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徐京墨找到努力的方向后,便成了书院藏书楼的常客。
崇山书院的藏书楼分了三层,每层的书籍分别对应甲乙丙级。甲级的学子可借阅全部的书籍,乙级的学子可借阅除甲级外的所有书籍,丙级自然只能看本级的书籍。无论是谁,每次只能外借一本,一次十日,可续三期。
学子可以抄录书院的书,但是不得对外售卖,一经发现当即逐出书院。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四书五经或者其他典籍不在此范围内,因此有不少的寒门子弟都会于书铺约好,然后借阅书院的书籍,抄好后再卖给书铺,赚些银钱。
徐京墨时常来藏书楼,与这的管理者自然相识,这日徐京墨前来换书。那老者问他,“你读书是只读一遍吗?”
这话就有意思了,古人有云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老者怕是嫌弃他读的太快了。“先生容禀,小子三岁开蒙,四书五经烂熟于心,然到书院方知这知识需的要相互论证。小子的书读的不够多,所以现在要多读。”
那老者看他一眼,问“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这出自《礼记·礼运》,徐京墨当即接到“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
老者又问,“晏安鸩毒,不可怀也。”
这句出自《左传·闵公元年》,也是徐京墨前些日子所借阅的书。
“班固《汉书·景十三王传》有云,以宴安为鸩毒,亡德而富贵谓之不幸。”
徐京墨洋洋洒洒地论述了一番后,就看那老者点点头,似乎是满意的,“读书需得有广度,亦得有深度。若是遇到不慎清楚的,可去找夫子请教。”
说罢,那老者就挥挥手让徐京墨进了藏书楼。
徐京墨不知道这老者是谁,但是他们这些学子来借书,只需要说出大概的名字,就能被这老者告知那书籍的存放地,有时还会被推荐一些书籍。合理推测,这老者恐怕是读遍了这藏书楼的千万书籍。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个看门人呢?
一晃眼,已经过了月余,明日就可以回家去看看了。徐京墨将自己随手抄录的几本论语放进书箱,待到明日路过书铺就可以去卖了换银钱。
唐柳手中拿着几本书走来,“京墨,我明日不得空,不如你帮我一起把这些书拿去书铺?我与那老板约好的,他认得我的字迹。”
徐京墨笑着回道,“恐怕不方便,我手上这两本是赠人的。明日家中有客,我得一早就赶回去。”
左言看唐柳似乎要硬塞,便出口相帮,“你何必为难京墨,去其他班上问问,总有人是要去书铺的。”
这些日子,唐柳注意到徐京墨虽然带了个书童,但是日常花销很是节约,从不见他专门去加银子点菜,想来也就是个耕读之家。自觉大家身份一样,但是他要年长些,成绩也要好一些,所以言语间多有轻视。
但左言是世家子,他惹不起,左言帮徐京墨说话,他不愿得罪左言,也就只好放弃。
待唐柳离开公斋,左言才低声对徐京墨说“莫要去帮他,这人偷偷抄录了其他书籍。”
书院不允许学子对外抄录的书籍,自然是市面上没有的,这类书籍外面的书铺可是高价在收,几十两乃至上百两的都有。
比起银子,书院的学子更看重在书院读书的机会,功名路的青云梯,谁人愿意为了百十两就轻易舍了去。
徐京墨了然,唐柳有事是假,寻人帮他背锅是真,“多谢左兄。”
“无妨,明日你可坐我家的马车一同回去。”
“谢过左兄,不过家里应该是有人来接的。”
左言闻言只以为是南宫家的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他们二人都是今年刚考进乙级的,左言之前随父母住在九州,为了乡试他才独自回到原籍求学。不过左家本家就在临安,他回来也有族人照应。
左言知道徐京墨的身世,但是极其欣赏他的才学,二人时常相互讨教学问,一来二去自然就相熟了。
徐京墨经历过无数恶意,遇到这样的纯粹的善意,也是相当珍惜的。
第二天清早,徐京墨起来,就见观言在门口等他了。“少爷,书箱给我背吧。”
徐京墨也就比他大两岁,要真论起来他的力气可能还不如观言,这个时代终究是尊卑有别的时代,他早已习惯这一切。将书箱递给观言后,两人一起走出书院,就见李大郎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李叔。”
“少爷,夫人在家等您呢,我们现在就回?”
