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出?”
“不错,金水是主动脱离青城山的,而且可以说是叛逃。到如今,青城山的人仍在四处追查他。”
难怪自从他离开青城山之后,江湖中鲜少有他的传闻。难怪他只敢在郑县那样的小地方苟活。那这样说来,他说留下来为那些乡民解毒也是他不愿意跟着宋子筠出来冒险的借口。他一辈子这样躲躲藏藏,也不愿意回青城山,所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宋姑娘觉得,自己门下的得意门生突然叛逃,会是因为什么?”
宋子筠思索片刻,说到:“有二心。”
“那么如果你的门生是梅林居士那样高洁伟岸、大忠大义之人呢?”
“那就是我?”
“不错,宋姑娘你虽然的确做事莽撞,但是脑子还挺好使的,萧某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面对这不知是夸还是骂的说法,宋子筠没做表示,只听到萧兰继续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意气风发的小道士来到了青城山凌云观,他拜入师门,苦苦修行,在苦修中度过了无数个春秋,他尊师重道,逐渐成为凌云观内首屈一指的弟子,又在风头正盛时写出了《九州秘闻录》,道士一时风光无限。但在此时,他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师门在进行一些不堪入目的勾当,与他一胜信仰所悖,瞬间他的信念崩塌。接受不了事实的他逃离了师门,在疯癫中蹉跎了几十年,变成了一个招摇撞骗的老神棍。”
“你是说,金水道长是因为撞破了青城山的秘密,才被青城山追杀多年的?”
“要不要杀他我不清楚,但是多年来一直是有人在追查他,说不定青城山的几个白胡子会看在昔日同门的份上,手下留情。”
“青城山的秘密——难道也是?”
傀儡丹。
宋子筠没有将这三个字说出来,但萧兰已经开始点头了。
“你为何会知道这么多?”
“都说了,我跟老头跑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消息不清楚。虽说比不了你们苍茫云海那么大规模,但是差不多还是知道个七七八八的。”
宋子筠甚至怀疑他谦虚了,因为这些情报是苍茫云海从来没有报上内门的。她不禁想是自己还不被堂主所信任,还是堂主也被蒙在了鼓里,又或者是外门出现了问题。这样深思下去,她不禁觉得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若是日月中堂都稳不住了,那这天下将面临何等动荡?
想着又想起了自己那疯癫的师傅,她还要采药救师傅呢——
“想什么呢?”萧兰看她一脸忧心忡忡,于是又想犯贱:“虽说小爷我很厉害,但是也不要太迷恋我好吧!”
“不知羞耻。”
“没脸没皮不是挺好的嘛,你看我要是知羞耻,那还有跟宋姑娘同船渡,共马行的机会啊!”说完,哈哈大笑几声。
宋子筠不理睬。
萧兰吃瘪:“真没劲,宋姑娘你就不能多笑笑吗?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提前做好准备,青城山早就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你从那里过路就好,莫要去招惹那么多麻烦。至于浮生塔,是因为阮娘子和雪酥联合布阵,你才怀疑幕后黑手在浮生塔里,那么现在我已经告诉你青城山药王谷都在几十年前就开始炼制傀儡丹了,论罪魁祸首,怎么也轮不到浮生塔。你还要去吗?”
“你什么意思?”宋子筠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有数不清的隐瞒,有数不清的谎言。
“浮生塔太危险了,我可不希望美人有一点磕着碰着。”萧兰甜言蜜语,又开始发挥他的不正经了。
“油嘴滑舌。”
萧兰突然不笑了,一脸严肃地说:“我可以帮你借道青城山,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到了浮生塔一切听我的。”
宋子筠见他一脸正经,于是点了点头。
两人谈话间,就已经进入了雾气缭绕的蜀地,晦暗幽深的山涧,刺骨溪水卷过石块。泥路向前方山里蔓延,崖壁突出的岩石挡住了一部分视线,但在那溪水喷涌之处,的确出现了一座吊脚楼。
整个木屋就搭在陡坡上,还十分讲究的贴了对联,挂了灯笼。一个老妪正坐在门口高高的门槛上扎着鞋垫,房门半掩的屋子里还坐着几个人,正围着火塘取暖。
宋子筠一看到那老妪就开始紧张,她实在是太熟悉那张脸了。
但萧兰却不管那么多,宋子筠还没来得及抓住他,他就已经跑到老妪面前了。宋子筠看到他跟老妪说了些什么,老太婆“咯咯”直笑,就做手势把二人也迎进了屋内。
萧兰在宋子筠耳边低声说:“别慌,有我在。”
宋子筠半信半疑跟着老太婆在屋里坐下,还是那个熟悉的场景。昏暗的房间,吊顶的腊肉,被熏黑的墙壁,还有赤红灰白的火塘。老太婆还是端上来了一壶酒,还是笑盈盈地说着:“自家酿的酒,各位不要嫌弃。”
但是这次不同的是,多了四个人。除了萧兰之外,另外三个人,两男一女,皆沉默寡言。只是在送萧二人刚进屋子时点头示意了一下,之后就不在有任何交流,连他们三人之间也没有过多交流。
宋子筠看着眼前的一杯酒,还在犹豫怎样将其倒掉时,萧兰已经一饮而尽。看着萧兰痛快地喝了下去,老妪才将殷切的目光投到了宋子筠身上。
宋子筠有些不知所措。一直沉默不语的三人也将头抬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一时间,宋子筠被搞得有些茫然,四双眼睛逐渐变得迷茫空洞,但它们都映照出了宋子筠的样子。
这诡异的气氛最终还是被萧兰打破了,萧兰出乎意料地温柔,只听他说了句:“夫人,这位老人的一番好意,你就喝了吧。”
说完还很自然地对老太婆道歉,说:“内子想来是连日赶路,过于劳顿,并无冒犯之意,老人家见谅。”
神色自然,没有半点慌张,还真有那么点为人夫的样子。
听了这话,那三人中有一人开始搭话,那人约莫三十好几了,眉峰高挺,神色刚毅。他道:“二位是从哪里来的?”
