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菱也看不惯哥哥这懦弱可欺的模样,但奈何兄妹两人相依为命,奔波投亲,却遇上这样的怪事,不禁忧从中来,更加不能自已了。
宋子筠却表示同意:“我去便是。”
陶菱和萧兰异口同声说:“不行。”
萧兰看也没看那哭的稀里哗啦的陶菱,只是对着宋子筠说:“为夫不同意,这样危险的事,怎么能让夫人独自承担。月余前就已经以身犯险,大难不死,如何能再让你冒险。”
岳魁深思片刻,也还是觉得不妥:“如今这情况也还不算要命,我们人多,还可以多想想办法。把一介女流之辈推出去,实在不像话。我就不相信,我们几个大活人还能在这里活活被困死!”
萧兰又开始假模假样地恭维岳魁,说到:“岳兄高义!”
陶真眼看被两个男人排挤在外了,也招惹了宋子筠和妹妹,于是不乐意了。埋怨道:“那我们难道就在这里等死吗?我们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出不去了!”说完,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而大喊起来。
此时老妪还是不为所动,彷佛这一出闹剧隔了一个门槛,就啥也听不到了。
岳魁又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对萧兰说:“我在这里已经十天了,从来没见老妪有过其他动作,每一天只会重复头一天发生的事。而你们今天到来时,她的行为有异。这是为何?”
“的确,老妪并没有主动上前的意思,还在你搭话之后笑了出来。这是这几天里从来没出现过的。”陶真想找补一下,于是也投入思考。
“这——我的确不知,为何我陪夫人前来就是这样一番场景。之前夫人告诉我这里的老妪请她喝酒一事,我还有些惊讶呢!”
“夫人月余前也曾来过?来此地是为何?可发现什么异常?”
宋子筠答:“不错,本欲西行求一味药材,在青城山地界便迷了魂,再醒来又是动身时的地方,实在诡异至极。并未发现异常,我也一直怀疑是酒水的问题。依我看,今夜就我未曾饮酒,索性让我连夜骑马,速度可快不少,若是鬼打墙,明日中午我便能回到此处。若是未回,那此局便有迹可循。”
萧兰十分不悦:“你一人独自走夜路,太过危险。你怎知不是那老太婆故意想将我们分开,一个一个的迫害。如若根本不是酒水的问题呢?在路上出了变数又该如何是好……若要走也要为夫陪你一道。”
萧兰看着宋子筠的脸色越来越冷,也只能把语气放松了点,不然真的要被宋子筠的眼神给生吞活剥了。
宋子筠的目光随意扫过神色各异的几人,点了点头。
岳魁是最先卷进来的,此时却依旧冷静,也愿意同他们一道再试一次,陶菱也是个倔强的小姑娘,不甘落后。就只有陶真还在畏畏缩缩的,被陶菱一巴掌揪起来了。
陶菱还带着哭腔,但言语间尽显坚强:“要走一块走,如今我们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说明这是个要命的圈子,往后死的就是剩下的人。还不如一同去探明白了,正好这位漂亮夫人未曾饮酒,若是我们被迷了心智走起了回头路,夫人大可打断我们的腿。若是神不知鬼不觉又兜回来了,那再做打算。”
岳魁道:“小姑娘明事理,有血性!走!我们同路,我就不信有什么牛鬼蛇神能唬得住老子们这么多人!”
一行五人就这么离开了吊脚楼,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老妪早已回房歇下。此间雾气弥漫,月色难明,辨路都成了难事。岳魁和萧兰分别将挂在吊脚楼两端的灯笼取了下来,陶菱自己将烛台端着。就这么上路了。
宋子筠在山中久居,作息十分规律,此时早已是睡意缠绵。但方才在萧兰面前态度坚决,不可在众人面前露怯,故强忍着睡意赶路。
岳魁和陶家兄妹对这路再熟悉不过了,只在前面大迈步子。陶真则对周遭一切都仍是显得畏惧,时常还要躲在陶菱的背后。
岳魁习以为常,萧兰却听的扎耳朵,忍不住说到:“我说陶公子,你跟令妹投错胎了吧!”
陶真知道在骂自己,但是也顾不得反驳,旁的一根树枝,一只癞蛤蟆什么的都能将这位公子吓得直跳。
这陶菱也真是奇怪,方才见她一直在哭,以为她才是懦弱胆小的那个。不曾想竟是个真性情,想哭就哭了,真遇上事来也是无所畏惧的主。这让萧兰对这一对奇葩兄妹刮目相看。
萧兰觉得有趣,就继续问道:“陶公子,你们是想往西去投奔亲戚是吧?若是我们都出不去了,也得写封遗书,说不定有后人捡着了,也好给活着的人留个交代。”
陶真呸了几声:“呸呸呸——晦气晦气都走开都走开!这位萧先生,咱们大晚上的能不能少说点不吉利的,我还不想死那么早。我看啊,咱们就是遇上鬼打墙了,就该按我之前说的,找个地方给塌拜拜。说不定,那鬼就把我们放了呢!”
