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边 第28章 杂味

尤理生日那天早晨，是被乔桥的电话吵醒的。

“喂。”

尤理眼睛还没睁开，声音有些沙哑。

“生日快乐呀！”

乔桥突然惊喜叫出声来，像炸弹在尤理耳边炸开一样，一下子就把尤理的困意击得灰飞烟灭。

“晚上出来吧，我们一起吃饭！”

乔桥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好像今天是什么重大的日子般，而相对于寿星本人，尤理就无所谓多了。

“去哪儿吃？”

“去林西家！”

尤理掀开被子的动作一顿，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尤理惊愕道。

“林西家有院子，我们弄烧烤，我已经提前跟沈嘉木打好招呼了，下午三点让他下楼接你，我们在超市会合，我跟林西一块儿过去。”乔桥说。

尤理不可置信：“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不突然，我早就计划好了，你就跟沈嘉木出来就好了。”乔桥胸有成竹道，“我们会让你过一个美好的生日。”

“我先起床准备一下吧，”尤理看一眼时间，已经将近十点了，伯母和大伯不在家，中午她要带小财去诊所看病。“我刚刚醒。”

“好，到时我再给你发消息。”

尤理挂断电话，然后快速洗漱，简单吃了几口早餐。

小财感冒两三天了还没好，伯母之前给他吃的药丝毫不奏效，反而越发严重。

这会儿人正在房间里玩玩具，尤理叫他两遍不舍得出来，于是直接进去拉他。

“我不要去打针！不要！”小孩儿力气也不小，抗拒起来大人还挺疼。

尤理无可奈何：“不打针，去让医生叔叔看一眼，路上给你买糖吃。”

“我要喝奶茶！”

他扔下玩具跑到尤理面前，嘴里含着拇指，指甲缝里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堆积着形成了一条黑色的杠。

外套衣服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宁南的冬天通常湿冷，没有暖气，洗过的衣服晾很久都不见得干，伯母也不舍得给他多买几件外套，所以干脆等到一件干了，才换一件。

尤理心里一百个抗拒，顿时想把说出口的话收回来，她叹气道：“我没有钱买奶茶，只能买糖，要么买AD钙。”

“你有钱，妈妈说你有很多钱。”小财辩解道，小孩儿的辩解就是耍赖，一屁股坐地就要闹，“我不管，我要喝奶茶！”

尤理一点跟他扯的心思都没有了，直白道：“我没钱，你爱去不去，等你妈回来看谁先被骂。”

眼看尤理转身就要走，小孩妥协地喊了声：“我去。”

诊所在老街上，步行十分钟就到。

医生是个老头，问完基本的情况，然后看了舌头，又摸摸脑门，说：“没什么大碍，感冒慢慢就好了，倒是有点低烧，我开个退烧药，这儿有热水，可以先吃一次。”

“好，谢谢医生。”尤理不确定小财吃没吃午饭，他们三个人一向起得早，吃得也早，估计这个点他肚子里也没什么东西了。

开完药，付完钱，尤理问小财：“你饿不饿？”

“饿。”

尤理：“那回家吃吧，吃完饭再吃药。”

可能临近过年，老街上人来人往，比平时热闹得多，有家奶茶店在开，店员在门口放试喝饮品，尤理没在意。

不料跟在旁边的小财一声不吭跑过去，接了人家的试饮，喝完才喊尤理：“姐姐！”

尤理看见的时候已经晚了，小财喝完还想拿第二杯，她只好试图把人拉走，边向店员道歉：“不好意思，小孩儿不懂事。”

“你这当妈的要看好孩子啊。”店员是个中年大姐，脾性算好，喝了不买也没当面表示不满，只是眼光不太准。

……尤理尴尬着解释：“我是他堂姐。”

大姐一听，转而笑道：“我们那边村，像你这么大的，娃也会跑了，你别怪阿姨看错哈。”

“没事，我们先走了。”尤理拉着小财走。

宁南偏远一点的地方，上不起学的姑娘大有人在，尤理不怪大姐误会她。

到家后，尤理煮了碗面条给小财，自己也吃一碗，吃完就去给他拿药，看着他吃完后才把碗拿去洗。

已经没什么事情需要做了，她打算洗个头发再出门，看了眼手机确认没有人给她发微信后，把手机放在房间桌面上。

卫生间水声吵闹，伯母从外面回来尤理也没听见，洗完头出来，只听见她嘴边儿一个劲儿在骂些什么。

只见她拿着扫帚背对着尤理，在扫地上的什么东西。

“怎么了？”尤理边问边走过来。

伯母骂骂咧咧：“还能怎么，这小子把吃的全吐了，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我就给他做了一碗面。”尤理实话实说。

伯母看着她，脸色并不好看，反而带着些怒气，她指着地上的点点黑色问：“这是什么？你说。”

这堆白色的呕吐物里混着几颗黑色的圆状物体，面积不大，看起来很像奶茶里的珍珠。

看来就是大街上那一小杯奶茶导致的。

“珍珠吧。”尤理解释说，“我带他回来的时候，大街上不是有家奶茶店在开业吗，他自己跑过去拿人家的试饮。”

“那你就没看好他？他也不小了，你也知道他爱跑，你怎么当姐姐的啊？”伯母咄咄逼人的态度实在让尤理听得耳根子难受。

尤理：“他趁我没注意自己跑过去的，这不怪我。”

