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捱宜拍文艺片喜欢的就是按顺序来,按剧本顺序来,按时间顺序来。
这样演员后期的情感会循序渐进,有层层铺垫。
但往往剧组要求不一,有时候为了省钱或者赶进度不能达到这个条件。
但《啄木鸟》不一样,韩涿野大把的决定权下方给马导,让他拍个痛快。
所以他们首场戏就是樊星和路知远的初遇。
在广城城中村的一栋握手楼下的发廊街里。
在他们准备片场的时候,俞舒就抱着剧本坐在椅子上看剧本,韩涿野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今天他的戏在夜里。
·
故事在2000年前后,俞舒饰演的角色叫樊星,是个二十岁不到的男妓,有娘生没爹养,从涣市流浪过来,找不到工作也没有读过几年书,脑子笨,人也吃不了苦,进厂打螺丝又跑出来乞讨,乞讨了半个月途径一家全是男人的发廊,被里面的“老板娘”收留。
“老板娘”看他脸长得漂亮,身段儿也好,留下他做了“剪头师”,来找樊星“剪头”的客人原来越多,他也随之成了那片发廊街的红姑。在某个雨夜遇到了来“剪头”的路知远,就是韩涿野扮演的嫖客,看到他手腕上戴的金表和门外停着的黑色别克轿车,心眼儿一动,缠上了路知远。
一夜过后,樊星在床上听路知远说起他在北边儿有一个未婚妻,他是逃婚出来的,一路开着新落地的轿车,到了广城。
路知远带着樊星去广城的英语角,那里有很多读书人,听到樊星是从发廊街来的,纷纷用鄙夷或同情的目光投向他,只有路知远用平等的目光看待他。他们又去了广城当年最大的德茂商场,里面的店员对待路知远像对待皇帝,路知远给他买了一条羊绒围巾。
樊星当时好开心,那条羊绒围巾又软又暖和,像睡在棉花上。
可当他带着那条围巾出去,就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怪笑,反应过来,广城这么热的地方,一年四季都不用带围巾。
那时候他就有些伤心,路知远送给他的围巾只是围巾呀。
短短的一礼拜,路知远带着樊星见识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樊星用自己的嫖资中的两元买了一本《故事会》,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给自己买“书”。那晚他没有和其他的小鸭子打麻将、打扑克,也是第一次推了“老板娘”招呼给他的客人,熬夜摸黑看了一晚上《故事会》里的笑话。
那是他唯一能认全字的几页,也是他唯一看得懂的几页,半俗半雅的笑话逗得他满床打滚儿。
三天后,路知远又找来了,和樊星共度一夜,做完,他就跟樊星说他要走了。
樊星问他要到哪里去。
路知远说他要回去娶老婆了,家里断了他的小金库,他活不下去的。他又问樊星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可以送给他。
樊星想了想,说他想要一本像样的书。
路知远笑了笑没说话,从口袋里抽出五百块钱轻轻放在他床头,趁着夜雨就离开了,消失在广城。
他随雨来,又携雨离去。
都不曾看到广城天晴时夜幕上闪烁的星星。
……
剧本的结局是有一个来广城写生的大学生,问一个老头儿,后来樊星怎么样了?
老头儿笑着摇摇头,点点花白的,被高楼大厦占满,漫无边际的灰色穹顶,说:“他去做星星喇。”
其实是那之后不久,樊星就跟“老板娘”说他想去上学,为了攒下脱身的最后一笔钱,接了最后一次客,感染了艾滋,最后全身溃烂,死在了握手楼里。
大学生走时老头儿问他姓什么。
大学生愣了一下,说他姓“路”。
老头儿痴痴地笑起来,望着被工业化的高楼充斥着填满的空,痴痴地笑。
……
《啄木鸟》的主角,就是这么一个庸俗,拜金,又笨又懒的男妓,爱上一个嫖客的故事,爱上嫖客背后那个未知世界的故事。
“怎么在发呆?”
韩涿野的声音从一边穿插进来,打断了俞舒。
他兀地抬头,被雨下的有些困了,就看到韩涿野手上拎着的肠粉,和落了一肩水珠的衣服,嘴里含混了一下,说:“没什么,在想一会儿的戏。”
刚说完,脸上就贴上滚烫的袋子,被暖了一下。
韩涿野笑了一声,把肠粉在他面前放下,说:“听他们说街口的这家店很好吃,买来给你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