萧兰打趣道:“哦?是吗?用你作祭品吗?我怕鬼吃着咯牙。”
陶真:“你!萧先生,说话怎么怎么——”
“什么怎么?陶公子的话就这么烫嘴吗?”
陶真一甩袖:“本公子不跟你这种粗鄙之人计较。”
萧兰轻蔑一笑。
宋子筠在一旁侧目,萧兰立刻明白,于是靠在宋子筠身边就说:“好啦——夫人,我错了,我不该讨骂的,该打嘴打嘴。”
说完,他握住宋子筠的手腕,然后象征性地将宋子筠的手往脸上挥了挥,嘴里还不忘用欠揍的语气说着:“看,夫人都心疼我,不舍得打疼为夫。为夫下次不敢了——”
宋子筠无语,又气又恼,赶紧将手从他的禁锢中抽出来。虽说是为了方便行事,伪装夫妻,但是眼前这无赖分明是在借着幌子为所欲为。萧兰行事乖张无赖,狡猾流氓,得了一点小便宜就为所欲为,分明就是哥地痞无赖的行径。
公子无忌怎么会认为他就是皇子,若真就只凭《梅花三弄》一曲,那宋子筠更宁愿相信是当时宫中伶人都是些滥竽充数之辈,这曲子真就被萧兰一学就会了。
岳魁听不下去了,转过来说了句:“行了行了,二位都掉蜜里去了,等咱走出去了再你侬我侬也不迟啊。这位夫人,我看你银剑傍身,也是习武之人,今夜还得仰仗你仔细盯着我们有没有走回头路。”
宋子筠点头:“岳大哥放心。”
那岳魁人如其名,生的高大魁梧,先前在屋内围着火塘,倒不太看得出来。如今在面前这么走一遭,他足足高出了萧兰半个脑袋。此人外家功夫自然非比寻常。
而陶家兄妹就只是文文弱弱的,的确并非习武之人,应该真就是两个落魄的富家子弟。
萧兰将每个人这么仔细打量了一遭,才放心地跟在他们后面。
一路上少不了萧兰的插科打诨,但基本上无人接茬,这让萧兰很是苦恼。
黑色的树影在两边走过,前路崎岖,有滑落的山石横亘,有溪水绕石而下,又有野鸟咕咕。木栈道在前,横跨溪水,其上生苔藻,锈蚀严重,已有松动迹象。走几步又需贴着山壁前行,有人在山壁上开凿了栈道,却只容一人侧身而过,中有铁链,贯穿东西。
岳魁道:“行过这一段路,前面就好走多了,诸位留心脚下。”
陶真怕极了,一路就像被拎小鸡一样被岳魁搀着走。而陶菱又镇定极了,只是在必要时萧兰伸手扶一把。
五人就这样一路无话,从黑夜走到了白天,陶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夜赶路,走了这么远,若是要鬼打墙的话,估计也该差不多了吧。”
所以当那座孤寂的吊脚楼再次出现在五人面前时,陶真就已经被岳魁拎起来骂乌鸦嘴了。陶菱也懒得管哥哥了,就大步前行。老妪一如既往出来招呼客人,仿佛从来没见过他们。
五人皆一脸颓丧,垂头搭脑地坐回到火塘四周。
“现在排除了第一个可能,酒没有问题,接下来怎么办吧?”岳魁毕竟已经被困了十一天了,实在是难以掩饰自己的绝望。
“照咱们这样一天一天的试下去,代价也太大了吧!还没等我们被困死,自己先就被累死了——”陶真抱怨。
岳魁不爽:“那你说怎么办!”
宋子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为什么第一次喝了酒之后会被连夜送回郑县,而这一次酒水是没有问题的。一夜千里和不断出现地吊脚楼,这些都不能用常识来解决,莫非此番真是有鬼神作乱。
可这又何其荒谬!若是鬼神都闲成这样,那这地府和天庭该荒成什么样了。
宋子筠将这些荒谬的念头赶出脑海,又重新让自己镇定下来。反复在一个地方打转,如果不是这道路本身就是个圈,那就是我们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走了回头路。
前者首先排除,蜀地道路艰难险阻,自然是不可能会有人对路动手脚。若是后者,便要考虑我们走回头路的原因,我们在何时何地因何而走了回路,却不自知。并且我们并非原路返回,若是原路返回,那么吊脚楼应该出现在道路的右侧,而非一直出现在左侧。
也就是说,我们在某个未知的契机下,回到了吊脚楼后方的一段路,继续前进,才可以让吊脚楼保持在同一侧不断出现。
但这并非人力所能达到的,宋子筠留意过自己的罗盘方位,方向始终未变,他们一定是在走直路,并没有从山间小道回头的情况。那又怎会走到吊脚楼的后方去呢?
萧兰看出了宋子筠的担忧,伸手想安慰她。却被老妪打断了。
老妪端着一大盆粥和馒头走了进来,笑眯眯地对五人说:“来,贵客们,吃点早饭吧。老婆子我自己蒸的馒头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