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边 第21章 苦甜

“回去吗？”

沈嘉木松开她，蹲下身子看她的脸，哭红的双眼在直视别的地方。

“回去吧。”尤理声音低哑，说完后站起身子。

沈嘉木站起来的同时，手边拿起了她坐着的小板凳。

尤理好奇地指着问：“你拿它干嘛？”

“拿回家。”沈嘉木脸色平静回答，却把尤理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把脸转过来看沈嘉木，问：“为什么要拿回家？”

是的，她视线一直情不自禁在躲避沈嘉木。

“你猜它为什么会在这里？”沈嘉木浅笑道。

尤理没有头绪地摇摇头，然后听见沈嘉木说：“外婆在商场那边买的，说是白天在这儿碰到熟人，坐这儿跟人聊天来着，回去的时候忘记带走了。”

尤理恍然大悟，“所以……你出来是找凳子的？”

沈嘉木：“嗯。”

本来他不愿意出来，因为离这边有点远，指不定早被其他大妈大叔随手拎走了。

一个小凳子并不贵，楼下便利店几块钱就能买到，沈嘉木本来想下楼直接买个新的给外婆，因为懒得走一趟到大街那边。

谁知道便利店没有同款货存，怕买回家被外婆指责败家，只好走到外婆说的那个地方给她找。

因为骑车吹来的风太冷，他选择步行。

谁知在等红绿灯时，一眼就看见并认出了路对面站着的那位女孩儿。

路上那会儿没什么行人，车流也不大，加上小地方路面其实不怎么宽，他就孤零零地站在那儿，认真看了她很久。

指示灯绿了又红，红了又绿，沈嘉木始终停在原地，靠在路灯杆那儿点了根烟。平静又烦躁。

但只吸了两口就把烟灭掉，因为转念间想到有人不喜欢这个味道。

于是，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颗薄荷糖含片，利落地撕开包装扔进嘴里。

粗糙地咀嚼完糖果，他沉着心情，走过了马路，本来想数落几句她，这个只跟人笑不跟人哭的小鬼。

最后脱口而出的话语却是没一句符合他原先的心理建设，肢体动作还不打招呼地出卖自己，不然不会出现拥抱这个荒诞的行为。

“你是真真一点都不懂事。”

他对尤理说。

尤理不懂他意思，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疑惑。“我做错什么了？”

“一个人的时候就哭，两个人的时候就笑。”沈嘉木拿手指头戳了戳她肩头。“敢情你当我是空气吗？”

“……我，”尤理一时之间语塞，便低下头沉默不语，半晌才开口，“我没有。”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良久。

“回家。”

沈嘉木拍拍她，外头这会儿很冷，他不打算为难她说些什么。

路上，尤理刻意放慢脚步，希望慢一些到目的地，但架不住某人的大长腿，是一点都不怕她在后面被人顺走。

“你等等我不行吗？”尤理在后头叫喊沈嘉木。

沈嘉木听到声音顿住脚步，头也不回道：“快点儿。”

过了会儿，又回过头催促她：“小短腿。”

尤理被说得脸通红，立马跑着跟上他，小声埋怨：“你干嘛侮辱我？”

“开玩笑的。”沈嘉木脸上飘过一抹痞气。

尤理冷哼了一声，不过想到今天他的出现，心里还是感谢他，然后态度一转，仰起头对他说：“不过，还是谢谢你吧。”

“不过，不用报答。”沈嘉木回答。

尤理双手揣兜低下了头，带着不知名的思绪往前走，把脸色完全挡了起来。沈嘉木没有再快步走，而是放慢脚步跟她同频。

到了家门口，尤理心里发堵着站在门把前，许久才掏出钥匙开门进屋，里面静悄悄的，一点人声都没有，估计都睡着了。

她也静悄悄地，径直走向房间，找了套衣服出来洗澡，刚到淋浴间门口时，伯母冷不防从她房里开门出来，把尤理吓了个大跳。

“鬼叫什么鬼叫？”伯母烦躁道。她把客厅的灯打开，尤理这才缓过来。

尤理没回答，没什么好说的，只有伯母自己念叨了句：“没死外边就行，还知道回来。”

然后尤理又听到她关上房门，屋子里只剩下淋浴发出的水声。

尤理整个人被包裹在煖烘的热气里，忽然又想到凉风里沈嘉木的怀抱，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沈嘉木还没有睡，他靠在阳台边，看着小城镇里星星点点的灯光，包括楼下那户人家，窗户还亮着。

