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法择 第28章 不速之客

车从第十七个路口拐出滨海公路，又开了十来分钟，一个广阔的园区出现在眼前。

“爸爸，蝴蝶！”小女孩清脆的声音从后排响起。

秦家乐转头看去，园区没有标志石，但门口那个喷泉的正中伫立着一座雕像。

一只蝴蝶。

没有点缀色彩，只是简单的刀削斧凿，却勾勒出一只停憩在残茧上翩然欲飞、栩栩如生的蝴蝶。

“没错，那是蝴蝶，小茹真棒。”年轻的父亲将手掌轻轻抚在女儿的额头上，虽然手心传来的温度尚且正常，但他还是有些担忧，于是温柔地询问，“还难受吗？”

小茹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爸爸，我想妈妈了。”

男人闻言愣了一下，旋即挽起一个和蔼的笑：“等小茹病好了我们就回去找妈妈。”

小女孩没再说什么，乖乖点头。

车绕过喷泉，缓缓停下。

主楼门前静静伫立着两个研究员模样的人，一男一女，皆穿着白色大褂。

秦家乐下车时，听到那个从长洲一路把他们送来的引导员正和二人交代着什么。

“秦家乐，十六。姐姐是B级感知类进化者，等级高，类型稀有，供职在长洲猎风佣兵队。他本人目前还没有先兆反应，但后续可能会比较剧烈。”

他将手里一份资料交给那名男研究员，然后转头对女研究员说道，“姚思茹，七岁。母亲是D级身体机能类进化者，不过她是被骨绣球感染后进化出的皮肤钙化异能，因此这小姑娘也可能向植物仿生类的异能进化，需要注意。”

“还有，她已经出现先兆反应了，仍在低烧。”

秦家乐闻言，悄悄侧头打量了一下半躲在父亲身后的小女孩。

她穿着一件大了许多的黄色外套，衣服很旧但并不脏，袖口挽了几圈，露出的手腕瘦弱无比。

细软的头发编成松散的麻花辫垂在肩上，额角的碎发被风一吹，拂过那双澄如朝露的眼睛，倒映出眸中的不安与防备。

女研究员的视线猝不及防对上这双眼睛，愣了一下，朝那引导员点了点头，又看向旁边：“这位是？”

引导员介绍：“这是她爸爸，是个普通人。”

女研究员似是蹙了下眉，但仍然礼貌：“孩子交给我就可以了，您请回吧。”

不等引导员说话，那父亲率先开口：“我女儿还小，我可以留下照顾她吗？”

“抱歉，你是她的直系血亲，和她待在一起，你也会有产生先兆反应的风险。”

“我不怕的……”

“那也不行，这是规定。”女研究员直接将他打断，“况且，在这里，男女潜在进化者是分开居住管理的，就算留下你也不可能和她待在一起。”

父亲焦急万分，指着园区里不远处的一把长椅：“我……我可以住在外面。”

“不行。”女研究员声音冷冷的，拒绝地斩钉截铁，转向一边的引导员命令道，“把他带走。”

那父亲苦苦哀求、引导员为难劝慰、女研究员横眉冷对——大人们互相拉扯，而一旁的小茹听到连父亲也要被带离身边，慌张地抽泣起来：“爸爸……呜呜呜……你别走！”

一时间，门前乱作一团。

“好了。”似是于心不忍，负责秦家乐的那名男研究员开口打圆场，“不走就不走吧，白天让他照顾女儿，晚上我在男寝那边给他安排一个住处。”

女研究员闻言，骤然看向他，想说什么，然而二人眼神交汇之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不置可否地拉起小茹，转身走了。

那父亲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我们也走吧。”男研究员朝引导员告了别，带着秦家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边走边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蚕岛特殊医护研究中心的研究员，我叫崔康义。”

秦家乐对这个心软的男人印象不错：“您好，我叫秦家乐。”

“我知道。”男人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资料，见秦家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宽慰，“不用紧张，我看资料说你是长洲来的，调任蚕岛以前我就职于长洲基地科研局，咱们算是老乡，以后在这里遇到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被这份热切和熨贴感动，秦家乐忙不迭点了点头。

二人边走边聊，崔康义事无巨细地为他介绍了整个园区。

秦家乐先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越听越集中，越听越精神——这个研究中心除了最基础的医疗区和宿舍楼外，餐厅、健身房、娱乐馆、超市……应有尽有。

且一应设施都免费提供，在合理范围内，园区内的人们可以随意取用。

秦家乐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禁腹诽：这真的是个医疗中心吗？怕不是哪家的旅游度假区吧。

“原则上，只要不离岛，我们不禁止大家外出。”崔康义没注意到他的震撼神情，还在自顾自说着，“但是你们都处在进化的关键时期，离开园区存在风险，所以我们还是建议大家留在这里，直到进化完成。”

秦家乐下意识听话点头，等他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二人已经站在一栋占地甚广的五层建筑面前了。

“住在这里的潜在进化者们不光来自长洲，其他基地也有不少。为了促进各基地交融共处，中心只分派了不同的研究员来管理，但没有特意区分住所，是以大家都住在一栋楼里。”

崔康义一边带人踏进楼门，一边说着，“不过你不用担心，大家都挺好相处……”

“砰——”

随着一声巨响，崔康义的话戛然而止。

一个红发蓝眼的青年从远处飞来，直直撞上墙壁，跌落在二人脚边。

崔康义：“……”

