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边 第6章 突然

翌日。

尤理吃完早饭拎包开门时，刚好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

她抬眼一望，果然是沈嘉木。

“早啊。”

话音间隔了2秒，她又开口:“嘉木哥。”

“早。”沈嘉木说话间超她抛了个东西，突然得尤理差点没接住。

嗯？牛奶？”尤理看了看手里的这袋东西，还是高钙的。

沈嘉木同她边走边说:“多喝牛奶，能长高。”

“我又不是傻子。”嘴上这么说，她心里还是很开心，咬了个小口，边喝边跟在沈嘉木身后等他把单车开来路边。

“上车。”

尤理小心翼翼坐上去，沈嘉木不忘回头叮嘱她:“前面有个路口会颠簸，别呛着了。”

“知道了。”

尤理含糊应声。

单车的影子在阳光中飞快滑去，能清晰看到尤理的马尾在随风而动。

她抬头望向阳光照来的方向，打心里快乐地弯了弯嘴角，好像第一次瞧清阳光的模样似的。

尤理的心情一直维持到中午下课。

午休他跟沈嘉木都不回家，两人一起到饭堂吃饭，而在沈嘉木没来之前，尤理一直跟乔桥做饭搭子。

这学期因为乔桥妈妈不再外出工作，家离学校也不远，所以每天午休开始，她妈妈就会准时出现在教学楼下接她回家。

尤理每次看到乔桥从远处朝她妈妈招手的快乐样子，心尖总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阵酸麻，像突然被人捏了一下。

“愣什么呢？”

不知道沈嘉木什么时候出现，突然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让尤理一下回过神来，摇头说:“没什么，走吧吃饭。”

饭堂的菜，在尤理看来，并没有难吃和好吃之分，用来管饱的东西，满足“能吃”这个条件就可以了。

但她对面的沈嘉木动了几下筷子便停下，然后把旁边那碗汤喝完就不再动筷。

“吃饱了？”尤理停住筷子问他。

沈嘉木:“没。”

尤理不解，问:“那你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吗？”

其实她今天也没什么胃口，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胃口变得很淡，而且食堂的风扇对着吹久了甚至觉得有点冷。

沈嘉木眼睛正望向窗外，听到问话懒懒地吧视线偏向尤理，直白道:“合不了一点。”

“食堂师傅怎么做饭比康师傅还差？”沈嘉木评价道。

尤理继续夹菜进口，苦笑道:“学校食堂都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你要吃康师傅的话，一会儿我陪你去买。”尤理说。

这时，一直坐在尤理身后的梁影起身走过来，坐到尤理旁边，笑盈盈打了声招呼。

尤理只是礼貌朝她笑笑便不再说话，没啥好跟她讲的。而沈嘉木比她还高冷，一句话都没说，连视线都没放在她身上。

后者开始主动拉话:“嘉木，我们食堂的饭菜一直都不怎么好吃，我听说你之前是在宁远念的书，那儿的条件跟这边天差地别，你应该一时间没那么快适应过来吧？”

沈嘉木平静听着她说完，答:“所以呢？”

他的语气很冷漠，尤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语气也只是陌生的寡淡，现在这副表情连尤理都产生了几分恐惧。

“没怎么，就是我们家里开了家餐厅的，带了点菜品过来，”梁影把放在她膝盖上的餐盒放在他面前，“顺便给你尝尝。”

沈嘉木看了看，透明的盒子里能看到鲍鱼，他顿时失笑，说:“哟，喂猪呢？”

女生听到这话，表情顿时凝固，嘴角还是尴尬地弯着:“是简陋了点，但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梁影没听到对方接受，又补充道:“想跟你交个朋友，可以吗？”

“不可以。”沈嘉木话说得毫不犹豫。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被沈嘉木泼冷水，梁影心里忽然有些发怵，“平时我跟你妹妹关系也很好的，不信你问她。”

“是不是啊尤理？”

