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是为了延续生命……招蜂引蝶地为自己延续生命。
山茶花一开,满山不知从何地出现的春虫飞出,蝶蛾全异,蜂虫哧叫。
“嘿嘿嘿,人言人言,非幻台高楼娇娃娃,我猜做境活菩萨。”戏腔一出,似有虫蠕动的黏腻,有蛇蛰伏的阴毒潮湿,使人恶心又悚栗。
戏腔一出,配之女人的哭嚎惨叫,江引心中似有震慑冲击,他一下跪倒在地无法爬起!梅娘虽然最是厌恶男人,可看到江引倒地一瞬,出于身体最深处的那微弱的人意,她比任何人都要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切!”
梅娘嫌弃地看向自己的指尖,自讽一声后撒开了手,而这却是见到江引好好跪倒在地之后。
江引狰狞的面容捂在手掌之后,藤蔓……他感觉有植物在自己体内攫取,就像数十年前的那一幕再现!他看到自己手掌之上有绒毛悚栗,似青草强横生长。
眼中血丝如蛇滑入,血狞阴森。
体内根系不顾一切寻找最适合的肥沃土壤,但它们在胸膛最是温热处停滞……江引撕开了衣物,他笑出了声,原是歹毒蔓草需要攥夺心源,却不曾想自己根本无心……
“哈哈哈哈哈哈……”
他攥紧自己的衣领,这处空洞周遭花开野花点点,张绕成一圈花圈,荒唐的春景。稻田的风卷着突如其来的病疫残忍,一切都变了。
稻田的青绿染上了虫壳的荧光,它们直直盯着自己的宴飨。
晴纱丁娘等人是修炼之人,她们正散着内力,救治着手无寸铁的姐妹。可,平时一眼望尽的小小村落此刻却显得如此庞大,就像一座都城的繁华,人好多……
救不完……花开不尽,藤蔓长不完,它们吸食着她们的香甜可口血液。绝佳的水源,植物怎会错过。
“啊啊啊啊,救救我,晴纱,救救我。”
晴纱之后有个姑娘,她突然抱住了晴纱,跪在地上央求着她的死亡。晴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平平无奇的花絮竟包围住了她的面容,而后像播种一般,生根在她面容之上!
她那明亮如烛的眼睛,根丝钻入眼球之中,而后眼光熄灭了。
“阿茶!阿茶!”
“救我晴纱,我还想着明天天气晴朗,把田地里还没来得及插秧的农活干完,我想要明天!救我救我!”
阿茶眼角开花一朵,白色的山茶正逐渐变红,它的根钻入了她的脑中,吸食着脑髓。
“啊啊啊啊啊!”
丁静河这边更是不堪入目的残忍,梅娘拔下了一朵山茶,它的叶脉根系如底下土壤之中一般,竟把人的骨肉连根拔起,稀松如泥。
“啊啊啊啊!”
丁静河拔剑却不知该向何人,太阳穴上爆凸的青筋,紧握剑柄的指尖刺入了她的掌心。
阿茶,阿萝,落楠,子盎…………这些姐妹不该这么苦。
强大决定生死,现在的自己就是一滩烂泥,自己都救不了……江引冷眼旁观着,他救不了她们。
“嘿嘿嘿,终于找到你们的老巢了,要不是这个小鬼,我还找不到呢……娘娘在哪?你们的神明在哪?”
“我要她!”
怅怅趴在结界之上,声音阴然而极奋,红袍如罩日他如管中窥豹一般伏睥着这群食物。
晴纱挥剑,眉间仙人泪隐隐,她不过修行三年,却已有仙迹,是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然而她并不向往天,不向往神,她只想守护好这小小天地!
“闭上你的臭嘴!”
说着晴纱轻踏入天,她站在树冠之上,天地好像臣服在她的裙摆之下。
怅怅捂着嘴偷笑着,殷殷作笑的声音传荡在天际,他笑得眉眼紧闭,耸抖的肩膀与笑声一致。死恶的丧气就这这样散在结界之外,包围她们。
人间还在看这场好戏,他是绝对的名角,本是俊朗身,配上自己这通天的能力定是绝佳的惊艳四座。
“我可什么都不会做,只需要这样看着,你们就通通都会死……神若没有了信徒,还是神吗?哈哈哈哈”
他仰天长笑,似头胀揉揉额鬓,放低了声音,颓颓而艳声。晴纱不语,神不会因为没有信徒便跌下神坛,而信徒就算死也永远跟随着自己的神明!
