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前的苟延残喘,换得神明的续力,府君发现自己的白胡子正在掉落,他惊恐不已…内力损耗太大,身体正在逐渐变小,看到的十八阎罗愈发庞大起来。
十八阎罗并不打算放过江引,法阵悬现于天际,鸠迦见此心头一惊……
此阵名为天玑,蕴含着可以颠覆天地的上古蛮力,其上四方十六人,中极两人为首坐镇,八十八乾坤扭转,万象更迭齐天,恢弘的气势照射整片天空,此法阵会耗尽十八阎罗全部内力。
他们已不是镇伏,而是要逼死江引……
江引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慑力,只窥一眼都会使人瑟缩。天地浩瀚,他不过一只蝼蚁,粉裳破旧不堪,他的长发如荒草蔓生,随风飘动,支离破碎的美艳。
“大哥哥!我们快逃!”
许闻川艰难爬起,握住了江引的手腕,他的小手竟能将他的手腕牢牢扣紧……
江引看着他的小手,不解他作茧自缚的天真。
“呵,你现在反倒在恐惧死亡吗?…我的死活不需要你管,你也管不了。”
江引撒开了许闻川的手,荒草弥漫如海浪,他独自一人走入风浪里,不曾回头。
许闻川看着手掌,风穿过的冷涩,令他窒息。
当许闻川起身追上他的那一瞬间,许闻川大哭着呼喊……他拍打的结界,与江引之间隔了山海一般,他近在咫尺,可再也捉不住他的手。
结界阻隔彼与此,这里野草不再兴风作浪,可江引那里野草忿火至山峦连天。
“不要啊!大哥哥,快过来!求你回头啊!”
江引听见了,他也回头了,他说道:
“小鬼…”
江引本想说什么,但他似一只迷途蝴蝶入风暴之中,他挣扎着的颓靡背影,带着云雾晦冥,星殒如雨。
许闻川一怔,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
许闻川反应过来后拼命敲打着结界屏障,他说了什么江引已听不见。
狂风呼啸,眼前神比天高,幻形雄伟,从天而降的远古蛮荒般的压迫,他或许也将囚禁在此永生。
大地颤动,咆哮迸发火海,江引浮在半空,神的审判驾驭了他的四肢!
他挣脱不得,如困兽。
江引沉心一想,自己是屈服还是挣扎,堵上唯一拥有的自由,自己该如何是好…
成年之礼,真是一次隆重又盛大的抉择。
他望向许闻川,脑子里一片空白。
“府君,死了还要被分三六九等,这酆都的规矩该换一换了!”
他的眼睛直直盯着酆都府君的眉间,眼神从最开始的茫然转而变得恣意挑衅。
江引作出了选择,他们居高临下的蔑视令自己讨厌。
顷刻间,万仞火光从地底断裂处爆发而起,像火柱子立天地。
江引手起,周身火光肆意,他从未拥有过武器,可他骇人的灵力本身就是最好的武器!
他可以借助一切,来成为他的屠刀!
‘簌簌——簌簌簌簌’
笼罩在头顶的金文发出铺开,交叠的声音,江引眼前字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模糊,他来不及多想!
字突然溃散,化金点不见。金文之后,神掌突然伸出,是十八只手灰青阴冷,重叠而成!
江引双手交叉护在自己面前,他来不及躲闪,硬是靠着内力直接接住!没了魔心加持,他的手断裂骨碎,他吐出一口污血!
就像五指山直接将他压在手下,江引接不住这力量,从体内吐出一口黑血,内伤穿骨,他咬牙坚持。
鸩枷和寂伶看在眼里…
天玑便是如此,它会削弱神以外的一切邪恶力量,若是在界外,江引不至于如此狼狈。
“你从小看他长大,不救他吗?”
寂伶倚靠在树干旁,他奢靡华丽而颓唐,全身鲜血淋漓。
“怎破天玑?”
鸠迦冷漠回忆起了自己不堪过往,她也曾差点死在了这法阵里。
比起江引,她更惜命。
寂伶卷着自己的发尾,他却不希望这小家伙咂巴咂巴着眼泪。
“魔心也救不了他?”
