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飞鸟 第34章 黄鹂

杨云死了，杨花儿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母亲哭得太过厉害，已经昏过去，被扶到床上休息。二哥没有反应，平时见不得母亲流泪的二哥，没有反应。“难道就这样完了吗？”杨花儿想。

她人生第一次直面死亡，毫无预料地，死亡降临了。这种力量给她带来了恐惧和痛苦。想到二哥的离去带给自己的损失，她心痛如刀割。二哥离去，从此那个会打电话对她嘘寒问暖的二哥，再也回不来了！那个答应了会照顾她的二哥，也不会回来了！她以后该如何生活？

这对她人生的冲击之大，无法言说。总之，她的人生接下来就要面对的情况是：父母越来越年迈，而最爱的儿子却早逝，自己即将步入社会，领路人一样的二哥却去世了。家里少了一个重要的支柱，她的人生也失去了重要的领路人和伙伴、老师。

她有些迷糊，二哥被抬到阁楼，她不敢去看，也不想去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缩在床上的一个小角落，用毯子包住自己，胳膊把自己抱好——如今能够安慰自己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外面的灯光从门缝映进来，地上一道倾斜的光影，风是凉的，她恍然觉得，这一切都是梦。二哥并没有去世，也没有死，只是睡了过去，明天醒来，二哥仍然会好好的，从阁楼上下来，去放猪。

然而这些究竟还是不可能了。

菟丝花开了，细细软软，一阵风吹过，摇摇晃晃。他的哥哥，果然像名字里的那个“云”字，没有多做停留，散了，散了，随风而去了。

就像一朵云彩不会过多停留，变幻莫测的云彩，带给人遐想，也带给人转瞬即逝的喜乐悲欢。

父亲一直在忙，没有像母亲那样嚎啕大哭。他忙着准备丧事。事情既然已经确定了，接下来就是丧事。

准备丧事需要钱。

钱从哪里来呢？母亲存了一些钱，准备给二哥结婚用，现在看来这些钱是用不到了。父亲让大哥叫杨花儿过来，。杨花儿听到大哥在门外叫：“花儿，出来，爸找你有事儿。”

杨花儿到了院子，院子里已经挂了白布，父亲说：“叫你妈，拿钱出来。”

杨花儿去找母亲。母亲捂着胸口，痛得蜷缩起来，嗓子已经哭哑了。她不断地说：“让我去死吧，我的儿啊……”杨花儿不忍听，出来对父亲说：“要多少钱？”

“一万多吧。”大哥说，算上安坟，埋葬，请人各种费用，一万多差不多吧。

杨花儿拿不出那么多钱。

刘君一远远地听到了，他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去了，但不知为什么，他又没有走。偶尔看一下杨花儿，他竟然觉得越来越可爱，情丝在他内心疯狂生长，他丝毫没有察觉。

二哥从城市过来，并没有拿太多东西，只有一个小包。大哥看父母和妹妹对拿钱都有些踟蹰，就说：“云儿的包呢？”

父亲问：“要云儿的包做什么？”

“他包里有钱。”大哥说。

父亲没有说话，突地流下了眼泪，捂着脸蹲了下来。

杨花儿也哭了。

大哥也哭了。

几个人，混着母亲的哭声，一时整个房子和院子里都是哭声，哭声在刘君一听来，竟是莫名地触动。

一家人相亲相爱，终究也只是一段旅程。

刘君一不忍心听，他内心忽地伤感，想回去。

“还是跟杨花儿讲一下。”他想。

杨花儿这才意识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很久了，一张卫生纸递到她的面前，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刘君一。

想起之前跟刘君一打过电话，他竟然在这儿。

“谢谢……呜呜——”杨花儿忍不住哭。

“我，那我就走了。”刘君一说，他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走。鸡心果结在树上，小的时候风一吹就动，或许就掉下来了。

杨花儿愣了一下，她沉浸在伤感里，外界的一切对她都像隔了一层，她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父亲也无暇顾及其他。

刘君一觉得还想和杨花儿聊一下，但不是这种情景，也不是这种情况。但眼下他觉得确实有些尴尬。二哥还躺在阁楼上，他似乎不应该就走，但留下来确实也没有什么名目，况且时间也已经很晚了。

“嗯，你一个人这么晚走过来的？”杨花儿问。

“嗯。”刘君一回答。

“你……”杨花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无疑这次的事情让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很多，两个人之间涌动着一股旁人体察不到的温情，刘君一觉得，如果不是时机和地点不太对，他或许一冲动就会把杨花儿抱住。

他实际上很想在这个时候抱住她。

他忍住了。

“那我就走了。”刘君一又说了一遍。

外面是清冷的夜，山间的夜晚有些凉，这个季节是一种暖凉，他心里似乎有一团火，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他无法察觉，但又无法逃避。

**之箭已经射出，被射中的人可有处逃脱？

山间的白鸟翩翩飞，路上的□□呱呱叫，人间多少离合欢，不关己事任君玩。

马上就要准备二哥的丧事，事情多得很，杨花儿知道。刘君一也知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办丧事的东西齐备。

母亲一夜之间似乎老了许多，脸上不见了笑意，看上去更严肃，甚至有点严厉。二哥是它最得意的孩子，一直是祂的骄傲，二哥突然走了，成了她生命中难以直面的伤痛。“老天爷把我的孩子收走了，”她对天呼喊，“我的孩子要去哪里？他冷不冷？他饿不饿？他过得好不好？我能不能再见到他？”

苍天无言，谁也给不了她答案。漫漫的山间阴凉的风，和着细细的雨，一同往这个小院子飘来，飘到了一楼房间，飘到猪圈，飘到梯田，半空中打一个旋，又飘到了二楼二哥的身边。生命来来回回，尘世里种种，能否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