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哭了,我不走了,我陪你玩。”沈沛白急得红了眼,沈惟一从来没有这样难哄过,他稍稍加大拍拍力度,心急如焚,“沈惟一,不能哭了。”
旁边好多大人的手都伸来要抱沈惟一,但沈惟一拽沈沛白衣衫的手太用力,强行拽开又怕伤到,只能沈沛白抱着哄。沈沛白有些害怕,照这样哭下去,沈惟一喉咙还要不要了。
“沈惟一,你看看我,我跟你说好了的,我去看外祖母,看完就回来,你不能哭。”
“怎么还哭,你别哭啊。”
沈沛白急得也快哭出来,沈惟一终于有所收敛,哭声渐小。
“惟一很乖的,别哭了。”
“你要现在看看我给你带回来的玩具吗?”
“是外祖母帮忙挑选的,我小时候都没见过这种颜色。”
哭声转小,沈夫人见有用,差人拿出带回来的包裹,翻出沈沛白特意买的布老虎,帮着哄沈惟一。
一群人手忙脚乱,可算是把沈惟一哄好,沈庭霖说惟一这三日喝的奶也少,这会儿怕是该饿了,一招手,早早候在一旁等着喂奶的嬷嬷立马上前,没想到沈惟一抬眼一看,呜呜两声,瘪嘴又要哭,沈沛白赶紧哄道:“不哭不哭,我喂你,沈惟一,我喂你喝。”
想是一直跟着沈沛白睡,已经记住他的味道,便不要别人抱,沈沛白也不敢走了,写课业都要带着沈惟一。
临近除夕,沈夫人照例为一家三口求来平安符挂上,今年多了一个沈惟一。不仅是平安符,沈惟一手腕还系上了小红绳,沈庭霖出远门看货,也特意千挑万选,亲自选了最为大气的款式,打造一个比沈惟一脑袋还大的平安锁挂脖子上,沈惟一不知道这是什么,总想吃,沈沛白不得不时刻看着。
转年春日复苏,天还冷着,沈沛白脱掉斗篷回屋,阿娘在铺着暖和地毯的地面哄沈惟一,身边玩具堆了满地,沈沛白弯腰捡起一个新的拨浪鼓,把腿上的书籍都给宋锐放好,摇着拨浪鼓靠近沈惟一。
几乎是听见声音抬头的一瞬间,沈惟一原本乖巧的脸庞充满惊喜,咿咿呀呀往边上爬,高高举起手里的布老虎,嗯嗯呜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呜……啊……嗯……嗯……”
沈夫人扶沈沛白离开轮椅,也坐地上,说:“惟一今天特别乖,一声都没哭。”
“你这么棒呢!”沈沛白毫不吝啬夸奖,靠着阿娘无比自然地要阿娘暖手,忽然发现什么,仰头跟阿娘说:“阿娘你看,沈惟一像不像荷塘里的藕?”
养了半年,给沈惟一养得白白净净,皮肤光滑细嫩,腊八时哭掉的肉重新长回,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像是会说话。
此时沈惟一仍旧高高举着心爱的布老虎,啊啊咿咿乱说,沈沛白觉得手不冷了,可以碰沈惟一了,便把沈惟一也抱过来,举着他的手给阿娘看,“阿娘,你看他的手,很像荷塘里洗干净的藕。”
手腕处堆了一层,肉乎乎的,沈沛白看看自己手腕,平滑瘦弱,觉得还是沈惟一好玩。
阿娘拿沈沛白进屋时带过来的拨浪鼓哄沈惟一,说:“可不是嘛,好歹有点肉肉,不像你,这么大时瘦得跟我们亏待你似的。”
阿娘抚着沈沛白后脑,对沈沛白的变化感到欣慰,“你呀,是不是早就想要个小朋友陪你玩了?经常一个人,是不是很孤独?”
