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槐 第16章 第 16 章

21、

香草冰淇淋的包装纸我没扔，偷偷地攥在了手里。

之前和家里有争吵的时候，情急之下我也会像这次又一样跑出去，他们从来不会找我，因为他们知道我一定会回去。

出奇得是，这次他们居然站在楼下等我，见到我来的时候，我妈紧张地攥在一起的手才松开。她站在我爸的时候，从背后推了老千一把，我爸走了过来。

我爸看向古辞的眼神中充满了陌生，让我去他家送了这么多次东西，结果连他那位金主的宝贝儿子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这是古辞。”我说。

我爸反射弧比我还长，他花了几秒接受了这个名字，然后用特别浮夸的反应表示原来是老古的儿子啊。

我这替人尴尬的毛病这辈子是治不好了。

“叔叔好，我先走了。”

古辞走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的胳膊上被我抓的地方有一块红印子。老天爷啊，我欠古辞的该拿什么还。

“小古，不去家里坐坐吗？路上注意安全。”我爸看古辞的眼神，就像是看亲儿子一样，突然有点理解我小时候他为什么总是给我买男装。

“爸，人家就住对面。”这个世界为什么留一条地缝给我。而且我爸用语重心长的语气叫“小古”，有一种白子画刚收花千骨为徒弟的时候叫“小骨”的感觉。

总之就是能避则避吧。

回到家之后，我和千夫人各自坐在桌子的一角，我妈看着我，我低着头，两个人之间的气压贼低，就怕那一秒撑不住，大战一触即发。

不对、应该是我狗头保命。

“小千啊，你妈不知道你入学成绩才46名，也忘了实验中学都是尖子生，她是看你排名靠后她心急，你有什么想吃的老爸去给你买。”老千站在我妈那边试图安抚我受伤的心灵。

“才46”、“尖子生”、“排名靠后”这三点又狠狠地捅了我三刀，坦白说，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入学成绩排名，因为实验只显示“已录取”，并不显示排名。

毕竟我是卡录取线进的实验，排名靠最后是必然的。

学校从来没有在意过学生的出身和入学成绩，反而是家长一次又一次地用过去来束缚住学生，将成绩变成沉重的枷锁。就像这次月考，它只是一次阶段性考试，检测这一个月的学习成果，可以查缺补漏进行补强，它既不会加入高考总成绩，也不会决定学生的一生。

可是我却因为这次月考，无休止的争吵和打骂中加重了内心对成绩恐惧的阴影。

“刚才你妈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了，你老师说你在学校表现得很好... ...”我爸说的时候我妈瞪了他一眼。

老师夸我的话我一点听不进去，脑子里只有“给你班主任打了电话”这半句话。

“为什么要给老师打电话啊？成绩也查了书包也搜了，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给老师打电话？你们一定要把我在学校苦心遮掩的一切都暴露出来才甘心吗？”我越说声音越破碎，直到最后变成了哭声。

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明白，我小心翼翼地隐藏从家庭中生长出来的阴暗面，只为了融入一个全新的环境，而他们的种种举动，一点一点的摧毁了这一切。

“现在连给你老师打个电话都不行？你可真是长大了，你不会觉得考上个实验就万事大吉了吧。你知道你爸你妈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才供你考上的实验，你现在是什么态度。”我妈冲我大喊大叫，她的眼神恨不得撕碎我。

“要不是你妈执意要带你来这边上学，你现在还在老家呢，你到底懂不懂得心疼老的啊？这么多年你喝的西北风啊？”两个人轮流冲我吼，只要我顶一句嘴，巴掌不知道就会从那边飞过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还是夫妻混合双打，两面夹击。

这个家庭中永远也无法平息的矛盾藏在各个角落里，风一吹，一但暴露无遗，就一发不可收拾。

跟他们争吵是没有意义的，最后受伤的只有我自己，只有我自己懂得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是承受了多少打骂和压力，所以我更不能让自己受伤。

我哭着回到房间。

原来一个人的眼泪是永远都流不完的。

我找了一个珍藏的玻璃酸奶瓶子，小心翼翼地把香草冰淇淋的包装纸塞了进去，用可爱的贴纸封口。台灯微弱的光照亮的整个放假，桌子上的玻璃瓶在门外无休止的争吵中显得弥足珍贵。

我抬头，看到对面同样亮了一盏灯。

国庆假期的第二天，我坐在客厅的电脑旁对着答题卡进行错题整理，一边写一边骂这破题怎么这么阴险，题目拐弯抹角还贼绕弯子。

桌面右下角的小企鹅跳出来不停地闪动，【盛夏白瓷梅子汤】发来两条消息：

“班长假期快乐！”

