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涿野一开始不愿意他怀着孕的时候拍,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孕后期激素分泌,可能会让俞舒太容易和戏里的角色共情,走不出来。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每一次拍完戏,即使自己也没有马上出戏,也要强迫着走出路知远的世界去做韩涿野安抚他。
前面一直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最坏情况,这次拍戏太过顺利,几乎没有卡顿,让他大意了。
韩涿野赶回去的时候,大家都还在整理东西,俞舒也不在,问了人才知道他在蓝天发廊后门出去的天井下坐着。
蓝天发廊后面就是城中村的居民楼,是城市里的农村。
四四方方地被框出一片四方的天,周围是林立而起的高楼,城市发展的太快,忘记了农村里还有一些走路很慢的人。
在这种握手楼里,阳光都显得奢侈,从小小的井看着小小的天,人生好像也就是那样了。
太多的人还未来得及盛开,就腐烂在这里。
挺着大肚子的独身女人、叼着劣质香烟打麻将的中年男人、怀着梦想来闯荡,把自己压缩在不足两平方床板上为了一万块卖肾的年轻人……
晴的时候无望,阴的时候绝望,冬天的时候湿寒,夏天的时候闷臭。
到处都是垃圾,触目所及的地方只有垃圾。
看不到希望,也没有希望。
这里种了田,田里生长着繁茂的麻木。
农民假装看不见,满头乱转着找着猪,现在流行养猪致富。
这些城中村,都是现在还有人居住的。
白天的时候吵闹,此刻在夜雨中显得安静,只有偶尔的犬吠和深夜里婴儿的哭啼。
俞舒生俞旺仔的时候第一次做爸爸,不知道钱会用多少,尽可能得省着花,租的房子就和这里差不多,只不过涣市的老房子情况要好很多,他那时候租的是一整间,还不像更多人合租在一起。
墙板薄,隔音差,孩子有时候哭闹的不行,会被隔壁的人用手捶几下墙。
白白的墙皮簌簌扑下来,在空气中慢慢飘落。
过程很短,和人生一样。
韩涿野找到他时,俞舒就坐在刚才戏里路知远坐过的小椅子上,细瘦的手腕支出来,撑在脸上,呆呆地望着天,听到有脚步声来,也没有回头。
正如樊星不知道那一分钟里路知行想了些什么。
现在,看着俞舒的这一分钟里,韩涿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咳……”在走过来前,他圈起手虚虚咳了一声,靠近俞舒,指尖轻轻落在他柔软的发丝间,揉了揉。
俞舒还是没有低头,目光僵直地望着天,眼眶里有雨落进去,就成了泪。
天是黑的,他就看着沉沉的夜幕,头顶的廊灯有小飞虫来回忽闪,灯也随着雷鸣闪动起来,发出滋滋的声音。
韩涿野喉头一动,蹲下去,问:“在想什么?”
“嗯……”俞舒声音拖得很长,长到好像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又开了口,问他:“你说路知远爱樊星吗?”
“我也……”韩涿野沉默了一下,回答他:“我也不知道。”
“哦。”俞舒眨了下眼睛。
韩涿野蹲在他身旁,一只手环着他单薄的脊背,脊背前的腹部又怪异地突起:“bb,你不是樊星,我也不是路知远。”
“也没有什么区别。”
俞舒这么说。
韩涿野立刻就换了位置,从身旁的位置,移到他眼前,伸出空白的右臂,又牵起他的手,握着俞舒的中指一笔一划地顺着右臂写了一串字。
他重新抬起左臂,把那串与方才字迹分毫不差的藏语纹身露在他眼前,牵着的手没有松,仰头和他对视,说:“你看,是不一样的,路知远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不记得要怎么写,我记得怎么写,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献给一棵榆树。”
“榆树的根顺着血液蔓延我的全身,最终刺向心脏。”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把领口的扣子解开,露出左边的胸腔,在手电筒直射的灯光下,指着心口上方的位置,才勉强看清一些白色的痕迹。
“当时纹了两个纹身来着,这个怕别的颜色被狗仔拍到会牵连你,就用了白色,”说着,韩涿野低笑一声,“本来是想让你自己发现,你好像也一直没注意到。”
他握着俞舒的手往心口放,带着他描摹上面隐约的一笔一划——
俞舒
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