当然是先去书铺,把那两本论语换了银子在回家。论语全书一共一万九千九百字,平均下来每日写个百来字也就够了。这两本书差不多可以换一两银子,刚好够这对姐弟的月钱。
徐京墨心下好笑,他这是给自家仆人打工。
那书铺的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看了徐京墨送来的论语,那一手的馆阁体写的相当漂亮,称赞道“秀才老爷这手字当真一绝,若是您愿意,可以接些抄经的活计。”
许多大户人家都有礼佛的习惯,要抄经书而后焚于殿前,为表诚信,除了会自己写一些外,还会请专人来抄经。这抄经的活计主要就是要字好,有些秀才甚至以抄经为生来养活一家老小,由此可见这抄经的价格有多高了。
徐京墨可不打算接这活,抄经极费时间,虽然银钱多了许多,但是拿时间来抄经就是本末倒置了。
谢过书铺老板的好意,他取了自己的银子便离开了。
李大郎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难以让人忽略,徐京墨主动开口问他,“李叔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回少爷,是小的的儿子。”李家的儿子已经十二岁了,在蒙学读了三年多了,他听夫子说儿子现在学的还不扎实,还要等等才能下场去考试,但是他儿子又想今年就下场,他有点犯愁。
徐京墨也能理解他们,毕竟参加一次完整的童生试需要至少十两白银,而他们夫妻一年也存不下这么多银子。若是没有把握,这就是浪费银子,多试几次不中,恐怕也无力再应付日后的考试费用了。
“若夫子靠谱,那么还是建议令郎再等上一等。”考功名,不是儿戏,临安也是科举大省,每次考试的竞争都相当激烈,若无把握还是没必要去尝试。
何必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去打水漂,李家小子并不是天才,读书三年时间就下场实在有些勉强。徐京墨猜他这想法应该是有缘由,所以建议李大郎回家后与儿子好好聊聊看。
童生考试分两场,分县试和府试,县试是三年两考,一般是在年初的二月开考,考过县试的学子可以直接在四月继续参加府试,考过了府试也就得了童生的功名。
童生功名只是相对于平民来说有点意义,但是既不能为官,又不能收取保举的银子,其实并无什么实际的意义。所以大部分人考完童生后,都会继续去考秀才,但是即便如此,这童生也不是很好取得的,曾有人统计过,童生试总体录取率不足百分之一。
李大郎听到这比例,心里就是一紧,儿子如今在学堂不过是中游,这怎么可能通过考试呢。虽说他们两口早就准备好让儿子多考几次,但是也不是随便去考。
“少爷,若是得了童生以后,再考秀才容易吗?”
“不容易,百中取一的可不止是童生,还有秀才。”虽说,世人都说穷秀才,但是真的考上了秀才还是有点用的。秀才免交役税,单凭这就有吸引力了,何况得了秀才的功名,至少可以回乡去当个夫子,若是勤快一点,还能接点活得些润笔费。
考中秀才以后还会有一大笔支出,这支出的多少取决于个人,但是总是少不了的,比如要酬谢夫子、担保人、报喜人等,还要招待招待邻里亲友,这些零零碎碎的加起来起码也是上百两银子。
至于秀才往举人考,李大郎眼下是不敢想的。中了举,就意味着有了当官的资格,因此搭伙儿才喊“举人老爷”。
李大郎记下徐京墨话,又问了句“少爷觉得要读多久再下场合适?”
这根本不是读多久的问题,考童生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真要说起来,就是把书背熟了才能下场。
徐京墨感觉李大郎听完他的话以后有些沉重,又接着说,“李叔还是与令郎先聊聊看,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上一二。”
李大郎赶忙道谢,能得秀才公指点几句已是难得,他也知道分寸,没有再说自家的琐事,转而说起了点心铺子,“少爷,夫人制的山楂糕如今是供不应求,好些人家都会提前来预定。”
徐京墨觉得山楂糕好吃是好吃,但是也不至于火爆到这程度吧?
原来是前些日子好些人家都去狩猎,家里顿顿大鱼大肉的,老人的肠胃不习惯,有人买了山楂糕回家去孝敬,效果奇好。如此一来,一传十,十传百的,这山楂糕的名气就大了起来,也有其他家仿制,奈何做不出那样好的酸甜口,所以这玲珑点心铺一下就出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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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