鸩枷窥学着这天玑法阵,目不转睛地说道:
“我本以为他的灵力是魔心给予的,可是我经历过了…………”
鸠迦甚至不敢回想那一瞬的睁眼……她搞不清这一切,一个器皿怎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寂伶皱眉困惑,向上瞥了一眼,这人在说什么玄乎之语?
回眼看去,
——唰!
两人本是在阴暗处小心偷窥,可接下来的一切让他们的身体不由得向前倾去,眼前景象让寂伶眼中有了晃荡的光。
“小家伙…”
只见江引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也将自己的所有灵力倾注进了天玑之中!天玑法阵正以十八阎罗不可扼制挽回的速度扩大范围,磅礴浩大。
酆都像是混沌初开一般混乱,满天尘埃污浊,狂作风暴,天雷地火混合鬼叱!
鸩枷等人也同样被困其中,他们不得不出手,以制止其恐怖的扩大。
“他疯了?他要拉所有人陪葬?!”
寂伶的珠翠铃铃作响,脆弱美丽而碎如尘埃。
两人倾注了灵力,玄龙在天抵阵。鸩枷化蛇形,泯灭神性也在此刻复活一瞬后她眉间若隐若现的神辉幻灭!
寂伶一跃,玄龙呼气,天境冷凝溃散!召令魔修破洞而出!
然而法阵就像无底洞一般,天玑只是放缓了速度,但依旧无法挽回!
正当众人无力再继续阻止天玑扩大之时,好似天道出手般,突然一切戛然而止。
天玑凝滞不再扩大,鸩枷寂伶在怀疑中紧绷地松开了手,他们喘息着仰望天。
不是他们成功阻止了,而是江引住手了…
江引依旧被困在手掌之下,但他俯瞰酆都,这般的酆都该换天地了…
他停下来只为了说话:
“你们记住了,我叫江引。生死簿上无我名,那就烦请诸君心中可得多记挂我,哪日簿上有我命,诸君可得唤我一声名!”
江引抹去自己嘴上鲜血,如胭脂红透。
江引的疯鸷根本不需要魔心怂恿,他本来就是一只疯魔,一只和命运抗争了五百年的魔头!
就像风暴突然戛然而止,叶来不及落下,慢慢缓缓突兀的滞后…
空气开始凝重,开始凝结千万重力的过程中,给人以暂缓的幻象……
鸩枷和寂伶还有一众神明,怔愣在原地,一切都似静止了一般。
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窒息感,它在平静的咆哮…
所有人气不敢喘,十八阎罗,十八法器在天空静置…
耳边呼啸的都静止了,鬼戾怪叱不再。
鸠迦在不自知地情况下放缓了呼吸。耳朵空明,像水凝滞住了。
所有人被迫屏息等待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家伙要做什么…”
鸩枷皱眉不解,她心头始终悬吊着一根针。
江引的手已废,两手垂在两侧,衣袖无神飘荡,头发散漫慵慵,鲜血肆透,就像烈焰里最娇艳的一朵花。
许闻川与他之间隔着千重万古,他就在眼前,却远在天际。
自己刚刚脱口而出了名字,可他却不知这臭小鬼的名字。江引觉得自己亏了,转而一想给自己留个念想也罢。
“下次见面,要告诉我你的名字。不然我就杀了你。”
江引喃喃自语,眼角不自觉地滑落下一滴泪。
“酆都,这份大礼江引敬赠!”
江引释放了他体内,他所能感应的一切灵力,上下二城如火龙喷发一般,如海浪掀翻,天地翻转!
‘轰。’
阴阳颠覆,日月翻转,酆都顷刻间天降灾祸!
十八阎罗幻形破灭,如星散落满天。天雷焘焘不灭,乱杀地上所有一切魂灵。
众神眼前混沌似虚无寰宇,错乱的酆都,两城交叠,在幻视似重叠合而一体……
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神官鬼吏,一切一切都在此刻崩溃丧失!