萧兰道:“淮阳。敢问这位兄台是?”
那男人一拱手,道:“在下岳魁,永州人士。”
另外一男一女也开始介绍,那男人叫陶真,生的年轻些,但体格瘦弱,萧兰合计自己能被突起的两块颧骨给戳死。那女的叫陶菱,是那年轻男子的妹妹。二人结伴往西去投奔亲戚,路过此地。
那叫岳魁的男人也大差不差,总之三人皆是路过青城山,可他们却在这里碰上了难以理解的诡异之事。
“三位是说,你们永远走不出这青城山?”
“不错,我在十日前就已经到了青城山的地界,天黑之际碰巧就遇上了这间屋子的主人,将我带了回来。待我第二日想继续赶路之时,发现走了一天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岳魁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面对此等匪夷所思的情况,也只知道蛮干:“于是我不敢歇息,连夜前行,在第三日黄昏之前我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说着,岳魁的声音明显低了不少,正如同他在这十天里的经历一般,精力一点点被消耗殆尽。
“然后我又试了两三次,直到几天前遇到了陶氏兄妹。起先我并未声张,暗中观察门外那个老太婆有没有动什么手脚。结果一无所获,第二日陶家兄妹也遇上了鬼打墙。”
陶真握着慌乱的妹妹的手,眼神里都是无助,他说:“这老太婆也不是人!她只会重复让每一个到她屋前的人进屋喝酒,旁的你问什么她都不没有回应。我们每次都会在傍晚时分遇见这间屋子,老太婆又会重复第一天的话来招待我们。简直就像——”
“一具被硬扯起来的尸体。”萧兰补完了他的话。
但是宋子筠却觉得奇怪,他们两人也是看到了这座吊脚楼,但老妪并未起身迎接,反而是萧兰主动上前,还惹得老妪大笑。她又仔细一想,自己上一次来这里,似乎也是跟眼前三人的遭遇一样。老妪热情地上前迎接,然后倒酒。但不同的又是,她一觉醒来就已经回到了郑县。这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开始因害怕而啜泣了,众人虽然皆心烦意乱,但奈何人家是个女孩子,年纪又小,吓坏了也是在所难免的,也就忍了。
宋子筠却在众人思索之际拿出了一方手帕,递给了陶菱。
陶菱愣愣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小块糖果。手帕中央还绣着一只大白兔,但可见主人绣工欠佳,大白兔被绣的龇牙咧嘴,仔细一看还多了一股滑稽样。陶菱含着嘴里的糖,看着“其貌不扬”的大白兔,忍不住失笑了。
宋子筠莫名其妙,想不明白吃个糖有什么可笑的,真是傻孩子。
萧兰将众人所有的信息全部汇集在了一处,总结出了三种不同经历。
宋子筠曾在一月前到达此地,碰见热情接待的老妪,饮酒后一夜之间回到了出发地。
岳魁和陶家兄妹前后脚到达此地,同样遇到热情接待的老妪,但是第二天皆是鬼打墙。
宋子筠和萧兰这次前来并没有得到老妪的热情款待,反而是萧兰主动上前,并且宋子筠也因为不信任没有喝下老妪的酒。
岳魁闷声道:“陶家兄妹刚到的那晚,以及第二日我都守在这里,老妪的确没有异常,只是坐在门槛上扎鞋垫。如若真是这酒有问题,那么我们这么多人里只有这位夫人没有喝过了吧。”
宋子筠不予理睬。
陶真颤颤巍巍地说:“若是怀疑酒里有毒,我们就让这位夫人明日一早开始赶路,看天黑之前能否又回来。若是回来了,那就说明不是酒的问题;若是没回来——”
萧兰立即打断,瞪着他,一字一顿地问:“又该怎样?”
陶真被瞪得一个激灵,马上又把嘴闭上了,将妹妹的手握的又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