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魔 第13章 群神观杀

黄昏璀璨如玛瑙，树冠之上的尸体被浓稠的透明粘液包裹似银丝悬吊，晶莹若雨。

一双细长而指尖微翘的玉手，撩拨它们的表面，随风而晃动，亮晶晶的明亮晃眼。

江引抬头，食不果腹般餍足道：“还不够。”

这是独属于他的战利品以及养分，他愈发贪婪，他想要更多……

他想要抬头望去神体如满天繁星。

江引精致地将它们一颗颗摆好，静止不动后，他大手一挥又将它们全部晃乱。

缭乱如发着殷殷幽光的萤虫。光印在他的面容之很是好看，如一朵长在岸边朦胧水光的花。

这给了他一些别样快感，他坐在树冠上嗤笑着。

鸠迦站在神树下，凝望江引。但她仰望的不是树冠上的江引，而是被铜树包裹着的江引。

灵体双手如展翅，枝蔓缠绕他全身，诡谲而华美。

魔心在他的身体里被滋养得很好，他是很好的土壤，很好的身椟。

灵体垂头沉眠着，与之一同是他身后一同沉睡着的一双寐眼。

“尊上，下属办事不利，武极真君逃落人间。”

江引痴迷看着满天飞光，鸠迦的声音在空殿之中淡漠而沉稳，龛壁上千百神佛俯瞰而下，好似一遍一遍重复，在魔殿中回荡着。

“我记得夫人说过一句话……”

江引眼睛媚丽而纯然，如桃色水光那一抹艳丽。他抱膝，在树冠上随着银丝同向的摇摇晃晃。

语气似陷入回忆的回味：

“不强大的人是不配支配生死的。”

说着他看向鸠迦，嘴角淡淡而明艳的笑意。他歪着头枕在膝上，卷发似蔓草杂乱而华丽，慵懒的眼光透着死的恣颓。

“尊上记忆了得，属下确实说过。”

鸠迦眼中金乌转转，竖瞳凛立。

“那就把这些人没用的送去酆都，想必魔界的人它们很乐意接收。”

鸠迦回之一笑，仅此一战，酆都若说抓鬼，酆都可能还会考虑一下出不出手，但要是说到抓魔，酆都便会不遗余力甚至倾巢而出去完成。

抓鬼本是酆都的义不容辞，但此后抓江引刻在了每个鬼神骨子里。

“是，那武极真君……是捕杀还是放生？”

四周窟壁，龛画诡异华丽，神面阴郁向下，鬼魔嗜血迎光向上，一切都被纂刻着诡谲腐烂。

神树是唯一的绮丽奢靡。

“夫人，本尊想要领教领教神的本事。”

鸠迦单挑眉川，金乌不动，抚了抚鬓边牡丹，那次之后这小家伙抗拒一切有关人间之事，此次他吹了什么风使脑袋发热了。

“那我们去天界玩玩。”

鸠迦用长者宠溺的语气着说完一片寂静，鸠迦抬头便见江引立马耷拉下来的脸，就像小白兔垂下了耳朵。

他的脸埋在膝盖上，乱蹭着衣料表示不愿意。耳朵微颤，耳尖粉粉，他注意着鸠迦的一举一动。

见她没表示，一跃而下，粉裳如樱，抱着鸠迦的尾巴，仰头贴颏撒娇说着：

“我们去抓武极嘛……”

鸠迦收起利刃的尾尖用鳞肉部分抚摸他的脸，心中诽想：要不是知道这疯小子的道行，她定会心软如春泥呵护他一辈子。

——

黑夜人间，幽远山境之中，满月寂冷。

同样仰面的模样，一样的纯然天诚。江引似最虔诚的信徒，敬畏天地神明。

他手持珍珠手串，着粉裳，用珍珠簪半束高发，跪拜在神明面前。

百神殿荒废已久，无烛无香无人供奉。仅靠月光铺满，清冷而静寂，带着透骨的阴冷和畏惧。

还有似有似无的水声穿透大殿。

大殿主神像为一尊女神，昏暗加之年久已不是很能看清她的面容，但她的姿态灵华，万花饰她花渡众生。

殿前云纹柱华丽，前人一遍遍怀虔诚之心的描金镌刻。冲天之上千殿琼楼，万登玉宇，依托在云纹海浪，沧澜神水上，千神万佛，下俯苍生，上视寰宇，星斗天文对应灵海山川。

神仙绕其殿四周如庇护四垣八极，拱卫其中天圆藻井，层叠三十六天，彩云缭绕，神仙登楼，藻井之中旋卧二仙，一人手拿花篮与如意，一人手持琵琶与花伞。塔柱上花瓣从天而来，旁神宝瓶倒挂万海千川，藏花如宝，香满山川。