她胳膊肘忽然捅了捅尤理，不料尤理正埋头吃饭，筷子没拿稳，啪一下横散在桌面。

尤理:“……”

三人六目交汇。

尤理也替她尴尬，“是，是的。”

沈嘉木全程冷脸，把尤理掉的筷子拿起来，对她说:“不吃了，走吧。”

说话间他就起了身，尤理也赶忙端起餐盘，离开时礼貌跟梁影说了声再见。

梁影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里腾升起了一股怨气，反复在怨恨尤理到底凭什么。

没身高，没身材，又穷又没衣品，除了学习好点一无是处。

尤理跟着沈嘉木去便利店，他没有买泡面，而是买了两瓶冰饮料，分给她一个。

他自己喝的是冰可乐，给尤理的却是冰茉莉花茶。

尤理刚想问他怎么不买泡面了，却被他打断:

“你跟刚刚那个人关系很好？”

顶着大太阳，尤理一口冰水直灌胃口:“正常同学关系。”

“哦。”

沈嘉木不再问她。

尤理也不关心他为什么对人家这么冷漠，她管不着，而且她跟梁影也是真的不熟。

也许是天气过热，一瓶冰水尤理一会儿就喝见底了，很凉爽，但身体总感觉不太舒服。

直到下午的课开始，她才发现自己来例假了。

她只带了一片轻薄护垫在教室备用，一节课下来，她感觉裤子已经被污染了。

趁不用做笔记的空隙，她动了动身子，低头看了眼，果然连着凳子上都沾了颜色。

可偏偏老李讲课有时候激情洋溢，连下课都忘了，偏偏又刚好今天下午连上两节语文课，“一会儿我们提前十分钟下课，不贪污大家课间的十分钟。”

他眯缝着笑眼说。

尤理可一点都笑不出来，反倒伴随而来的腹痛，让她坐立都不是滋味，额角和后背甚至冒出了些冷汗。

她拿起笔想戳戳前桌的乔桥问个止疼药，但转念想到听说止疼药吃多了不好，便放弃了。

尤理微趴在桌面，忍着痛一直熬到下课。

她小声叫了声乔桥，后者没等她开口，就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小理，我妈说带我去看我偶像的电影，快来不及了，我先走了哈。”

尤理闻言，不好意思耽误她，于是点了个头，笑说:“好，你快去吧。”

那等人都走光了再回去吧，尤理想。

等人七七八八都走差不多后，沈嘉木才开始收拾东西，反而叫上她:“小鬼，走么。”

“你先走吧，我还有笔记没整理完。”

“什么笔记，带回去写吧。”

“我在这儿写完就不用带回去啦，你先走。”

尤理表情建设快塌了。

下一秒，没想到沈嘉木却说:“那我等你。”

“……”尤理表情有点痛苦，但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不用，你先回去吧。”

“我不着急。”

沈嘉木坚持。

尤理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嘉木就坐在座位那儿，偏头目不转睛看着她，“你不舒服？”

尤理摇摇头，却没有被相信。

“脸色很白。”沈嘉木直言。

尤理直接趴在桌面，把脸埋住。

沈嘉木站起来，拍拍她的手，“起来，带你看医生。”

“不去。”

她话音很微弱，像什么底气都没有了。

沈嘉木的手掌安慰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听话。”

他的语气不像平时怼尤理那样不咸不淡，变得格外温柔有耐心，就好像他真的就是尤理的哥哥一样。

尤理心脏忽然有些发酸。

“我，起不来。”

她抬头如实告诉他。

随后真诚地用双手抱住腹部，将头枕在桌面，真实地将自己不舒服的样子露出来。

沈嘉木怔了怔，从她的肢体动作中判断出结果后，没多问什么话。

他从课桌里拿出一件短袖衬衫，盖在尤理身上说:“在这儿等我几分钟。”

尤理愣了愣，“嗯。”

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哪里，人就走到了门外。

沈嘉木先去楼下便利店，进门对着收银大姐说:“姐，日用，一包，挑好的。”