“要不要出来玩？”

【退堂鼓表演艺术家】：“我在改错题。”

【盛夏白瓷梅子汤】：“[惊讶]答题卡发下来了吗？”

【退堂鼓表演艺术家】：“学校系统里可以查到，还有解析。”

【盛夏白瓷梅子汤】：“这群老东西怎么这么效率，等晚上的时候我去看看。班长你要不要去欢乐谷，我叔给了我几张票，我送了半天都没人鸟我。”

我刚想给他回“我就不去了”的时候，又弹出一个窗口。

【太宰治是我老攻】：“明天出不出去玩，欢乐谷，有票。”

我差点以为自己被什么传销组织盯上了。

【盛夏白瓷梅子汤】：“你同桌也去。”

【太宰治是我老攻】：“程远也去。”

… …

看来他们是约好了，联手对我进行左右夹击。先不提昨晚上因为成绩被削了一顿，放在平时我妈肯定会对我要去的地方八百遍盘问，或者一定要看着我去。

我小声地走过去问了一句，她平静地说了声：“去吧。”

【退堂鼓表演艺术家】：“明天几点汇合，我可能要早点回来，我们家有宵禁。”

【盛夏白瓷梅子汤】：“路线：坐7路公交车坐到倒数第二站、集合地点：欢乐谷正门、时间：十点”

【太宰治是我老攻】：“路线：坐7路公交车坐到倒数第二站、集合地点：欢乐谷正门、时间：十点”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拉个群？

【盛夏白瓷梅子汤】：“班长，我建了班级群[宇宙无敌至尊班]，我拉你了。”

宇宙无敌至尊班？我能拒绝吗... ...

[您已成为群主]

几秒钟的时间，[新朋友]的右上角不停地闪动着小红点，我的□□账号就这么从文件传输工具变成了社交软件。

【盛夏白瓷梅子汤】邀请您加入【7路联盟】

一定要起这么杀马特的群名称吗... ...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妈给我冲了一杯麦片，即使加了牛奶我还是觉得味同嚼蜡，因为我觉得麦片一定要煮熟了再吃。我转头看向窗外，古辞家的窗帘还是关着的，他该不会要在房间里闷一整个假期，该不会开学的时候都已经霉变长毛了吧？

既然明天有很多人一起去，我动了想问问古辞要不要一起去的念头，他晒一晒太阳，说不定整个人会褪去几分冷冰冰。

算了、他一副不肯见光的样子，肯定会直接漫不经心的说：懒得动。

站在古辞家门口的时候，我抱着一袋苹果，伸出去要敲门的手悬在空中，纠结了几分钟还是没能组织好语言。

碰巧，他要出门扔垃圾。

“我来送苹果。”我摆摆手，尴尬一笑。

和之前一模一样，他接过苹果，走进房间抱了两大袋麦片递给我，我看着麦片的时候内心是拒绝的，心想他到底了屯了多少麦片在家里。

“古辞，你假期有什么打算吗？”我问。

“没有，睡觉算吗？”他居然还认真的想了一下。古辞靠在门上，低头看着我。

“那你要不要出去玩？欢乐谷？明天？”其实我的内心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关系反正古辞也不会说什么。

“几点？”他说。

“你真的要去欢乐谷吗？还有我同桌和几个我们班同学，你OK吗？”我突然觉得白色短袖穿在古辞身上的时候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嗯。”他点头了。

苍天啊！！明天古辞居然要跟我们一起去欢乐谷... ...我的老天爷... ...我愿意大口吃肉外加睡大觉来好好积德！！

“你们家麦片特别好吃。”我其实是想夸他白衬衫特别好看来着。

“你的胡萝卜也很甜。”好像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糊涂话，他歪过头胡乱地抓了抓头发，侧过脸看窗外的天空。

胡萝卜是甜的吗？不重要，古辞说是甜的就是甜的，以后胡萝卜我只吃甜的。

“明天八点半出发的话，坐7路公交车坐到倒数第二站，到欢乐谷的时候正好十点。”我说。

“好，那明天八点半见。”他拎起垃圾袋，准备往下走。

“我来仍，我从小就特别喜欢扔垃圾。”

我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脑子里只有他的声音以及那几个字“明天八点半见”，他怎么人这么好说话，还喜欢吃胡萝卜。

下楼的时候，我一个没注意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果然“乐极生悲”这个词诚不我欺。

好在人早就摔结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