整个大殿色彩千变，万色齐用，诡谲多变实在令人目眩神迷。

江引跪在其间，众神之下渺小如尘，光洒在他的背影上如辽阔山野里最微亮的萤虫。

耳边只有拨珠之音，呼吸之声，和远处万丈悬崖下奔波的沧浪之水。

江引等待着猎物上门…

古朴森然的寂静终是被打破…

“啊啊啊啊！”

“妖女！”

禁忌划破！身后神殿之外凄凄惨惨的厉叫，盖住了水声透彻整座神殿。

引起江引半开双眼，望着自己指尖，而后抬眸看向女神之眸，他从直视中看到了腐烂荒凉。

指尖触吻，拇指之间悬挂着手持，叩三拜。

杀戮，嗜血，贪婪…等等。不知怎么，江引脑海里出现的这些截然相反的词汇，他自觉与这荒殿相配得很。

江引跪在没有蒲垫的冷硬青石地上，伪装一副虔诚敬畏的香火客却想着大逆不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心方寸无菩提。

殿外天道秉天雷若隐若现，这里即使荒废许久，仍有神明庇护。

江引是魔，进不得神殿，可他又怎会畏惧？

武极真君用尽一切逃进了神殿自以为躲过了鸠迦的追杀，望着站在神殿之外的蛇女，他又看了看天，他自以为安然之后，咧嘴而笑。

殊不知自己已如牛羊被驱赶进了狼窝。

他踉跄强撑身躯，颓唐无力地伫立在神殿之内，恍惚了一下后自以为渡过难关般松了一口气。紧绷泄了气，肩头垂下，整个人萎靡不振。

武极真君看着脚下荒凉之地，轻蔑地摇了摇头。他一个武神竟沦落至要女仙庇护，真是荒唐！

在他自讽之时，倏尔间，眼前青石地发出昏金之色！

武极猛然抬头转身警惕！先入眼帘的是那尊诺大的女神像，低眉俯视众生，带着神性慈悲。

纵使华光珠翠加身，也不及她一双慈悲眉眼华丽。瑰姿玮态，武极不由得想要跪拜，神像是花神大人……

他竟差点亵渎了她。

武极真君怔愣之后，再次抬眸才看见满目烛火。

烛火幽明从千百神像之中，千百像龛之中，千千百百汇聚在眼前夺目如金！金辉之后，缓缓走出一人，他武极真君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脚后跟抵靠着门槛，险些跌出殿外！

江引从幽暗中走出，盯着武极。长发及腰，卷曲轻盈。粉裳暗淡如坠落已久，即将腐烂化泥的花瓣。拨弄着珍珠，一颗一颗的节奏迎合着武极的呼吸。

他凝睇模样，颜如玉裹霞，眉眼莹无尘。

武极恍惚一瞬，其以为花神降临，心中敬畏怕是得罪之言已被悉知，正当武极不知如何是好，江引开了口道：

“武极真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参拜一见，嗯……”

江引竟当着武极的面蹲了下来，右手撑脸，歪着脑袋如可爱孩童一般。

但哪怕武极身高六尺九，身材魁梧，手握如两锤，穿金甲彪悍雄武，江引眼中挑衅的腐光配上他嘴角的冷冷笑意，语气里也满是轻蔑。

武极听闻男音暗暗松了一口气，而后以为被戏耍，加之他言语不敬！心生暴火，双眼雷厉，双眉怒立，正声一呵如雷！

“你是哪方小儿，猖狂无礼！你家神主就是这般教育仙儿的？报上仙家之名，改日我定前去讨教一二！！眼下快滚！莫要掺做昏眼事！”

还在狼狈逃亡的武极金甲破败，其上锐器划痕凌厉，显得他更加像是丧家之犬。可武极以为江引既能进殿便也是一方神仙，竟拿出了大家作派，教育起了小辈。

江引眉川挑挑，他在脑海中扫览了一下这神仙所言，大声放笑出来，笑得大殿里神明尽知，笑得好似花神眼底也带一丝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哪家神配得上我这般妙儿？哈哈哈哈哈哈”

武极挥袖冷哼一声不理小儿蛮语癫乱，他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警惕着门外的女娲后人。

