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行动队没有“淘汰”这一说法,哪怕被雪藏,哪怕训练到死,都别想从这里出去。
所以队员们大多是孤儿,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训练下得去手,战斗豁得出命。
莫若潇作为后台很硬的“关系户”,起初和这里格格不入。
别人拼了命地训练,她还是按部就班,按照循序渐进的科学训练方法一步一步来。
其他人表面上不说,但内心并不认可她。她到这里三个月了都没朋友,也没人和她组队。
莫若潇很不服气。自己在军中也算佼佼者,能力肯定不差,别人凭什么看不起她?
有些人情绪外露,直接对她冷眼以待;有些人对她很礼貌,却私下里否定她。
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对她很友善。
他并没有刻意这么做,因为他对谁都这样。
因为他是最优秀的。无论是第二名还是第十名,在他眼里都差不多。
他叫星叶,是个孤儿。唯一的妹妹在上大学,听说是个优等生,长得很漂亮。
每次训练,星叶总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难度也是最大。他从不参加娱乐活动,放松的时候拿着一本书,一个人静静地看。
教练对她说,他在第一的位置上很久了,如果你也想站上那个位置,就和他组一次队,看看自己的差距。
那次任务让莫若潇毕生难忘。星叶把大部分工作都做了,她只是个扫尾的,还拖了后腿。
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星叶太强了,根本配合不了。
从那以后,她的训练就刻苦起来,以至于从排名倒数到中游,最后稳定在平均水平。
后来她知道,星叶是可以拒绝那次任务的,但为了点醒她,他接受了。
她第一次发现星叶对林先生的感情,是在他出任务回来后,她去他宿舍找他,却没看到人。
浴室里有“哗哗”的流水声。她本想出去等,却发现床上的上衣口袋上露出照片的一角。
特别行动队队员可以谈恋爱,但要跟组织报备。在她的印象里,星叶没有报备过,所以这应该是他妹妹的照片。
她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大美人,于是把照片抽了出来。
她没有看见他妹妹,而是看见了林先生。
那一刻,她的心情很复杂。
他们的任务是监视林先生,不让他遇到危险,但在他失控的时候,要第一个对他开枪。
所以他们不能对林先生有感情,一旦发现,立即调离岗位。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专家来测试。从察言观色到采集血样,到专业的测谎机器,任何情绪都无从遁形,更别说把照片拍下来,放进贴身的衣服口袋里。
以星叶的水平,不可能想不到这样做的风险。
可他依然做了。因为太喜欢,太思念,以至于想时时刻刻看着他,把那点风险抛到了脑后。
星叶对谁都温温和和,看上去脾气很好,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会给敌人任何机会,手段称得上狠辣果决。
这样的人会喜欢谁?他们曾以为星叶永远不会恋爱。
莫若潇把照片放了回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没站在外面等,而是去了档案室。
星叶给自己选的代号是6号,他说这个数字吉利,能为自己带来好运。
但莫若潇翻阅他的档案,发现他第一次执行监视林先生的任务,就是在6月。
这个人已经疯了,疯得很彻底。
莫若潇把那页藏了起来,从没和别人提起。
但她很快发现,知道这个秘密的不止她一个,还有不少其他队员。
他们默契地闭口不言,分配任务的时候,也从不和他争抢。
于是星叶就成了监视林先生时间最长的人。
他这么努力训练,坚决不把第一的位置让出来,是不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当林先生需要他的时候,他能冲在最前面?
莫若潇想,星叶应该没有遗憾。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林先生并肩作战,让林先生安心地依靠他,不用担心失控的风险。
他做到了,这是他执行得最漂亮的任务。
莫若潇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她知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星叶不会对林先生开枪的。
他会用后背挡住敌人的枪口,把林先生护在身前。
她多么想告诉林先生,有个叫星叶的人,一直爱着他,爱了很多年。
可她不能说,因为说出来会让林先生难过。
他至死都不愿让他难过,她怎么说得出口?
看到莫若潇哭,童昕诚以为林小沫出了什么问题,立即跑上前去。
林小沫满身是血,脸色有些苍白,但好像并没有受什么伤。
俞醇也是,看不出什么问题。
可莫若潇哭得这么伤心,他既不能打断,也不好开口。
他知道,一定有人去世了,这个人是莫若潇的战友,也许和她很亲近。
但这和林小沫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对着他哭?
林小沫轻轻摩挲着那枚勋章,平静的脸上无悲无喜,一如他平时的模样。
他转头对俞醇说:“俞醇,安慰一下她。”
俞醇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莫若潇,不知道小沫为什么叫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亲眼看到那个男人最后的样子,知道说什么都是徒劳。
“念一下那首诗。”
哪首诗?