怅怅趴在幻境上,等待神临;
“她的信徒都要死光了,她还能置之不理吗?昂!回答我!”
越说,它突然癫狂地拍打着结界,她们的幻境像受天雷轰鸣震颤,山崩地裂!老庙轰轰,壁上碎碎掉落,跪在蒲团上的阿婆睁眼看去,惊慌踉跄站起:
“娘娘……”
只见神像出现裂纹,开始破裂……
“啊!!”
来自四野的飞虫闻到这奇艺的芳香朝同一处而来!满村的蜂虫蝶蝉钻入花蕊,吸食着她们的血液!
“啊啊啊,救命啊!”
丁静河,梅娘挥剑也杀不死这些飞虫,还有余力的姐妹们拿出自家渔网,漫天挥捕着不受控制的虫。
“噗!”
“呸!老娘什么狗屎命,好日子没过几天,又碰上这些恶心的玩意儿!”
梅娘发疯地举剑高斩,飞虫过境如雾,斩下虫尸如雨。
“丁姑?”
梅娘迟迟没有听见背后丁静河的声音,她试着呼唤,心中却已有悲伤涌上。
“丁静河!给老娘撑住!你别忘了你能活下来,付出了多大代价!你要死在这些花花草草手上,老娘第一个不放过你!”
丁静河嫁了一个懦夫,婆婆苛待,笞捶她差点死在一个雨夜,最后她靠着一把糟糠爬出了猪圈,被阿婆收留。
梅娘咬着唇,不敢回头看,只是强扯着大嗓门。
“小……小心。”
藤蔓青苔长在了丁静河紧握剑柄的手上,它缠裹住了剑与手。
梅娘一听,勾了勾唇,吸了吸鼻涕:
“我会的,我才不要死!”
“我还要盯着晴纱修炼,我还要看着你成为神官侍奉娘娘,我还没有!”
她聚力在剑,剑光凌厉,她斜劈而上!
“我还没有见过娘娘,我不可以就这么死了!”
梅娘顽强着,她绝不要这么死了!
“噗!”
她嘴里突生开花一朵!
梅娘凝僵在原地,双眼满是不相信,她就这么看着前方,前方千百只臭虫,似看见了美食,眼中殷殷,翅膀颤颤千百声,嗡嗡恼人!
却在下一瞬集体飞扑她而来!
“梅娘!”
丁静河抬不起的手,藤蔓已在开花。
梅娘不甘心,挥剑乱舞!飞虫团为一球,飞球即将砸中她面容一般!
她闭上了眸,远看虫就恶心,更何况它们要贴向自己了,啊!真不想自己是这么恶心的死!!
‘哗!’
“阿萝?”
梅娘迟疑了一瞬,眼前这一抹小小身影令她迟疑了一瞬。
阿萝从脸上扯下一朵花,她高举过头,从梅娘眼前一闪而过,只留下一阵芳香……
“阿萝!”
阿萝倒在了烂泥里,满身是花,鬼虫餍食着她的花。
丁静河用尽全身力气挥剑!梅娘呆滞在原地……她依旧直视着前方,眼中闪过了那个小姑娘出来的模样。她逼着自己不去瞥向余光之地,那里充满悲伤。
‘梅娘……晴纱喊你阿娘,我也想喊……’昔日那肉乎乎的小姑娘,撒娇道。
江引透过指缝窥觑了人间另一面,他呆滞地放开了手,眼前花色一片,血腥一片,眼前一切深深纂刻进了他的眼眸里,花香散去了他对于渺小的人的傲慢和内心深处某些他不曾拔除掉的恐惧。
没有灵力的她们,又是如何生存在这恐怖如斯的世间的?她们绝非鸩迦口中的弱小是罪愆,她们弱小却又无比强大。
他慢慢强撑身体站了起来……
要救……就像除夕之夜,他救了一个小孩那样,去救她们。
手中不自觉攥紧的力度,掌心鲜血肃肃流向镇心石!
此刻运力,手心传来莫名温度!
江引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该杀的人一个都跑不了,不该死的一个都不能死!
丁静河剑光一挥,鬼虫后滞一翅,向后一退的瞬间,丁静河抱住了阿萝的尸体,她如花一般凋谢。
鬼虫再次逼近,梅娘只能‘嗯嗯呃呃呃’发着疯鸷的音。
丁静河的双手再次被圈绕,她与阿萝分离不得!眼见鬼虫飞临!
‘哗!’
剑光亮彻天地,如昼将临!
