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是童生考试的最后一关,由各省胡学政亲自主持,共考两场,包括正场和覆试,每场考试时间都是一整天。考试的内容分三部分,一是“四书”的文一道、经题一道,二是赋诗一首,三是算学一道。
这算学原是没有的,但是户部出过大篓子,后面的考试就都增加了算学的试题。对徐京墨而言,这算学的题自然是越难越好,不过也不强求。
不一会就到了考院,随风一路送他到门口。等着其他人都到了,他们才一同上前等着衙役验明身份。
徐京墨方才九岁,个头比其他人要矮一些,最好认出,那衙役看了一眼他一眼,在册子上写到“身材矮小,白净,眼大,五官端正。”
然后抽出一张牌子递给他,明明其他人都是从上往下的取牌子,怎的到了他就是专门抽了个牌子出来呢?不止他注意到了,谢长歌也注意到了。
徐京墨朝他摇摇头,他与这衙役并无过节,能在科考现场针对他的人屈指可数,几乎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胡学政,看来京都那位对他是耿耿于怀。这牌子的唯一用途就是找到自己的考棚,大抵这次考试会被安排到臭号吧,说不定还会多些虫蚁、灰尘。
徐京墨选择走上这条路就没想过能一帆风顺,不过是一个糟糕的考试环境罢了,他可以应对。
院试试考一整天,但是可以提前交卷。考生为了减少如厕,自然会注意饮食,如此一来,早上的半场,那臭号的味道应该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他只要答题速度快些,应该就还好。
随风是个机警的人,他也注意到徐京墨和谢长歌的眉眼官司,不过他只是个下人,此刻不好多问什么。待到徐京墨进到考场,他才向谢长歌请教。
谢长歌知道他是南宫家的人,低声说了句“考棚恐有设计。”
无凭无据,他也不能做什么。何况徐京墨这考试资格来之不易,他们若是此时喧闹,岂不是给人送上由头,万一再取消了京墨的考试资格怎么办?
谢长歌也是明白人,想了想他大概猜到了些可能,对随风说道,“去请个郎中在府里等着京墨,另外提前准备好沐浴的水和衣裳。京墨许会提前交卷,你们早些来此等着他。”
随风知道轻重,当即应下“我们晌午就过来守着。”
本想着就一天,也没提前请郎中,倒是他们疏忽了。他先去请了黄郎中,然后一起去了徐家。
徐子凌听到随风所说的情况,自然也明白儿子这大概又是被算计了,悲从心中起。她深呼吸后,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这院试不过是考一天,儿子应该撑得下来才是。
等一会南宫夫妇都来了,不过南宫君烨是送江晚清过来,而后他就和随风一起到考场外边去等徐京墨出来。
进到考场的徐京墨按照牌子上的数字找到了自己的考棚,果然是臭号。他先是检查了一下这考棚,除了挨着臭号外,其他倒是没什么。也不知道这算不是他运气还不错,要是那位大人再搞点毒虫蛇蚁,说不定还真叫他得逞了。
他拿出之前准备的湿帕子,先去擦拭桌椅,可不能污了考卷。然后将笔墨安置在桌子上,又取出棉布的汗巾,撕了两条下来,到下午他怕是就要把鼻子给堵住了。
这是第一场,他必是要考过的,若是名次太靠前,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招数在等着他,但是名次一般,不也有可能被他们找个由头给刷掉吗。
真真是进退两难,徐京墨看向蔚蓝的天空,明明是艳阳天,却无法驱散这世间的阴霾,他绝不会向这些魑魅魍魉低头的。不想让他考功名,他还非要得到功名给他们看。
心下一定,他也不再纠结什么,是什么水平就考出什么水平,这秀才之名他必是要拿到手的。
一声锣响,考试正式开始,第一题出自《论语》: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这题在场的学子没一个会陌生,但是这题好答吗?这是院试,学子要对这句被千百万人拆解过的话,再做拆解。
不过徐京墨自是有把握的,实事求是就是这道题的答案。想清楚了破题之法,这答题自然水到渠成。很快这题就打完了,他接着去看第二道题目。
第二题居然出自《春秋》,五经中最难的当属春秋,这书的最薄,不过一万八千字而已。但是春秋的内容是最杂的,偏偏可参考的书籍、名家典籍是最少的。
不要觉得是因为简单,所以无人愿意去诠释,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太难,才鲜少有人能去诠释。至今,最广为流传的只有区区三部而已,但是参加院试的学生有几个真的通读的这些典籍呢?