“你有没有良心的？我是不是说过不能让他喝这种脏东西？你倒好，让你带他出去看个病，你给我弄得病上加病，你见不得我们家有儿子是不是？”伯母边扫垃圾边骂道，“你真是跟你爹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个个没点良心。”

尤理不想跟她争吵，横竖都是她的错，转身想回房间去，刚走到门口又被伯母叫住：“你又躲房间干嘛？啊？你躲房间就解决问题了吗？你不知道赔钱的吗？”

“我没错。”尤理背对着她，连头都不转。

下一秒，明显感觉后背被什么物体砸了一下，扔东西的人力气并不小，她疼，但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回头看看怎么回事。

倒在她面前的是刚刚扫呕吐物的扫把，伯母手里只剩下垃圾铲，怨恨的眼神盯着她一动不动。

“至于吗？”

尤理问。

“你以为你躲房间就完事儿了吗？”

“那你要我怎么样？医生都说了他只是普通的感冒加低烧而已，奶茶是他自己喝下去的，有问题你不找店家你数落我能解决问题吗？”尤理话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扔给她。

“够了吧。”

不管她反应如何，尤理头也不回，直接回房间把衣服换掉，然后背包出门。

相比愤怒，尤理心里更多感到无助，抬脚逃离的渴望让她心里直发苦，最后她走到楼上邻居的门口。

呼气、吐气，依次重复好几个来回，直到情绪缓和下来才敢伸手敲门，想着如果听到拧动门把手的声音时，她就准备好笑容。

不料等到那一刻时，迎面看见给她开门的那个人顶着一张表情不怎么样的脸，张嘴就是这么一句：“你还是哭吧。”

“为什么？”

尤理疑惑。

“笑得好难看，”沈嘉木只从门里露出半个身子，想问她怎么了，脱口而出又换了别的，“进来等我两分钟就好。”

今天刚好婆婆也在，看见是尤理来，马上笑着招她过去沙发一起坐，给她掰橘子。“是甜的，一点都不酸。”

嚼在嘴里的时候，从果粒里爆出来的汁果然很甜，刚刚那些糟心事好像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沈嘉木真的就花了两分钟，从房间里换了套衣服就出来了，拎上包站在沙发后喊尤理：“走吧。”

“婆婆那我走了。”尤理坐起身说。

沈婆婆也跟着站起来，然后从她口袋里拿出个红包，放到尤理手上，说：“今天好好过生日。”

“不……”尤理受宠若惊不好意思拿，想推回去却被婆婆又塞回来。

“婆婆从小看你长大的，一眨眼你就女大十八了，我打心里感到开心，红包不大，放心收。”婆婆总是对她很慈祥。

尤理转头看了眼沈嘉木，后者开玩笑道：“不想要就给我。”

尤理：“不给。”

“那就好好收着。”婆婆说。

尤理笑着点点头，跟婆婆告了别。

林西比他们早几分钟到超市，已经拿好购物车在里面挑东西了，沈嘉木和尤理进去的时候，他正站在冰柜上挑饮料。

“你们爱喝什么？随便挑，我妈客户送了她一张购物卡，她今天特地赏给我用。”林西得意道。

“我们可以喝点小啤酒吗？”

他说到酒的时候，特地指了指自己和沈嘉木。

沈嘉木：“可以跟你喝点，但别太多。”

尤理看了半天，就挑了盒椰汁，她不怎么爱喝气泡水，知道乔桥跟她相反，所以顺便给她拿了瓶可乐。

她人快到了，临近过年小街道就开始堵车，其实她出门的时间比尤理他们三个人都要早。

“你们先买食材吧，我马上到了。”她语音给尤理。

尤理对着手机讲：“那你想吃什么，发给我。”

菜区在二楼，林西怕一辆车不够放，又拿了一辆，蔬菜和肉选了一大堆，等乔桥来到的时候，全都已经选好了。

“你看看里面有没有缺你喜欢的，我们差不多可以结账了。”林西说。

乔桥大致看了看，说还想买点柠檬做柠檬茶解腻，于是让林西和沈嘉木先下楼排队结账，她和尤理去挑柠檬。

水果区人比较多，乔桥带着尤理随便抓了两个柠檬，然后又拉她去看隔壁的果篮。

“你觉得哪个好看？”乔桥问。

这些果篮，包装和果品搭配都十分精致高级，尤理挑不出什么毛病，“都很好。”

乔桥拿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她妈，收到回复后拿了那含山竹的那一份。

“要送人吗？”

尤理问。

“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乔桥说。

虽然超市有两层，但面积并不大，一楼已经是人挤人的状况，乔桥便拉着尤理从另一边出口结账。

老街道本来就窄，加上电动车和汽车一并在里头穿行，空隙之中夹着行人，乔桥干脆让林西他们两个先从那边的出口回去，她和尤理坐她妈的车过去。

刚好她来的时候就是这个门口，她妈车就停在门前，人正在从花店那边走过来。

两个女孩子在门口等，尤理见到人的时候，问了声阿姨好，两人早就认识，所以没什么生疏感。

上了车，乔桥坐副驾驶，尤理一个人在后座，估乔桥妈是想找点话聊，但不清楚尤理家的情况，于是说：“小理啊，刚刚阿姨去买花碰到你妈跟你爸了，你说巧不巧？”

……尤理大脑仿佛不知怎么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