沈沛白欢快一笑,说:“不孤独,阿爹阿娘陪着呢。”
阿娘又说:“你这个年纪是该好好玩的,那些个书跟你说多少遍了,少看少学也没关系,沈家家业阿爹会慢慢交付出去,等把沈家给你时,不会很累,你就只管在家收银子就行。”
“昂——不。”沈沛白摇摇头,继续把玩沈惟一的手,从大拇指看到小指,一根根捏过去,爱不释手,“我喜欢看书,喜欢学习,沈惟一也爱看呢。”白天的时候他经常把沈惟一圈在怀里一起看书,沈惟一也没拒绝。
“瞎说,惟一能看懂吗?”沈夫人拍掉沈沛白一直玩沈惟一的手,故作生气问:“晚上是不是又偷偷看书呢?”
沈沛白弯眉一笑,扑进阿娘怀里,语气像是撒娇,“没有,是沈惟一要看,我陪他看呢。”
沈惟一察觉到自己手没被握着了,低头打量一瞬,准确无误抓到沈沛白小指,像丈量似的,默不作声一点点比划。
“但是阿娘,真的不再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吗?”
“不生。”旧话重提,沈夫人的答案也一直未变,“我跟你阿爹有你就很幸福。”
沈沛白仍旧缩在阿娘怀里,微微仰头,模样很是认真,还有不解,“可是我的腿一直站不起来啊。”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阿娘反问。
沈沛白说:“家里生意得有人帮着阿爹分担啊,我这个样子,做不到。”
“没关系的。”阿娘突然叹息,心疼地抱住沈沛白,脑袋挨着脑袋,无比亲密,“沛白是想让阿爹阿娘再生个小宝宝代替你,对吗?”
沈沛白心虚地垂眸,低头盯着沈惟一不说话。
“懿懿,你是无可替代的。”阿娘安慰道,“阿爹阿娘不会预卜先知,无法确定多个宝宝后会不会偏心,想来你也会爱他,我们会平等爱你们,但总归是会变,阿娘始终觉得你是最好的宝宝,阿爹也这样觉得,我们不想把爱平分,想把爱完完整整给你一个,独一份都给你。”
小指间传来湿热触感,软软的,黏黏的,沈沛白淡定无比的抽出手指不让沈惟一咬,犹豫道:“可是——”
“没有可是。”阿娘打断他的话,拿手帕给他擦小指的口水,道,“那么用功学习,是担心自己会成为阿爹阿娘累赘是吧?”
沈沛白更心虚了,头一次被阿娘戳破心思,只能不断给沈惟一整理衣服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阿娘揪揪他鼻子,颇为骄傲道:“傻不傻?不知道阿爹多能挣钱吗?你就算不学无术又怎样?阿娘嫁妆也够你吃一辈子,我们都爱你,外祖母也很爱你呀。”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沈沛白有时候总担心自己是个废人,到了老年无法照顾双亲。
沈沛白岔开话题道:“沈惟一,说你呢。”
沈惟一猛地仰头,要听他说些什么。
沈沛白说:“我阿爹阿娘又没有亏待你,又不是养不起你,你身体怎么还是这么小。”
沈惟一“啊”的一声,眼神充满疑惑。
阿娘抱起沈惟一,侯在一旁的宋锐立马扶沈沛白在轮椅里坐好,阿娘把沈惟一往沈沛白怀里一放,说:“阿爹快回来了,抱好惟一,阿娘带你们吃晚饭了。”
春回大地,寒冬褪去。
沈惟一一离开沈沛白便哭,恰好沈沛白没有朋友,学习之余唯一能解闷的就是沈惟一,做功课也带着,放几个玩具,沈惟一就能挨着他坐稳自己玩。
有时候看书看得着迷,忘了身边还有个小孩子在爬,等突然想起偏头去看时,沈惟一已经爬到床底下睡着了,得叫宋锐进来废好大劲才把人弄出来。
这还不算麻烦,沈惟一认人了,不要别人抱,只要沈沛白。往往沈沛白在书房学习到深夜,沈惟一白天睡够了晚上不睡觉,还在他旁边爬,又爬得快,他一转头,就看见沈惟一的手不知道往书案上的砚台伸了多少遍,又往嘴里送了多少遍,此刻已经手指黢黑,嘴巴也黑乎乎一片。
他惊呼:“沈惟一!不能吃!”