曾有先者说过“非圣人谁能修之?”仅这一句话就足以明白这治春秋的难度。没想到今次的考题居然出自《春秋》,这题是:长恶不悛,从自及也。
长指长期,恶则是作恶,不悛意为不知悔改,整句话的意思是长期作恶却不知悔改,不久后就会祸及自身。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害人终将害己。
这题目倒是有意思,徐京墨很想知道胡学政看到学子的答卷时,是何感想,他这般为难他,不就觉得他没有还手之力。如今的他不过一个童生,以后会如何,谁又知道呢。虽然他不是个小人,但是有仇必报,这也无可厚非。
斟酌一会儿后,徐京墨下笔破题,他的破题是从作恶开始,作恶这是因,害己这是果。因果循环,没有无因之果,所以能做的就是没有这个因。
这是辩题,不能空谈,不然太过单薄,所以徐京墨选了堤坝来破题,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这题最费功夫,徐京墨现在草纸上打了草稿,才往试卷上誊抄。许是太过专心,等他将这题写完,都过了午膳的时候了。
臭号四周的气味已经开始蔓延,徐京墨忍着恶心,吃了一片发糕,喝了点水。然后起身稍微活动一下,又揉了揉手腕,一直抬着手腕写字着实累人。
修整了一番,他才继续看试卷,第三题是诗贴,院试不过是秀才功名,对这诗赋的要求算不得高。这次的考题是“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出自卜算子·咏梅,陆游)
徐京墨略一挑眉,大夏天的考冬梅?
寒风凛冽中,不在温室长。
一生傲骨硬,散做春里泥。
《冬梅》
最后一题是算学,甚至不需要演算,徐京墨就能得出答案,但是这是考试,没有演算的过程,只能被当作作弊。所以他老老实实地写下步骤,而后再将卷子都检查了一遍。
为今后计,他强忍着恶心,又在考棚内等了很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交卷。
南宫君烨不放心,下午一起到考场门口等着徐京墨。“随风,再去买点凉茶,这日头这么大,一会出来的要消消暑。”
这些饱读诗书的文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读的是圣贤书,嘴里是礼义廉耻,做事是蝇营狗苟。他没想到那些人为了阻碍徐京墨科考,能这般煞费苦心。
想来,还是这孩子太优秀了,优秀到让人忌惮。这世上,不被人嫉妒的是庸人,如此看来,他挑女婿的眼光倒是不错。
等到申时,就见徐京墨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看他脸色果然极差。
南宫君烨和随风快步上前去扶住他,徐京墨却往后面躲了一步,“伯父,我那考棚就在臭号旁边,身上气味不好。”
南宫君烨不理他,直接拉住他的胳膊,“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你母亲还在家里等你呢。”
等进了马车,随风帮着徐京墨换了身衣服,换下来的那衣服自然是不能要了。“徐少爷,这是老爷吩咐备下的凉城和点心,您要有胃口就先垫垫。”
“有劳,我先歇歇,这一股子的味儿,实在吃不下。”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蹲在茅房里吃东西一样,虽然没咋么吃东西,但是也没什么胃口,还是赶紧回家去洗个澡才行。
随风也不强求,出了马车坐在车夫身边,南宫君烨则是骑在马上,一行人朝着徐家而去。江晚清午后就去了徐家,毕竟徐子凌一人在家,南宫君烨是外男,也不好直接过来。
考院旁边的巷子里,有个小厮模样的人一直观望着他们,直到他们离开,他才离开。等他探头探脑地走进一个大宅的后门,才发现这小厮是宣平侯家的家丁。
“如何?”
“回侯爷,小的看到少爷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无力,是被人扶着上了马车的。”
宗正傅宽皱皱眉,“他已经不是我宗正家的少爷了。”
看这样子应该是被影响了,宗正傅宽也拿不准他究竟能不能通过这第一场,若是不能自然最好,若是可以,那第二场可就要再想想法子了。
上次在府学门口,他是丢了大脸,这口气他可咽不下去,既然不愿意好好做侯府的少爷,那就等着被万人耻笑吧,“把他给商户当上门女婿的事情散出去,越热闹越好。”
求收藏[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