俞醇愣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是他之前念给小沫的那首。
他恍惚知道了什么,开口的时候,声音是稳的。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爱到痴迷。”
“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
“而是想你痛彻心脾。”
“却只能深埋心底。”
……
俞醇一句一句念着这首诗,语调并不动人,感情也不充沛,但莫若潇却慢慢止住了哭泣。
原来林先生知道了。
知道了星叶的心意。
星叶,你看到了吗?林先生看到你了。
俞醇念完了这首诗,莫若潇也擦干眼泪。
“他叫什么名字?”
“星叶。星辰的星,绿叶的叶。”
“他有家人吗?”
“有个妹妹。”
领子上的通讯器响起刺耳的嗡鸣。莫若潇把通讯器关闭,不再多说一个字。
场面忽然陷入沉默。
俞醇看了看童昕诚和杨颜朔,又看了看莫若潇,最后回到小沫身上:“现在怎么办?”
林小沫还在翻看那枚勋章:“等人来接。”
俞醇想问等谁来接,就被一只手拍了拍肩膀:“让一让,我带他走。”
没等他回头,这个人就把他从地上扯了起来,动作甚至有点粗鲁。
孙向远压根没看其他人,伸出双手把林小沫抱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我来了,睡吧。”
说完,他带着林小沫朝一个方向走去,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俞醇本来有些不满,但看到林小沫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像是终于找到了坚实的依靠。
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下来,静美得让人心碎。
一间亮敞的会议室里,用紫檀木做成的长桌两侧坐着八个人,此刻盯着面前的文件,神色都有些凝重。
他们分别是八个星域的最高行政长官,被匆匆叫来开会,对这份提案进行表决。
第二星域的最高行政长官最先开口:“老吴,在你的星域上出事,你来说几句吧。”
第五星域的最高行政长官长叹一声,往后一靠:“我没什么好说的。”
第三星域的最高行政长官说道:“第五星域的安防由祁恒玉上将负责,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第四星域的最高行政长官说道:“设计第一关的是孙仁鑫上将的侄女,她是不是也有问题?”
第六星域的最高行政长官说道:“争论这个没什么用,可能性太多了。先说说这个提案吧。老莫,概率弹研制花了100多亿,莫若潇用掉了1枚,按理说还有2枚,这2枚如果都没失窃,那就是敌人那边有了进展,与我们无关,没必要全部销毁。”
“万一敌人又研制出概率武器,林先生不在,没有概率弹就遭了。”
第一星域的最高行政长官说道:“不会再有新的概率武器了。林先生会把他们都封掉——实际上,他已经封了。”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那万一林先生失控呢?有谁能制住他?”
“就说有谁能开枪吧!”
第一星域最高行政长官十指交叉,上半身微微前倾:“我们必须信任林先生。有林先生在,不需要概率弹。”
“林先生的发挥一直很稳定,我信任他。但概率弹可以提升命中率,就这么毁了太可惜了。”
“命中率低可以练。我们既然不把整个星系的安危全部寄托在林先生身上,就不能惯着我们的士兵——他们应该负起责任。”
“老莫啊,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如果你担心林先生对我们失去信任,把那家伙揪出来处理掉就行,没必要做这么绝。”
“概率弹没了,又会增加林先生的压力,对他的心理状态不好吧?”
“这件事,我觉得孙家肯定有一腿。就说怎么办吧?”
第八星域的最高行政长官敲了敲桌子:“我来说两句。”
“林先生在第八星域从来没有出过事,我不认为这件事和孙家有关。”她看了看刚才发表言论的第四星域最高行政长官,“怎么他到了你们星域就这么倒霉?先是那个姓童的少将找人吓唬他,然后在他房间里播放录像。那些机甲总不可能凭空出现吧?空防部的仪器都坏了吗?还是人的脑子烧了?”
“安箐清,我们也不想发生这事。童少将不知道实情,以后我会叮嘱他。空防部那边,据说没有检测到空间波动,机甲应该是事先埋伏好的。”
安箐清没有争辩,直接在文件上签了字:“就说签不签吧,反正我签。”
“我也签。”第二星域的最高行政长官跟风道。
第七星域的最高行政长官默默签了字。
“老莫,这件事需要慎重考虑。你匆匆忙忙把我们叫来,都不给我们考虑的时间,这怎么行呢?”
“敌人也不会给我们思考的时间。”第一星域的最高行政长官环视一圈,“他们想要动摇林先生对我们的信任,我们如果再不表态,就会真的失去他。”
……
一个小时后,这项提案全票通过,即刻执行。
第七星域的最高行政长官切断通讯,会议室里的其他七个全息投影消失了。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曾经是他的学生,现在是他的未婚妻。
美丽的女子站在门边,静静地等他走过来:“为什么这么快签字?”
“林先生的概率不是0就是1,他不会允许已经露出的破绽继续存在。这个时候不决断,就会加深和他的嫌隙。”行政长官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就算为了你哥哥,我也会签的。”
女子的羽睫轻轻颤抖,低下头,眼角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