天地祸灾,另一番生灵涂炭。
江引看完这乱糟糟的一切后,才开始痛笑。
这笑魇瑰丽非常。
“哈哈哈哈哈哈!”
寂伶抬头而去,江引悬立在半空,长发飘飘,他睥睨寰宇的模样,他用手擦拭鲜血的模样…
都比不上他嘴角那一抹艳丽的笑。
“真美啊。”
寂伶嘴角咧开了他记事以来最大的弧度,伴随着皮肤所有的鸡皮疙瘩,透骨的兴奋,眼中旺盛糜丽的情魇,猩红惹火。
他说过,他喜欢笑。
江引笑之粲桀,立天地睥睨神明错乱。他笑得狂妄而不堪。
在许闻川眼中…江引是那么凄凉,他像一支暴风雨中的凤羽,以为涅槃,可…他脆弱不堪。
渐渐的他眼前湿热,心疼地想着江引是受了多大委屈,被谁欺负了,才会这般自毁?
他想要抱住江引…
江引应该被抱紧…他应该放声大哭出来。
酆都死气纷扰,不堪重负,陨落之际!江引灵力全散,彻底陷入昏迷之中。
重影叠障的酆都即将幻灭颠覆,爆裂毁灭之时!天崩地裂之际!
寂伶一跃入天,玄龙叱啸,满天魔修已成肉盾与之抵抗!
鸩枷则蛇尾迅速横扫而过将江引护住,温柔地将他卷怀入尾保护着。
鸩枷用尽全力,迅速护住江引逃离了这可怕的战场!
寂伶留在酆都,他要让自己的魔修们玩个尽兴…
也正在这时,天道出手了,祂划出一道裂缝,赐下一道光,遏制住了这恐怖的一切。
光明之后,天下酆都残破不堪,却已风平浪静。
死寂的死亡之城,满目疮痍。
最后的最后,他们回到了魔界…鸩枷不堪重负吐出了一口污血。疲乏的她拆下鬓边牡丹,将江引放入牡丹中保护起来。
他伤痕累累,如婴孩般沉睡过去,也不知他会睡到什么时候。
“小家伙这般唬人,以后有的是苦头吃了。”
白花之中的他,似粉蕊娇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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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镜花水月里看见的一切后,水面涟漪看不清脸,她的手划过水面一条,制止住了这场浩劫。
只闻声松了一口气,神音圣洁:
“这些小友太闹腾了……”
————
白云天空,粉色霞光裹挟,天地灿漫漫,求仙台上唯站一人。
许闻川头戴华冠,披羽衣,穿海沧鞋,手拿神官面具,与除夕那日的神官无所异。
他回忆的最后,只记得酆都一片刺白,如同大梦一场后,自己复活苏醒了。
正因如此,自己拥有了为魂灵祈福的机会。
站在万丈悬崖上,面对太阳,三香袅袅似升天化云,许闻川看天色美好,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素麻布制成的手绳代表了家人亡故,他又从袖中拿出一条粉色碎布,与它相交缠绕作成独一无二的白粉手绳。
许闻川眼露爱惜地摩挲了一下,在霞光中他一人苍苍无所依。
许闻川深吸了一口气,他爱的人皆已不在。
可是江引如天命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救回了自己。他说不准死,那许闻川便用一生来相应。
许闻川冷静地转身,回见悬崖后,站着天地门诸弟子,幡条之下,他们每人手拿一枝花和各自法器,悼念亡灵。
许闻川心中有众生万物,命继而为之,那就莫问人生,看着太阳一直走下去。
走到百花尽头,走到万物寂灭。
在他们迎光诵颂祈词之间,许闻川带上了面具,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跳五岳四渎祈神舞,在天地之间。
在面具之后,无人知他泪流满面。
他在光中,神圣美好,如神降临。
满天花如雪纷飞,思念存想,到死相随。
愿天地安稳,人间太平。
而后春雨银丝垂坠,人间清亮。
至此深夜阴雨绵绵,真神降命入梦于许闻川,此后他便有了天命难违。
啊!我真的 很喜欢这章,我希望你也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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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魔与酆都(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