江引挥剑一瞬,剑上杀气腾腾,一团鬼虫数数落地,梅娘看着这抹粉影,他侧头说道:
“老太婆说你们很善良……善良在弱肉强食中是致命的缺陷,我始终这么认为。可你们却教我,在强大面前,善良的用法。”
江引从旁人手中夺过的一把破旧的剑,破旧到连剑柄都不存在。
“抱歉,是我让你们徒经灾祸。”
江引敞开的胸膛花开朵朵——该死的破灵界,他一点灵力都用不上!要不然他一招就能把这什么恶心的虫,扰民的鬼杀个干净。
梅娘若不是开不了口,她定要骂他!爱逞强的男人天地间一个样!他也不看自己什么模样,比她还惨,却还试图保护别人!她被逼红的眼紧紧盯着江引,但眼眸里的坚毅不曾拥有绝望,她相信着神明和眼前所有的人。
江引拿着炬火一人窜入黑暗中,身后的人正慢慢被花蔓腐蚀,而他心痛钻骨,指尖腐烂得不像话……他的灵体也在被那棵破树反噬!
□□可以有很多个,灵魂只有一躯!毁了一个又如何,挽救千千万比他更想活下去的人,才是灵魂在叫嚣的意义!
身后女子的惨叫冲不过这幻境,苍青之下夜幕长明。
鬼虫不再敢靠近,但也没有离开。它们盘旋在半空,花絮就在他面前落下成花。
“小郎君!”
晴纱将他护在身后,如晴光的眼睛此刻凝结了霜,冰冷脊骨。
“护好自己!小心!”
晴纱叱喝一声,手挥一剑,剑气如神,泯灭了虫的光。
“娘娘神域,不容破坏。我的家园,不容践踏!”
江引愣在原地,没有灵力的自己连普通人都不如……她身而为人,弱小而不惧死亡……他双手一抖,沉心一呵,那就为人的强大去定夺生死。
花从梅娘嘴中不断涌现,花丛成面,丁静河四肢已被藤蔓缠绕,开花朵朵,它们流着浓稠黏腻的花液却拥有奇艺的芳香,邀虫入蕊!
花海由人构成,江引挥剑如炬,拼命杀虫,但这虫接踵而至,纷至沓来,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这天地里怎么这么多虫!
“呃!”
心洞的花交缠着筋脉,顺着血液向上寻找更好的土壤,江引感觉自己体内有凉滑的感觉向上而去!
不好!
江引微微一笑,徒手将花折下,剔除花枝,花刺上还有自己的血骨……
“腐烂倒是依旧这么艳丽,血淋淋的芳香,真是荒唐!!”
江引颓靡地一把拔下了所有的花瓣,癫狂地胡乱塞进了自己嘴里,嘴角苦着笑意,花味泛着涩,缠绕舌尖。他笑得发颤,一瞬之间大手横斩!火光横射的同时,人身上的花瓣散落下来,他把没用的尸体燃烧起来,赶走鬼宗虫,救下能活下去的人。
火海夹花香。
“呜!呜!呜!”
他立火海中,听见了鸟鸣。
“江引……”
天降英雄的震撼人心令许闻川身后喝彩声一片!只有许闻川,看到布上皮影,郎君粉裳碎碎,关节一节节随锣鼓而动,只有许闻川心尖揪着疼。
她们该有多无助,江引会有多痛……他更无法想象江引的决心。
而那夫人仰面哭面,也凝滞在原地,呆滞地望观戏,喃喃道:
“大夫,你刚刚有没有听见一个孩子的哭声?她很痛,我的心也跟着揪疼。”
许闻川亦是,手只顾挥砍幕布,他的心跟着江引而生疼。双手一挥,脱下的斗篷遮盖住巨大戏台,身后突然人声鼎沸,无脑暴怒地倒彩喝声,但许闻川全然不知。
江引有危险——
江引有危险——
‘哐!’
‘哐哐!哐!’
幕布如铁墙,强势抵挡住了剑尖,两者之间还有一指之距,灵力相互抵抗,山际之间鬼怪哧叫,来自天道的警告——许闻川运用了境字界以上的灵力!
“啊!!!”
他不怕野鬼蚀骨,他只担心江引的安危。
许闻川脑海中只剩下这个想法——自己要去保护江引。
没有办□□回过去的世间,要在当下竭力保护自己所爱!
一剑一剑地斜劈横斩,每一剑都带着生死震慑,许闻川眼中无情,面上无光,整个人陷入混沌之中。
他只想要去救江引,江引在的那一处便是许闻川的方向。
哪怕死在路上,也是归向他方。
‘呜!呜!呜!”
鸟鸣同一时间,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