你欠了他多少钱?”
“十……十二万。”林小沫又咳了两声,“你怎么知道我欠他钱?”
“你睡梦里都说要还钱。”俞醇掏出一张红色的卡片,“啪”地摔在桌上,“我替他还,不用找了。”
林小沫拿过来一看,卡片上写着“1亿”。
“……”他拉过俞醇的手把卡片塞回去,“这些钱你拿回去,借款我会想办法还。”
“我的就是你的。这张卡也是别人送我的,不用白不用。”
“……”林小沫这次听懂了他的意思,保持着塞卡的姿势,面露惊色,“但我养不起你……”
“我养你。知道我一年挣多少钱吗?养10个你都没问题。”俞醇没有接卡,握住了他的手,“虽然我没权没势,但我不会让你过得比他们任何人差。”
林小沫目瞪口呆。
“可是……我们都是0……”需求要怎么解决?
“我可以做1。”
林小沫觉得自己需要再睡一觉。
“小沫,你可想清楚了。这么多有钱有势的人追求他,他又收了人家那么多东西,早就习惯了被人接济。你和他在一起后没人给他送东西了,他过一阵子就会觉得窘困。到时候新鲜感过了,你和他的感情也淡了,他就会把你甩了。”孙向远忍着笑,作出一副刻薄相,“也许他只是当0当腻了,想体验一回在上面的感觉。等他体验过了,就会觉得下面更好。”
俞醇气得想打他,又怕打坏了治疗小沫的仪器:“我没和别人做过。”
“那他们怎么送你这么多钱?白送的啊?”
俞醇脸色发青:“我不知道。”
“肯定是想包养你。红卡虽然不是无限消费,但权限要比黑卡高,去哪里开房都不会有记录。”孙向远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劝你还是算了吧。就你那小身板,都不够小沫扑腾两下子。你是不知道小沫——熬三天三夜都没问题,我都有点怕他。”
那倒是真的。他和小沫备考同样的课程,临近考试那几天,几乎天天熬夜。每当他熬不下去的时候,总会去看隔壁的灯,然后继续熬。
俞醇已经气到语塞,好像快要晕倒了。林小沫扯了扯孙向远,让他收敛一点。
林小沫和孙向远真是一丘之貉,一个比一个荤。真不知道是谁带坏了谁。
童昕诚站在林小沫对面的墙边,旁观着那场两男争一夫的闹剧。
孙向远出现后,把林小沫带到了一家医院。这栋医院居然没有受到波及,各处都是完好的。孙向远还带来了他的医疗团队,童昕诚虽然都不认识,但知道其中两人是神经学和进化学的泰斗,在机械的辅助下,他们能做的要比医生多得多。
这些人分布在各个星域,千里迢迢聚在一起,就算是看在孙上将的面子上给孙家的儿媳妇治病,好像也说不过去。
更让他不解的是林小沫的状况。
他听俞醇说林小沫有PTSD,但从没听说PTSD发作会让脏器衰竭。以如今的医疗手段,脏器衰竭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整个医疗团队却如临大敌,没日没夜守在病床边,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他们也是今天才进到病房。前三天都在整理伤亡人员的信息,组织灾后重建,几乎都没合眼。
“我有事想跟林小沫说。”他想问林小沫为什么摘下通讯器,逛街时去了哪里,和莫若潇是什么关系……但孙向远回绝了。
“小沫刚醒,情绪不稳定。我是他未婚夫,我不许他在这种状态下和别的男人独处。”孙向远抱着双臂半靠着床边的桌子,直面童昕诚毫不胆怯,“童少将想问什么可以问我,我不知道的可以去问我爹。”
这态度实在有些猖狂。杨颜朔紧紧锁着眉头,无形的威压在房间里蔓延。
他想起有关孙向远的传闻。
孙家历代盛产天才,尤其是学术界的天才。孙向远7岁时去做智商测试,测试结果没有公开,但听说打破了星系有史以来的最高记录。
从7岁到10岁,他包揽了这个年龄段所有竞赛的第一名。
但从11岁开始,他就很少出现在上流社会的社交圈里,听说他恃才傲物不服管教,和家人闹了很大矛盾,孙家一怒之下把他放逐,从此让他在第八星域自生自灭。
童昕诚认识他,是因为孙向远给他讲解过机甲,是所有人中讲得最简洁明了的。从那以后,童昕诚就经常问他问题。一开始问得多,后来问得少了,但孙向远从来没有答不上来的时候。