来这个地方这么久，凝望夜色的时候，仍然会觉得陌生，时常有种脚没站着地的感觉，就像住进了一家旅馆，睡得再踏实，心里头也清晰地知道明天要走掉。

尤理洗完澡吹干头发，惯常地关掉灯光，只留了一盏小台灯。

突然间楼下少了一抹灯光，沈嘉木不由皱起了眉，不可置信他那可爱的小邻居没到十点钟就开始关灯睡觉。

啧，物理作业写完了吗她。

“写完了，全部都写完了。”尤理来到教室坐下位置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跟沈嘉木炫耀，因为她知道他昨天没有带作业回家，今天老师突击检查，于是某人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赶作业。

“要不，借我的给你抄？”

尤理真诚发问。

沈嘉木用余光鄙视了她一眼，后者意会后，果断把书本收回来，整个上午再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因为前脚刚把作业交上去，后脚学习委就顺手把上周考的物理卷子从办公室扛了回来，估计人在路上跑太快摔了一跤，因为小组很多卷子都放乱了，发下来的时候，只能传到谁手里，然看见是谁的然后就隔空递给谁。

巧了，尤理看到了沈嘉木的，这人离满分就差了五分。

“巧了，拿到你的了。”

沈嘉木边说边还给她。

尤理一手拿回自己的一手把他的也还回去，“我也拿到你的了。”

翻到正面一看，成绩不差，但也不多，离满分差了20分，比某人少了15分，这很关键，但不是最关键。

“尤理同学，你的物理成绩，差点意思啊。”

瞧瞧，这才是最关键。

尤理浅浅笑了下，平静夸奖道：“哇，你真厉害。”

语气认真得很虚假。

“嗯嗯，他最厉害。”

林西忽然把话打断，对着沈嘉木竖起大拇指。

沈嘉木：“……”

“……”尤理回应了一个尬笑，她跟林西并不是特别熟，平时说话也不多，所以这段突如其来的抢白让她有些许意外。

沈嘉木转脸看他问：“什么事？”

没事他一般只会在下课时间低头玩手机，要么就拐沈嘉木出去抽烟。

“没事，没事，就是老李让我跟你说一声，一会儿物理课下课去办公室找他。”林西对着尤理说。

尤理点点头答应，也没问什么事，因为一般李老师找她没什么坏事。

但这回，尤理听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时，她就开始郁闷了。

“期考前，学校打算开一个家长会，我打算让从没来过的家长都来一来，毕竟孩子都学习比什么都重要。”老李话说得语重心长，让尤理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她的家长为什么来不了。

“你把你父母联系方式给我一下，我挨个去联系，不用你这边说。”老李推给她一个本子，上面也有其他同学的家长和电话，她不懂这样做的意义，但还是乖乖按照他说的做，因为懒得解释些什么。

在她犹新的记忆里，她的家长曾经说过，家长会就是用来浪费时间的，至此之后，每年家长会，她再也没提起过这个事情。

写完搁下笔，刚想出门就看见林西从门外进来，喊了她的名字，尤理本以为他只是随意打声招呼，没想到在她刚想转头走掉时又把她喊回来。

他就坐在老李旁边的空位置，手边放了一堆文件资料。

“你和你父母的身份证复印件这周内补交给我一下，老李这个月都没空，我要帮他做一下补助金的工作。”他说。

“好。”尤理说。

林西：“我书桌里面有个文件袋，到时候如果看见我人不在教室，直接放进去就行。”

“好，我知道了。”

到账的银行卡是她自己的，但伯父伯母都知道那钱有多少，也知道大概什么时候钱到账，一般到后半学期，他们就不会给她什么钱。

尤理不知道她爸妈为什么一点都不关心自己打过来的钱谁在花，以及她过得好不好。总是被教导要懂事孝顺，却从来没有给过她模板，导致她怎么做都觉得自己没有做好。

比考试考满分还难，苦想越多反而觉得更苦。

手机的事情，她还没有跟老妈说。一想到这里，她又想到那天跟伯母吵的那场架，心里格外抗拒提起这件事情。

可该讲的还是要讲，不管她对这件事看法如何。晚上下了课，尤理借了乔桥的手机，在走廊尽头的护栏处拨了她妈的号码。

那边接起的不是她妈，是一个小孩子，嘴里咿呀咿呀的，应该是误触了手机，嘴里喃喃叫着“妈妈”。

尤理：“……”

她疑惑地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灰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