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惟一的到来仿佛天生就是为沈沛白独一人而来,没有人告诉他他是捡的,他却喜欢跟沈家其他人一样称呼沈庭霖为公子,称魏如凝为夫人。沈庭霖问过他为什么不跟沈沛白一样叫阿爹,沈惟一很有道理道:“我有爹爹了呀,爹爹的阿爹,我不能也叫阿爹。”
那次魏如凝趁机教过沈惟一:“你叫沛白哥哥,不叫爹爹,沛白还未成婚呢。”
沈惟一哪懂得这些,听不懂,一律以笑容回应,乖乖的,很灿烂阳光的笑,等见了沈沛白,一开口还是叫“爹爹”。
今夜除夕,沈家下人皆各回各家,老样子,阿爹阿娘自己下厨,沈沛白与沈惟一等着开饭便是。偶尔会帮忙抱点柴火,沈惟一喜欢添柴,沈沛白不得不抱着他,等到需要添柴火时才让沈惟一一根根添,防止出乱子。
阿娘厨艺很好,基本是她为主,阿爹为辅,一家四口都在厨房,炒了肉干第一时间找人试味,沈惟一总是很积极的第一个举手,好吃到又晃脚又拍手,沈沛白险些按不住他。
菜好后转移阵地,沈惟一太小,不让他拿菜,他只好拿自己不易摔坏的海棠木碗一路跟着沈沛白,蹦蹦跳跳进屋,找到自己的位子端端正正放好,然后去院子里等着,等会儿会有嘣嘣声。
清州烛火通明,各家各户爆竹声阵阵,阿爹摆放好爆竹,回头再次提醒大家站远些,点了火往回跑,沈惟一蹲在沈沛白身前,爆竹绽放的瞬间,沈沛白自然而然捂住沈惟一耳朵,随即自己耳朵也被阿娘捂住。
在阿娘的身旁,是阿爹同样为阿娘捂住双耳。
“爆啦爆啦!嘣嘣!”沈惟一开心到跺脚,两只手高高举起,欢呼跳跃,火光映在他的脸庞,像冰雪消融最为纯净的暖阳,珠玉无暇不谙世事,后脑的小马尾随着跳跃一上一下,稚气的嗓音在爆竹声中时隐时现,生机勃勃。
“爹爹快看!又嘣嘣啦!”
沈沛白大声回应:“看见啦!沈惟一,新年快乐!阿爹阿娘,新年快乐!”
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阿爹和阿娘的声音。
阿爹说:“阿凝新年快乐!沛白新年快乐!惟一新年快乐!阿凝!下辈子我还要娶到你!”
阿娘说:“沛白惟一新年快乐!夫君新年快乐!下辈子我们还是一家人!”
恣宁街烟火盛放,漆黑夜空被骤然点亮,沈庭霖忽然跑开,片刻后回来,随即沈家上空也出现烟火,比恣宁街上加起来的所有更为壮观,更为漂亮,沈惟一的嘴就没停过:“爹爹!好漂亮!比嘣嘣更漂亮!”
爆竹声停,烟火也快进入尾声,阿娘说饭菜该凉了,沈惟一立马转身推沈沛白进屋。
粉蒸肉,蒸糖藕,是沈惟一最为爱吃的。
冬笋炖排骨,清炒时蔬,是沈沛白平常会多吃一点的。
清蒸鲈鱼,红烧肉,是阿爹爱吃的。
板栗烧菜心,菌茸鸡汤,是阿娘喜欢的。
再加上其他小炒,十菜二汤,是他们的除夕晚饭,每道菜份量不多,沈惟一又都爱吃,所剩无几。
饭后阿爹收拾厨房,阿娘带着沈沛白与沈惟一在屋内吃点心,讲着祖辈流传下来的故事,天气寒冷,沈惟一就爱缩沈沛白怀里,好奇的大眼睛盯着魏如凝一眼不眨,好听处不吝拍掌。
等夜色渐晚,沈惟一的哈欠声一个连着一个,早撑不住歪倒在沈沛白怀里睡着,阿娘就给沈惟一盖好小毯子,继续给沈沛白讲故事,阿爹时不时会打岔,惹得阿娘又气又无奈。
临到子时,他们会叫醒沈惟一一起守岁,沈惟一根本撑不了太久,睁睁眼又闭上,阿爹阿娘送沈沛白与沈惟一回房间,给沈惟一除外衣时小孩儿特别配合,眼都没睁,抱上床时习惯性往旁边一摸,没摸到沈沛白会睁眼看看,等到沈沛白也上去,就一挪再挪,直接挪到沈沛白怀里枕着臂弯才肯睡,还要反手把沈沛白的手摆成搭在他自己身上的姿势,着急地嘀咕:“爹爹抱着,抱着我睡。”
晨间恍惚听见爆竹声响,沈沛白还没睁眼,感觉脸上湿湿的,热热的,一瞬间便猜到是比他先醒的沈惟一在咬他的脸。
说是咬其实也没有很用力,像玩耍一样,牙齿碰上去,轻轻咬一口,也不会疼,沈沛白不作打扰,假装自己没醒,沈惟一又咬了一口,然后用手擦擦,拿自己的脸去蹭沈沛白的脸,把口水都蹭干净,坏事干完回到原位,动作悄眯眯,怕吵醒沈沛白。
突然安静下来,不知道沈惟一在做什么,沈沛白正想睁眼,感觉脸上又多了一只手,在理耳鬓被蹭乱的发丝,然后又上来一只手,这次是捧着他脸,不知道要干什么。
许久,许久,都没有其他动静。
沈沛白徐徐睁眼,发现沈惟一一直盯着他看,见他醒了,立即露牙笑得灿烂。
沈沛白唇角也有隐隐笑意,刚醒,嗓音还有些哑,从喉间发出细小声音,“为什么咬我?你是小狗吗?”