沈惟一听见声音,抬头看着他咧嘴笑,手高高抬起,要喂他也吃。
“不能吃,这是墨。”
沈沛白从沈惟一怀里取出手帕给他擦嘴,叫来宋锐去请大夫。
不知道吃进去多少,这么小的孩子,就怕生病。
所幸没有大碍,发现及时,吃的不多。但最近沈沛白不敢再把沈惟一放旁边让他爬了,每每夜深,就哄着沈惟一一起去睡觉,自己休息好了,身体好像也变好不少。
沈惟一沐浴一直是阿爹和宋锐负责,沈沛白腿脚不便,只需要在一旁看着,保证沈惟一能看见他不哭,但现在沈惟一大了,不如小时候好摆弄,一进沐浴的小盆就开始玩水,脚一动,搅得水声哗哗,根本没法洗。
沈沛白只好亲自动手。
水里的沈惟一无比享受地捏起一片花瓣给沈沛白看,沈沛白忙着呢,敷衍道:“香香的,惟一也香香的。”
沈惟一露出来的手臂像藕一样,白白净净,嫩嫩的,软软的,是小孩子才有的香甜。沈沛白故意抬起沈惟一手臂作势要咬下去,没想到沈惟一不仅不怕,还一个劲把手臂往沈沛白嘴里送,沈沛白上下牙齿在那截儿手臂上轻轻一碰,连个牙印都没留下,沈惟一乐得一颤一颤。
到了穿衣服时就不乖了,沈惟一沾上水滑溜溜的,跟条鱼一样,不好抓,阿爹抓了好几次都被沈惟一踢开,沈沛白把干巾帕往自己肩上一甩,不惊不澜按住作乱的脚,往上托着腋下把人抱起,沈惟一突然腾空,下一瞬落入温暖怀抱。
宋锐慌忙递上干巾帕,说:“小公子,您衣服都湿了。”
“无妨。”沈沛白将人按在自己怀里禁锢住,边拿巾帕擦干沈惟一身上的水,边说,“衣服拿来,我穿。”
沈惟一光不溜秋坐沈沛白怀里,嗯嗯叫着,不想穿衣服,沈沛白只微微拧眉,沈惟一就跟懂得这意思一样,盯着沈沛白不再乱动,老老实实穿了衣服。
整张床都是沐浴后的香,沈沛白看书看着看着,察觉到沈惟一又往他身边爬,便会抱住孩子一顿猛吸,香气绕鼻,心情舒畅。
沈沛白的腿虽然从小站不起来,但其实也有知觉,在床上盘腿坐久后会不舒服,他会身体往后靠上床头,轻轻捶打一下,再捏一捏。
这种情况发生过太多次,原本沈沛白看书时会把沈惟一放到床的最里侧去睡觉,沈惟一大了,中途睡醒也不会哭,睁睁眼又闭上继续睡,但今晚不太一样,沈惟一还不会站,一个人默默的爬过来,跪在沈沛白腿边,靠着小腿支撑自己上半身,也学着沈沛白的样子手攥成拳为他捶腿。
沈沛白弯唇,手指戳戳沈惟一长了些肉的胳膊,弹弹的,沈惟一发出一些啊啊哦哦的声音,笑起来时下牙冒出两个矮矮的头,沈沛白掂起沈惟一抱在怀里,故意逗他笑,等沈惟一笑得合不拢嘴时,仔细打量,发现真的有两颗小牙,白白的,矮矮的,只漏个小头。
“你长牙了。”沈沛白很开心地告诉沈惟一这个好消息,“沈惟一,你有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