每个人的灵力法境以身躯内力为准，她的灵力哪怕只有境字界也恐怖得骇人。

自己与她相比，落不了下风，但绝占不得上风，天道这般肉弱强食。

能者的黄字界便已是庸人的境字界，天外有天人外人，天道也是这般告诫众生，勿以自身灵力强大高贵而轻视任何一个人，或许他比你来得更加恐怖。

想来，武极便没有这般觉悟天道。他轻视了身后黄口小儿，轻视了自己的生死。

江引笑得后仰之时，武极错愕发现自己的双脚不知何时起竟被桎梏在原地，他拔不了，抽不出！

“怎会如此！”

武极看着殿外一切，他以为鸠迦的能力已如此强大，竟能在远处不惧神威在殿内控杀自己。武极使劲手掌向下一摁，对抗这犹如黑暗的枷锁。而后慢慢，他脊背一根，手臂上不寒而栗。

他听见殷殷呓语，眼睛循着声源处看去，他嘴巴惊惶大张，灌入不少凉气，眼前各式的神像慢慢渗出浓稠黑液，像是神明的血液慢慢流淌而出，而后在殿壁上，壁画上慢慢立起有了生命……

武极还未从中回神之时，他的身体便已不受他所控慢慢转了回来，正对花神的眼眸，烛火打不进她眼底深不可测的黑。

耳边呓语愈发模糊快速，他眉间升起一指寒意，武极此时顿然清醒一般大叫出来：

“啊！你！你是何人！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面前的江引悄无声息地靠近，等武极发现时与他不过一手之距，他的食指点在武极眉间。江引点的是他的眉间那一滴最纯粹的血，也称仙人泪。武极便知此时的江引轻易掌控了他的死亡。

阴郁的眼，魅惑的脸，都比不过他嘴角那一抹纯然的笑。

他比江引高了许多，江引哪怕踮起脚也远是不够，所以等武极发现时，他早已失去了他的双腿。

原来，他转身离开了原地，留下了他的腿，而自己完全毫无察觉。

他上身飘向了江引，江引纹丝未动。武极没有感觉极痛，但全身轻飘飘。

江引前倾身子，与他对视，眼中冷漠碎碎，轻声而清晰：

“我叫江引，如真君所言，是一个没有生死的可怜虫。我要你的仙人泪，所以要真君死。”

他将这张与世人无异的脸，看个里里外外的仔细：

“真君也可以动脑子想想，没有了仙人泪也能活下去的法子。小辈不是残忍的蛮君，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我只要仙人泪罢了…”

江引乖乖回答，脸上真挚纯然。嘴边的笑愈发明艳……

武极听完暴怒，心火拱胸而差点窒噎，数千年的修为都败在了这句荒唐上！

仙人泪，眉间血，凝天地精神，自身修为无限一滴的精华。越是高贵的神明，越是高洁的仙士，仙人泪越是纯洁。

没了仙人泪，那便是死路一条。

江引本就不多的耐心快要殆尽：

“真君，快想想。我等不及了。”

他的指尖随着他眼睛愈发明亮而用力摁住武极的眉间时！

神殿莫名吹起一阵狂风，吹灭所有烛光，月光再次占领此地。

“小儿莫虚妄，本君只要你死我活！”

武极到底是一个武神，正臂一转双手交握，以臂阻挡将江引的手弹开，巨大冲力更使江引倒退三步，向后发力，江引定住了慌乱的脚步，而后低首看去自己指尖发麻微红，微微颤抖。

武极趁此间歇，回归本体，正身一力解除枷锁。他大气喘息，前有狼后有虎，伸出两指正对江引：

“你小子的名字也让本君如雷贯耳，小儿搅翻酆都，惹得三界不宁，生灵涂炭！没想到你不知悔改，连连弑神反天！你何等猖狂，又是何等大逆不道，吾命你还没资格收！仙人泪？本君让你落泪！”

他声音震人心，花庙，百神殿里里外外透着他的正言威语！

武极看了一眼这荒久古殿，无香火不敬供，这里的神性微乎其微，花神或许看不见这里的威胁，只能靠自己去搏一把！

比起走出这神殿，武极更忌惮殿外的鸠迦，面前江引灵力强大但是个冲动的小鬼，他急于杀自己，必会露出破绽，且他道行不及自己半分，更没有鸠迦来得令人胆寒。

武极踏步而出，正气一身，踏一步青石地便碎一坑，他步步而来，带着威严肃重，带着青石破裂之声！

这般想着，武极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于是他不顾天道禁忌，发动全身灵力！比起天道抽骨噬血，他现在要先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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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群神观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