大姐正陶醉于手机里的消消乐，听清小伙子的话后，抬头眼神疑惑，以为自己听错了。

“麻烦快点。”小伙子催促着。

“噢噢好，好的，日用是吧？”大姐确定没清错后，便去给他拿，随后用黑色袋子给他装好。

沈嘉木付完钱后，到校医室买了点东西，校医开明又贴心，特地跟他叮嘱了这药该怎么吃。

沈嘉木从后门进的教室，看见尤理闭着双眼，样子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难受地厉害。

他没打扰她，从她桌边把水杯拿走，到教室外面接了杯温水进来。

回来的时候尤理醒了过来，“你去哪儿了？”

“给你买了东西。”他指了指自己桌面。

尤理只看到黑色袋子，不晓得里面装的是什么，刚想问出口就被沈嘉木打断:“先吃药吧。”

“药？”尤理好奇是什么药。

“缓解的，总不能一直疼。”沈嘉木说。

这药是棕褐色的小圆球，汇了半个瓶盖，味道有些刺鼻，尤理一口药一口水灌下去。

还好，不算很难吃。

接着，沈嘉木把黑色袋子递给她，说:“给。”

“什么？”

尤理好奇，边问边解开袋子，解开袋子后她好奇的表情就开始凝固起来了。

日用。

尤理觉得这两个字格外灼眼，灼耳朵，灼心脏。

沉默了好几秒，尤理将沈嘉木的短袖绑在腰上，然后起身，边说:“我去个洗手间。”

沈嘉木“嗯”了声。

手机弹出了外婆发来的一条消息，“今天老师被留堂了吗？”

沈嘉木手指滑动，回复:“不是，作业没写完，写完了再回去。”

外婆:“好。”

虽然沈嘉木不常跟外婆生活在一起，但他从小跟外婆亲，爷爷奶奶那边反而很陌生。

所以，自从父母不幸离世后，爷爷奶奶虽然想争取让他过去跟他们住，但他还是选择跟了外婆。

尤理回来看他盯着手机，不禁疑惑:“你带手机来学校了啊？”

学校其实有禁止带手机，但手机太普及了，即使在宁南这样的小地方。

很多老师管不了学生，知道他们带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但如果敢明晃晃在他们面前玩儿，那这手机也别想要了。

沈嘉木原来居住的地方是一线城市，学校高级很多，允许带手机，他也就习惯天天兜里揣着个手机跑，即使一天用不上几次。

“习惯了。”他说。

尤理“哦”了声，不再说话，也没怎么玩儿过那个东西，就不再多问了。

沈嘉木拿上她的背包，“回家吧。”

尤理还是不舒服，但已经好很多了，随便收拾好桌面的东西就跟着沈嘉木走下楼。

相比沈嘉木的大长腿，她走得像只蜗牛。

沈嘉木在前面走三步顿一步，尤理知道他是在故意等自己，“我腿短，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沈嘉木:“我不看着你，一会儿被人拐跑了。”

“哪有那么夸张。”尤理不明所以。

上了自行车，沈嘉木刚想踩动脚踏板，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尤理的声音:“嘉木哥。”

“怎么了？”

沈嘉木回头看她。

尤理迎上他的视线，只说:“没什么，就是叫一下你。”

沈嘉木安静看着她，下一秒手突然伸出，轻轻朝她脑门弹了下，“你个小鬼。”

尤理不介意地笑了笑，沈嘉木看她这个傻样子，本想欺负一下她，转瞬间想到方才她难受的模样，心又一软，改为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该给你喝冰的，对不起。”

“不是你的原因。”尤理说。

沈嘉木没回答她，突然一脚把车子踩了出去，尤理猝不及防，“呀”地一声抓紧他的后背，活像一只被惊吓的小鸟。

而前面那人像是故意的，发出了一声笑。

“哥哥！”身后的人埋怨地叫道，语气似是气红了双脸。

车速故意被加快，尤理头不由得缩在沈嘉木后面，不一会儿，单车迎着夕阳，滑进了林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