沈惟一脑袋在他肚子上拱来拱去,说:“是爹爹的。”
沈沛白问:“是我的什么?”
“是你的惟一。”沈惟一继续拿脑袋蹭沈沛白肚子,声音闷闷的从衣料间传来,“是沈惟一。”
沈沛白笑问:“还有呢?”
“还有?”沈惟一感到震惊,猛地抬头,想了一下,连忙纠正,“错了错了,是小狗。”
“不对。”沈沛白纠正道,“是唯一。”
沈惟一听不明白了。
沈沛白揉他脑袋,望着他笑,把头发都揉得凌乱无比,捏捏沈惟一的脸,揪揪鼻子,揪揪耳朵,再继续捏脸,捏到沈惟一的嘴巴不自觉张开,樱桃般的小嘴还能看见小虎牙。
然后松手,指尖虚虚抬起沈惟一下巴,让他仰头更好的与自己对视。
沈惟一有些迷茫问:“爹爹啊,那我还是不是你的小狗了?”
沈沛白帮沈惟一把揉乱的发丝理回去,问:“你想当我小狗吗?”
“想的呀!”沈惟一眼里居然露出期盼,“当小狗能天天这样捏脸揉脑袋吗?”
“怎么傻里傻气的。”沈沛白有片刻怀疑沈惟一是不是不太聪明,“当然不是小狗,是惟一。”
沈惟一嘿嘿笑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看着确实不怎么聪明。
“起不起床?”沈沛白挠沈惟一痒痒,“起不起?”
沈惟一笑声像清脆的铃铛,痒得到处躲,最后打滚离沈沛白远远的,发现沈沛白挠不到他了又打个滚滚回来,但回来后沈沛白已经不挠了。
沈惟一主动把腰挪过来,凑近了让沈沛白挠,沈沛白还是不挠,沈惟一干脆继续打滚,躺进沈沛白怀里,头顶就是沈沛白的下巴,仿佛整个人都被紧紧包裹,这样会很有安全感。然后拉沈沛白手指,一节一节数着玩。
正放松时刻,沈沛白另一只手忽然挠他痒痒,沈惟一想躲开时已经完全来不及,腰被抱住不让跑,整个人如同主动送入虎穴的小兔子,逃不了了。
“爹爹!爹爹,痒啊!”沈惟一边克制不住笑着,边躲避沈沛白的手,“爹爹不挠,爹爹抱我。”
然后沈沛白真的就不挠了,抱着他坐起,下巴垫在他肩头,说:“像小羊羔。”
沈惟一侧耳,“爹爹说什么?”
沈沛白浅笑,“穿衣,起床。”
沈惟一高昂着脑袋,说:“爹爹给我穿。”
沈沛白伸手去够衣服,说:“那你要配合我,穿快点,不然阿爹阿娘来送荷包了,我们还没起。”
正说着,房门被人敲响,沈沛白还在给沈惟一穿衣呢,知道是阿娘,说了请进。
阿娘逆光而来,明晃晃的笑容遮掩不住,手里拿着两个荷包,说:“利是荷包,一人一个。”
沈惟一拿着自己那份,捧着亲了又亲,“谢谢夫人!”
沈沛白也接过另一份,“谢谢阿娘。”
阿娘把沈惟一抱一边给他穿衣,说:“阿爹这会儿差不多该做好饭菜了,咱们快快洗漱,早点吃饭饭,好不好惟一?”
沈惟一大声说“好!”自己先穿好衣服,还热情的要帮沈沛白。
阿娘不再插手,看沈惟一忙忙碌碌,继续道:“然后我们要去拜访街邻,早早去,早早回。”
街邻也会给守岁荷包,这是一片好心,沈沛白都会收,稍晚点街邻回拜,阿爹阿娘会给出更多的守岁荷包,正好一部分家丁会回来,还会留大家一起用晚饭,热热闹闹,像办家宴。
只是节后沈惟一不太开心。
沈家突然多了个丫鬟,模样好看,身段又软,不施粉黛也极为漂亮,房间与沈沛白房间离得极近,刚来沈家一天,住了一晚第二日居然就能进沈沛白的房间。
沈惟一正背靠着沈沛白玩拨浪鼓呢,就看见房间的门被人打开,那个新来的名叫翠翠的丫鬟眉眼含羞进来,主动为沈沛白研墨,手不经意间触碰到沈沛白,惊得沈沛白握笔的手一愣,抬眼怔怔的看着翠翠。
“小公子别害羞呀,夫人说您也到了该懂这些的年纪……”
翠翠余光一瞥,发现沈沛白后背探出一个脑袋,沈惟一也疑惑着看她。
翠翠尴尬一笑,“惟一公子先出去好不好?”
这个翠翠仿佛能号召施令,就这一句,沈惟一就被宋锐连人带拨浪鼓一起抱出房间,直至房门关上,沈惟一愣愣的摇摇拨浪鼓,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呆呆的望向宋锐,宋锐眼神闪躲,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