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有戏 第1章 第 1 章

“妥妥，你真要结婚了？”

前一晚通宵写稿，方妥妥刚准备趴下眯一会儿，就被这一嗓子嚎醒了。

“豪门联姻、强强联合。”丁浩森露出一个“哥都懂”的表情。

方妥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没否认。

这位仁兄曾追求她未遂，后来不知怎么就处成了闺蜜。

毕业后，他成立了不卡文影视传媒公司，并拉她入伙。

至于为什么取「不卡文」这么一个怪怪的名字？

听说是为了展示公司的独特之处：重编剧、轻导演。

“难怪我们方大编剧的灵感总是源源不断，原来是艺术来源于生活。”丁老板信手翻了翻桌上的剧本，“比如这个《白马公主》？”

“别瞎说。”

方妥妥嘴上义正词严，手脚却莫名忙乱。她一把夺过剧本，塞进了包里，径直往外走。

“你去哪儿？等会有剧本围读会，你别忘了哈。”

“知道啦，”她停住脚步，有点疑惑，“这次围读为什么在我们公司？”

“这得问对接。”

“算了，省得两头跑了。”

走出写字楼时，外面正飘着小雨，地面湿漉漉的。

方妥妥一路小跑到附近的便利店，选了几样吃食，结账后，丢进微波炉里加热。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整天没看微信，信息快炸了。

都是恭喜她好事将近的。

一夜之间，大家好像都知道了。

作为当事人，她却始终有种状况外的感觉。

自打她松口决定联姻后，后面的事进展飞速，像是早就预制好了，等她入瓮。

姐妹小群也很热闹。

一个朋友说：妥妥要结婚的消息，咱半个圈子都传开了，你们说言虽知道不知道。

另一个朋友：我押不知道，因为他在另外半个圈子。

方妥妥先是一愣，紧接着发出几天来的第一声爆笑。

那些真真假假的祝福还在继续，她收敛了笑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支起下巴，想了一会最近发生的事，感觉十分不可思议……店内的暖气很足，连续熬夜加班多日，很快困意侵袭，思绪陷入混沌之中。

这时，便利店的门被推开，夹带着丝丝寒意和一股隐隐熟悉的味道。

方妥妥迷糊中打了个哆嗦，清醒不少，下意识用力地嗅了两下空气中的淡香，总感觉在哪里闻到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她摇了摇头，起身去取食物。

大概是严重缺觉，整个人神神叨叨的。

直到——她好像看见了一个叫做前任的生物，正站在冷藏区，挑选东西。

她揉了揉双眼，确定没看错。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是上前寒暄一番，还是干脆视而不见。

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声音大且刺耳，擅自作主，替她做了决定。

对方循声投来一瞥。

方妥妥见避无可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算是打招呼。

五年来，第一次旧人重逢，这点体面还是要有的。

她在心中暗想。

谁知道对方的视线只是落在微波炉上，视她如空气一般。

“请问这个微波炉你还需要用吗？”

催她挪窝的意思。

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在那些偶尔失眠的夜晚，她曾畅想过他们的重逢的场景。

或争锋相对，或假意客套，可现在这算什么？

简直是一场羞辱！

失眠时，想想第二天中午吃什么，都比想这个回报率高。

她取走了早餐，站在原地停顿了几秒，正想着应该找他理论一番，还是就此别过时。

“等一下。”言虽叫住了她。

“怎么？”方妥妥回头看他，有些人终于要恢复记忆了。

“你的饮料。”言虽摇了摇手中的已经开封过的瓶子。

“……”方妥妥这次笑得从容不迫，“谢谢你，陌生人。”

“不客气。”

朋友：不愧是本城著名cbd，人多到一大早就要和前任抢着用一个微波炉。

方妥妥把刚才的偶遇当成一个笑话，分享给朋友们：一大早，哪有什么顾客。

朋友重点偏：那店里一共有几个微波炉？

方妥妥：？

不等朋友的回复，她就把群聊设成了免打扰。

一早打开邮箱，她又收到了《白马公主》的修改建议。

男主角那边怕不是自掏腰包，另外请了编剧。

但对方只动动嘴，具体执行还得是她。

很奇怪，少有演员在剧未开拍前，就有对台词有这么多修改要求。

她有种学生时代在改自己毕业论文的错觉。

男主角的台词在电子稿上做了大量的批注，甚至偶尔笔误的几个错别字和点错的标点，也被对方细致地标注出来。

“必定是个无比龟毛的人。”方妥妥咬牙切齿地想。

她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恍若进入无人之境，还是邻座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才意识到围读开始了。

她合上电脑，把手边散落在桌子上的纸张，合拢到一起。

有一张纸因她的大幅度动作，反而飘到了更远处。

纵使起身够，仍然很吃力。

正当她疑惑，坐在那边的人，眼见儿怎么这么差的时候。对方终于懒洋洋地施以援手，好奇心驱使她沿着那只手往上瞥了过去。

四目相接，在空气中轻轻碰撞了一个回合后，妥妥率先收回了视线。

-见鬼了，怎么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他在这儿做什么？

老天真是会开玩笑。

五年来，要么不见面，要么就一天见两次？

主持人说完开场白后，正按照顺序邀请大家发言。

她机械地整理完手上的材料，再次看到那个方向。

尽管学生时代很多事的细节趋于模糊，但有件事始终如一，他还是帅的，甚至更帅了

比起学生时代的青涩少年感，他现在周身添了一些成熟男人的沉稳气质，但同时又不失少年感。他好像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拿捏男孩与男人之间的度，不会太过，也不会完全没有存在感。

