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法择 第27章 理想湮灭

在回去的车上，加文就醒了过来。

他刚要继续作妖，坐在前头的梁郁不声不响回过头来，淡淡看了一眼，他就一下老实了。

几人顺顺利利回到了猎风，陈满也迎了出来，唐琢抬手一指加文：“其他人先回去，家乐带着他跟我来会议室。”

话音落，在场的除了林北，剩下的人没一个动弹的。

唐琢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队长。”整个猎风这么叫唐琢的只有秦家欢，她微微蹙眉，神色担忧，“小乐的事儿我不能不管。”

秦家乐是亲属，陈满是副队，梁郁是祖宗。

唐琢一个也劝不住，只好把目光投向唯一那个听话抬腿的。

林北左看看、右看看，猝不及防对上唐琢的目光，不等他开口赶人，坚定自信地往他梁哥身后挪了挪。

梁郁看向身后：“会议室在哪？“

林北零帧起手：“梁哥这边请！”

唐琢：“……”妈的，这队长干不了了。

最后，猎风的所有成员都跟到了会议室，就连郑研也闻讯赶了过来。

借着调查组的东风，他成功从弟控狂魔手中逃脱，前几日跟着姜勉他们一起搬了回来。

是以，被乌泱泱一大群人死死盯着的加文此刻难受极了，他换了个姿势，略略坐直，目光闪烁片刻，最终停在秦家乐身上，语气烦躁不耐：“你想干嘛？”

“悦东，你……”

秦家乐刚叫出个名字就被猛地打断：“我说了我叫加文。”

“好，加文。”秦家乐深呼了一口气，妥协，随即问道，“你怎么会在不夜城啊？”

“你说呢？”

秦家乐也不恼，只继续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住哪？”

加文不善地翻了个白眼：“你管得着吗？”

“那你回来了怎么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已经……”

“别假惺惺的了。”加文再次将他打断，语气里满是奚落和嘲意，“不觉得恶心吗？”

这话说完，秦家乐还没反应，一旁的林北憋不住了：“你有病吧！我们好心好意救了你，把你带回队里，你到现在都没一句感谢就算了，还这种态度！”

加文反唇相讥：“谁让你们救我的？谁求你们救我了？你们自作主张断了我的财路，还要我来感恩戴德吗？”

“你！”林北被噎得没话，愤愤骂了句娘，“呸！狼心狗肺，你这样的人沦落到不夜城也是活该。”

“我这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加文的声音骤然拔高，突然激动起来，“我和你们有什么不同吗？”

“就因为你们可以风光地住在这种大房子里、过着衣食富足的生活，闲来无事还能跑到不夜城里豪掷千金，所以你们就更高贵吗？”

“可你们又是凭什么获得这些的？”

“危险的活跃地区来去自如，高额的悬赏委托任君撷取，那些可以轻易要了普通人性命的变异动植物在你们眼里不过蝼蚁。难道这都是因为你们强大、无畏？”

“不是！” 加文怒目而睁，抬手指了指脖颈上所有进化者纹绘等级纹身的地方，“是因为你们命好！”

“全世界的人都经历了太阳风暴，只有那么少的一部分人进化出了异能。”

“明明进化的副作用那么强烈，却只有你们活了下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们命好！”

加文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嘶声力竭地喊道：“尤其是你，秦家乐！”

秦家乐却像没听到他的话一般。

从加文扯开高领背心指向脖颈的那一刻，他的注意力就全都集中在了那修长洁白的干净脖子上，此刻他满心讶异犹疑，不住喃喃：“你……没进化？”

“你怎么可能……”

一旁，知情的几人也不禁感到吃惊。

唐琢下意识觉得这个加文和梁郁一样，都是偷渡进城的野外进化者。

他给了秦家欢一个眼神，后者早就用感知探过一遍，此刻无比肯定地向着唐琢摇了摇头——这个加文确实是一个普通人。

唐琢看向恍惚的秦家乐，皱眉：“当时你不是说，他的先兆反应比你剧烈的多吗？”

“没错！他的先兆反应是所有人里面最严重的！”秦家乐回过神，猛地冲唐琢点了点头，又转向加文，“你怎么会没有进化呢？”

加文却不再回答了。

他将头侧到了一边，头顶脸颊处的碎发挡住半边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屋内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半晌，唐琢率先打碎凝滞的空气。

他施施然从座位上起身：“今天太晚了，都先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老郑留一下。”说完，唐琢又指了指对面低垂着头的加文，“满，交给你了。”

陈满点点头，带着加文和跟他同住一栋楼的林北走了。

秦家欢也带着仿佛倍受打击的弟弟离开。

最后，会议室里只剩唐琢、郑研和祖宗。

唐琢知道梁郁的猫脾气，不让干嘛非干嘛，索性随他去了。

他看向郑研，先随口问了问调查组那边的进展和近况，得到一个还算不错的反馈后转而问道：“据你了解，加文那种情况，常见吗？”

郑研瞬间领会，唐琢问的是：加文那种出现强烈的先兆反应，却没有进化的情况，是否常见。

这涉及蓝塔和各大基地关于进化学的研究，没有比询问郑研更靠谱的了。

果然，他迅速给出了回答。

只见郑研非常果断的摇了摇头，：“现存记录中，没有任何一例出现先兆反应的进化者终止进化。”