而对于杨颜朔,是不会把这样的人放在自己的社交名单上的。
所以杨颜朔就算听到那些传闻,也不以为意,依然觉得孙向远是个只靠老子的纨绔子弟。
他对俞醇有愧,先是听他羞辱俞醇,后又听他对童昕诚出言不逊,早已快忍无可忍。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摘通讯器?”林小沫平静地看着童昕诚。
杨颜朔的怒火卡在了嗓子眼。
“虽然你跟我说了不能乱搞,但我还是看上了一个保安,约了他去酒吧喝酒,又怕你不同意,所以拉上了俞醇。”林小沫看向俞醇,知道他不会拆自己的台,“为了不让俞醇妨碍我,我把他打昏,没想到他以为我遇到了危险,拼着命来救我。那名保安为保护我去世了,他是那位机甲驾驶员的朋友,所以她很伤心。”
“俞醇告诉你我有PTSD,其实我是骗他的。我有遗传病,心跳紊乱就会发作,所以我未婚夫来看我。”他朝孙向远看去,眼里有“看你怎么圆”的幸灾乐祸,“你不会怪我吧?”
病房里霎时寂静。
孙向远刚刚还说“不会让未婚妻和别的男人独处”,结果未婚妻转眼就给他戴了绿帽,这剧情简直不要太刺激。
“那你是怎么摘下通讯器的?”童昕诚没等孙向远回答,想给他留点面子。
“孙向远给过我一个东西,可以把生物腕带取下来。”林小沫就是不放过孙向远,又绕回他身上。
“是我爹给我的。本来是想方便你跟我约,没想到差点便宜了别人。”孙向远狠狠敲了敲林小沫的额头,“下次不给你了。”
林小沫抓住他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我以后都是你的,你那100亿什么时候打到我账上?”
“……”孙向远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随、时。”
说完,他在仪器上拨弄两下,刚刚有些紊乱的数值变得正常了。
看着这两个人,童昕诚忽然不想问下去了。
他感到很疲惫。
杨颜朔时刻注意着他,恰好也看不惯孙向远:“我们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以后别乱跑,太远了顾不到你。”
林小沫点点头:“谢谢你们来看我。”
杨颜朔拍了拍童昕诚,后者看了看林小沫,往门口走去。
俞醇没有动。
他的脸色恢复了平静,看向孙向远的时候,更多的是探究而不是愤怒。
来到病房之后,他就用镜片上的透视仪扫描了仪器,想知道这台机器的作用,以此推断小沫的病情。
然后他发现这台小小的机子里居然有4个超维矩阵,运算力可以媲美最先进的高维计算机。
这台仪器的设计令他惊叹,可以说是他见过的最精妙的仪器,设计师一定是个天才中的天才。
方才孙向远的动作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地落到了点子上,就像个经验丰富的大夫。
他不仅熟悉这台仪器,还清楚小沫的病情,也许这台仪器就是他为小沫设计的。
这就能解释小沫为什么这么信任他,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而自己……则是被推开了。
因为他没有资格成为小沫的队友,因为小沫面对太多敌人,因为把他卷进来会给他带来危险。
所以……小沫身边只有孙向远,也只能选择他。
俞醇转过身,往外走去。
杨颜朔他们在门口等他。
童昕诚抱着双臂看向门外的走廊,杨颜朔对着另一边,却时不时转过来看身边的人。
俞醇停住了脚步。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是我没有勇气。
说我爱你。
“小沫。”他转过身,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脸色微微涨红,“我想和你组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