她把手放在胸口，感觉小心脏正在卖力地狂跳。

这真不是个好兆头。

很快，她得知一个让人眼前一黑的消息：言虽饰演她笔下的男主。

轮到她发言了。

“大家好，我叫方妥妥，是《白马公主》这部剧的编剧，很高兴认识大家，也很期待接下来三个多月的合作……”

往常她会讲一些俏皮话，调动气氛，但是今天她的好口才突然告假。

特别是当言虽和大家一样，出于礼貌也看着她时，方妥妥一阵心虚。

一般做亏心事的人才会心虚。

但她做的这件事，目前看来，可大可小。

主观上，她不会把自己的私生活代入到作品中，但是这次她严重卡文。

于是，就走了点捷径——没有比贴合实际的原型创作，更能有效缓和中断的思路了。

另外，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喜欢怀念一下自己的青春，比如初恋对象。

言虽作为最紧密相连的当事人之一……她已经不敢往下面想了。

话说舞到正主面前，再糟糕，不过如此了吧。

不过，从今天便利店的偶遇来看，他似乎是一个失忆的状态。

保不齐是真失忆呢？

五年了，车祸、生病……导致失忆，发生什么都是正常的。

方妥妥有些心不在焉，讲了几句后，附上自己的联系方式，草草收尾。

她暗自松了口气，正准备坐下。

言虽开口了：“方编剧。”

“嗯？”方妥妥条件反射般掰直刚松懈下来的腰背，视线不得已再次投射到他身上，“……言老师？”

“刚刚那串数字报得太快了，我没来得及记下。”

“可以找旁边的人要一下。”

“微信也是同号吗？”显然，他并不认同她的解决方案。

“是的。”她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我好像没有你的微信了，”言虽拿出手机，像模像样地翻找了半天，“你把我删了吗？”

可能是出于文字工作者的敏感，方妥妥从两个“了”中品出了宣战的意味。

下一个发言者已经握着话筒，跃跃欲试。

“大家有任何疑问，欢迎散会后来找我。”她只得公事公办地说。

经过一轮自我介绍后，正式进入围读环节。

然而，饰演女主角的演员却无故缺席了。

主持人随机应变道：“请问我们在座的各位愿意搭档言老师呢？”

话音刚落，在座的不少女生举起了手，表示很愿意帮这个忙。

“我们把决定权交给言老师。”

方妥妥坐在下面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上一秒还沉浸在言虽没有失忆的遗憾中，这一秒她比谁都爱看热闹……

言虽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凑近话筒说：“那就方编剧吧。”

“我？”方妥妥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摇摇头，“不行不行。”

她哪学过表演。

言虽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似乎在鼓励她：“做自己就好。”

“……”

很好，他根本没失忆。

方妥妥只得硬着头皮上阵，因为时间有限，他们只过一些所谓的名场面。

原来写和演真是两码事，她只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红，回去后可得把一些咯噔之处给改了。

言虽倒是淡定无比，入戏很快，看来专业的演员果然不一样。

可是他之前有演过戏吗？

作为一个再忙都要冲浪的选手，方妥妥从来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物。

终于熬到了会议结束，雨却越下越大，本来这个点就难打车。方妥妥只得认命般地往回走……

一辆小轿车缓缓地停在了她身侧，她以为自己挡了道，往旁边挪了些，车主还是没有开过去的意思。

车窗缓缓下移，又是言虽。

今天他的含金量有点过高了。

“上车。”言虽言简意赅。

“不用了，我打车……”

“你的联系方式忘了给我。”言虽打断了她的话，“到车上说吧。”

该死，她居然忘了自己上午说的话。

“地址？”

“你把我放到附近的地铁站就行。”

“安全意识不错。”

“……”

看着言虽点头的敷衍曲解，她那句“不想麻烦他”只好憋回肚子里。

“你换新车了？”方妥妥说完有些后悔，她早就见识过他换车的频率了，这都过去多久了。

“嗯。”

白天因为工作，两人不得已说了很多话，现在倒是无话可说。

直到坐上地铁，方妥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坐车的目的。

可是上车后，谁也没提这件事。

但却不妨碍众多的新朋友请求添加中有他。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伞柄，感觉有一处有些凹凸不平。

是下车时，言虽从储物格里拿给她的。

一把简约的透明雨伞。

她以前偏爱这种伞，称之为“女主角的伞”，奈何这种伞太常见了，容易弄混，于是她就在伞柄处贴了只小狐狸的贴纸。

她举高多看了两眼，发现伞柄处竟还是那只小狐狸。

经年的使用痕迹，贴纸的边角翘起，图案也已微微褪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