“也就是说，所有被送往蚕岛的潜在进化者，要么顺利完成进化。”郑研用一种无比笃定的语气对唐琢说道，“要么进化失败，直接死亡。”

……

“祖宗。”唐琢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转过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人。

梁郁打从会议室出来就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后，眼瞅着这都要进屋了，还埋着头往里跟，唐琢只好狠一狠心将人拦下，好声好气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梁郁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看向屋内，大有一副你不让我进我就跟你死磕到底的样子。

唐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退两步，让开了路。

梁郁进入小套间，四处扫了几眼，从犄角旮旯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半点不客气的塞进了嘴里。

糖，是唐琢戒烟用的。

自从有一次梁郁被他的二手烟呛得连着打了两天的喷嚏以后，唐琢就开始戒烟。

至少在梁郁面前不再抽了。

但是小十年的烟瘾，戒断起来并不容易，为了缓解，唐琢就在房间的各处都备了糖。

被梁郁发现一次后，又变成了他的一项专属“寻宝”活动。

此刻，挖出宝藏的伟大探险家正抱臂坐在唐琢套间的真皮小沙发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含着剥好的棒棒糖，抬眼看房间的主人。

梁郁语气淡淡的，眼睛里却是遮掩不住的好奇和求知欲：“唔……先兆反应是什么？蚕岛在哪里？”

唐琢无奈地在梁郁身边坐下，从他手里接过糖纸，团成球，伸手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你知道‘养蚕计划’吗？”

梁郁把嘴里的糖换了个边，摇头。

唐琢也不意外，颇具耐心地娓娓道来。

“这是一个蓝塔和五大基地共同开展的潜在进化者培养计划。”

“大约就在……二十多年前吧，蓝塔研究院发现导致基因畸变、引发全球进化的关键——赫尔因子作用于人体时，具有罕见的亲缘效应。”

“即，在具有相同或相似基因序列的人类或动物之间，进化产生了传播性和感染性。”

梁郁瞪着俩黑亮的大眼珠子，把糖从嘴巴右边又换回了左边。

唐琢都不用问就知道他没听明白，自动开始中译中：“换句话说就是，一旦某个人完成进化，他所有未进化的直系血亲都会受到他体内赫尔因子的影响，从而产生排异反应或者受到催化加速进化进程。”

“这个反应就叫做先兆反应，这些人被称作潜在进化者。”

“先兆反应的临床特征包括但不限于，产生异能，以及出现进化完成者才会有的发烧、神经崩溃等副作用。”

“人一旦出现先兆反应，就会在短时间内迎来进化。”

梁郁把糖从嘴里拿出来，看向唐琢：“那这不是好事吗？”

只要一个人进化，全家都会成为异能者。

“是，也不是。”唐琢闻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虽然潜在进化者最终也可以获得异能，但他们进化的成功概率却并不会比自然进化的人们更高，相反，甚至更容易失败。”

梁郁不解：“为什么？”

“因为他们受到副作用折磨的时间更长、病症也更加剧烈。”

“自然进化的人们不会有先兆反应，副作用在进化完成后才会出现，加上现在有基因稳定剂的辅助，几乎很少有人会进化失败。”

“而在进化完成之前，人们是不能使用基因稳定剂来抑制副作用的，否则体内的赫尔浓度一旦失稳，人就会爆体而亡。”

“因此，对于这些潜在进化者来说，从产生先兆反应开始到进化完成后的这段时间里，所有的痛苦都要靠他们自己撑过去。”

“除了自身，外界的环境也会对他们产生影响。”

“完成进化的人们体内赫尔因子会维持在一个相对较高的浓度，和潜在进化者长期或亲密接触的话，高浓度赫尔因子会催化潜在进化者体内尚且不稳定的赫尔因子，从而产生基因失控。”

“这是比副作用还要危险和痛苦的。”

唐琢从茶几上拿起一颗橘子，一边剥皮一边说着：“为了帮助潜在进化者度过进化期，也为了将潜在进化者和已经完成进化的人群隔离，蓝塔和五大基地在太平洋的一座小岛上建立了特殊医护研究中心，将所有已经发生或即将发生先兆反应的人接走疗养，等他们完成进化，再送归基地。”

“那个特殊医护研究中心所在的小岛名为蚕岛，因此这整个计划就被命名为‘养蚕计划’。”

“他们期待这些潜在进化者能在蚕岛的帮助下化茧成蝶。”

“当年，我认识的潜在进化者有两个。”唐琢把包完的橘子递给梁郁。

后者接过，想了想，猜道：“郑研和秦家乐？”

唐琢闻言，看向梁郁，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还挺聪明。”

“你身边只有这两对兄弟、姐弟。”梁郁表情淡淡地把头转回去，还是平日那副高贵冷艳的样子，但是语气里难掩的小骄傲却出卖了他。

唐琢点点头，表示认同，继续说道：“郑研比较幸运，他和郑钧是双胞胎，基因相似度极高，两个人几乎前后脚完成了进化，没给先兆反应太多折磨他的时间。”

“但是。”唐琢叹了口气，“家乐就没有这么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