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飞鸟 第18章 暗夜

小帅吃不上饭。早上醒来，老宗已经出门了。小帅背上书包，早上的阳光金灿灿的，豆花儿面店里冒着热气，菜市场到处都有人，他一个人走在路上，肚子是瘪的，阳光似乎也成了浅绿，身体在叫嚣：“需要饮食，需要饮食，需要饮食。”他还在长身体，就像需要营养的小树，生机勃勃。然而缺乏营养时，这些生机反而成了焦渴，似乎天地一下就成了泥土色。“我还不想长成大人啊，我当小孩儿还没当够呢！”就像缺乏营养的小树，长大的叶子脱落枝干，变成泥土，如今他也要被迫长大，做起成年人的事，自谋生路。

社会可不管你肚子饿不饿，饿就干活儿啊！

老师发现了他的异常，找他谈话。小帅饿得不想抬头，也懒得动。慢吞吞懒洋洋走出去，走廊里没人，老师的声音显得好大。小帅终于抬头，看着老师张开又合上的嘴，就像街上店子里的豆花儿面，配上黄瓜，让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对啊，老师说到一遍又一遍“有困难会帮助他”，这种谈话对小帅来说，犹如骆驼在沙漠遇到浅潭，虽然后面仍然要面对漫漫的长沙之路，但是可以暂时解渴。

老师交待小帅要好好学习，争取考进好的高中，通知他下午放学家访，让他父母配合一下。

小帅放学找不到老宗。

父母不能照顾自己，对于十几岁的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没有零花钱，没有人来开家长会，没有家可以回，也没有人会关心。

回家，对小帅来讲是很困难的事。似乎，自从母亲凤姐儿进了医院以后，所有的亲戚都对他避之莫及，没有人想接纳他。父亲去了汽修店，但是汽修店也找不到他，只有大黄跑来跑去找吃的。店子旁边马路边长了许多梧桐树，叶子只能顺着风摇动，偶尔几个叶子脑袋偏要飘到另一个方向，似乎不喜欢风的方向，但终究还是顺风而去了。

“树也没人管，死活没人管，饿也没人管，渴也没人管。”小帅想。就像他一样。“不用遵守纪律，不用听话，也不用乖，更没人念叨。所以，为什么心这么空白而害怕呢？”

这种残酷的青春让小帅无所适从，巨大的空虚和饥饿袭来，他才意识到母亲的离开对他意味着什么。没人管的感觉让他尝到了自由的感觉，或者自由带来的空虚；他终于体会到权力的味道，这种自己管自己的权力，然而这种自主权让他无所适从，因为权力的背面是责任和承担。无论如何，他似乎摸到了一点成人世界的边缘。

老师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小帅仍然没有找到老宗。只好自己一个人蹲到租来的房子门口，等着老师到来。租的房子楼道有些暗，风从楼梯间的小窗飘进来，就像荡在胸间的一口气，或者飘在人间的一缕游魂。“好香啊，”小帅想，这是谁家在做焖土豆，“里面还加了西红柿。”不一会儿又飘来米饭的香味，这对小帅都是刺激。他饿了，而父亲不知在何处，母亲更是生死难料。

他成了被人遗忘的人，就像烧过火的灰，或者洗过脚的水。如今即便拼上全身力气，也不能讨父母欢心。“如果妈妈不能回来，我就没有家了。”小帅深刻意识到这一点。

老师终于到了，带来了一些书籍。两个人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老宗回来，小帅肚子“咕噜咕噜”地响，老师说：“跟我出去。”

去了豆花面馆。

一般，凤姐儿会在小帅过生日，或者领了奖金的时候，才会带小帅来吃一顿豆花儿面，小帅扒拉扒拉几筷子就把面吃光了，老师又叫了一碗。小帅快吃完的时候，眼泪突然还是掉进了碗里。老师看见了，拿出纸巾给他。面锅里的面热腾腾地冒着热气，这种人间烟火曾温暖过多少游荡的孤魂，黄昏已至，路灯的光柔和无比，似乎黑夜也给它照亮，显得不再那样凄凉。小帅身体暖和多了，慢慢抬起头，对老师说：“老师，我不上学了。”

老师有些诧异。

“我妈精神病发作，没法照顾我，我爸没有赚钱的能力，也养活不了我。我要靠自己活下去了。”

老师沉默了一会儿，仍然说：“孩子，你要读书啊，要继续上学啊。”

小帅听老师说的真诚，轻微点点头，又摇头：“我是个苦命人。只能认命。”

帅子有个同学阿利，家里开着酒吧，平时大家一起学街舞。.小帅没有饭吃，也没有人管，又到了学街舞的时间，内心煎熬得很。

因为体力不支，小帅跳了一会儿就打算离开，一只手圈过来揽住了他的肩膀：“一起走。”原来是阿利。阿利对小帅说：“今天去我家吃饭吧。”

小帅已经又很久没吃到顿饱的，听到吃心动得很。阿利接着说：“今晚我爸请客人，让我也可以带同学过来，不差你一个。”

这给了小帅很好的台阶。小帅犹豫半晌，想到以后都要靠自己，再犹豫，看着草在路边风里晃，终于风过草停，轻微地点一下头：“好。”

老宗年轻的时候也曾跟着所谓大哥混过社会，他胆小好色，不敢做太出格的事儿，所以也没弄出什么名堂。但是有一点毛病却养成了：离不开女人。

小帅在他的意识里，是女人用来照顾的，也是用来给他养老的。他自己还有浪漫的江湖事儿要做，仍然有英雄要逞。凤姐儿不在，他乐得没人管，不用回家，同时又苦于没人照顾，无家可归。

最终，他还是又和一个离婚女人住一起了。对他来说，有女人就有饭吃，有床睡，有人伺候。“女人是个宝啊！”他经常这样想。

新的女人叫阿春，阿利丈夫进了监狱，她开个烧烤摊，租了个房子，乐得老宗过来当免费劳力。

人世间的事，谁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