秦家乐：“？”好……相处？

他懵逼地抬头看去，从那人飞来的方向缓缓走出两名少年，一个高挑结实，一个稍显孱弱。

后者被前者紧紧护在身后。

红发青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看到崔康义，顿时像是找到仗势的一般，扯开嗓子鬼哭狼嚎：“崔，这次你看到了吧！是他先动手的！”

没等崔康义说什么，那个高挑少年往前走了一步。

他长相斯文俊秀，目光却炯然如炬，此刻死死盯着那红发青年。

明知道有研究员在场，少年无论如何也不能拿他怎样，但克里斯还是被他的眼神震慑得说不出话，甚至都有点站不太稳。

崔康义伸手扶了把克里斯，转头想劝两句，谁料那高挑少年一个眼神也没给，直接叫上孱弱少年，转身走了。

只留满地狼藉和看热闹的人群。

崔康义看了眼鼻青脸肿的克里斯，对秦家乐道：“我得送他去看一下伤，你的宿舍是416，你自己过去可以吧。”

秦家乐闻言，忙懂事地点点头。

三分钟后，秦家乐怎么把门推开的，怎么又把门关了起来。

一定是他开门的方式不对。

谁能告诉他刚刚在宿舍楼门口一脚把人镶墙上的暴力哥怎么在这里？

正想着，门被从里面缓缓拉开了——是那个孱弱少年。

他怯怯地看了秦家乐一眼，细声细气开口：“你就是新来的室友吧？请进。”

“谢……谢谢。”秦家乐硬着头皮走进屋里，一抬眼和坐在床边的高挑少年对上视线，忍不住打了哆嗦。

高挑少年见状，翻了个白眼，移开目光。

“你别怕，你也是长洲的人对吧！”孱弱少年关上门跟进屋来，有些局促地解释，“他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和巴别塔基地那群人动手的，所以不会打你的。”

秦家乐了然，复又疑惑问道：“我们……和其他基地的人关系不好吗？”

孱弱少年摇摇头，半安慰半劝诫：“不是的，除了克里斯那群人，其他人还是很好相处的。反正我们是过来度过进化期的，只要不惹事，安安份份挨到进化完成就能回家了。”

秦家乐深以为然，正要附和两句，却听到床边传来高挑少年一声切音：“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敢欺负你。”

语气里的切齿拊心强烈到溢于言表。

孱弱少年被训得不敢吭声，秦家乐亦是大气不敢出，灰溜溜到一边收拾行李去了。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秦家乐都没再和那两个少年搭上话。

他还是有点怕那个高挑少年，加上有些社恐，于是便一个人摸去了餐厅。

菜色并没有特别丰富，但比起长洲基地的平均水平，已经超出不少了，秦家乐高高兴兴扫清了餐盘，正准备溜达回宿舍，却不料被人堵在了半路。

克里斯挨过揍的地方已经上了纱布，此刻遮着一只眼，身边跟着几个同样流里流气的外国面孔。

他靠近秦家乐，上下打量一番后自信开口：“嗨！你是新来的吗？你叫什么？”

秦家乐原本埋头走路，骤然被拦，懵了一瞬，旋即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

他心里暗叫不好，只能一边假装听不懂眼前人的话，一边后退，想找机会摸回人声鼎沸餐厅。

骚扰的人还在步步逼近。

“你别怕嘛！让我们交个朋友。”克里斯毫无顾忌，一把拉住秦家乐的手腕，手顺着他的胳膊摸来摸去，“我就喜欢你们长洲来的孩子。”

秦家乐被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五脏翻腾，感觉刚吃下去的晚饭又返回了嗓子眼。

他一边用力想要抽回手来，一边寻找着眼前几人的缝隙。

就在克里斯的另一只手即将摸上他脸颊的时候，秦家乐的头猛地前探，重重撞向对方的脑袋。

“砰”得一声过后，紧接着响起克里斯吃痛的叫声。

秦家乐顾不得眼前的眩晕，抓住机会，飞速逃离。

“去！给我抓住他！”身后传来克里斯声嘶力竭的怒吼。

追在后面的脚步此即彼伏，秦家乐全力逃窜，但很快就没力气了。

更糟的是，这才是他来到蚕岛的第一天，尚且不熟悉路线，此刻理所当然的迷了路，还被逼到了一条死胡同。

秦家乐转过身来，那群人已经追到了近处，几米之遥。

克里斯阴恻恻地看着秦家乐：“臭表子，我一定会弄死你。”

说着，他抬起了一只手，掌心的皮肤慢慢析出了一小洼黑褐色的粘液。

随着克里斯一步步地逼近，那滩粘液从他的指缝滴落在地面，瞬间腐蚀了地上的石板。

秦家乐见状大骇，转身正欲躲。

克里斯手心一翻转，猛地将那腐蚀性液体掷向秦家乐。

秦家乐只来得及双手交叉档在面前，闭上双眼。

想象中的蚀骨之痛并没有到来，秦家乐只感觉到一阵大风从身后呼啸而来。

下一秒，几步外传来克里斯和他那几个同伴撕心裂肺的哀嚎。

秦家乐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站着一个不算熟悉但也并不陌生的背影。

高挑少年将风绕在指尖，居高临下地看着疼得满地打滚的几个人。

“克里斯，我说过的吧，你再敢动长洲的人，我一定让你在完成进化前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