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队轻骑悄然踏出阿雅什的城门,径直朝向施卡王国的西侧进发。
经过了梅罗尔等人的探查,六国局势正处于某种紧绷的平衡之中。
加贝托王国联合了其他几个国家,但自己却隐有私心,在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中有坐收渔翁之利的意图,另外几个国家纷纷对此表示了不满。因此几个国家一时之间都停下了动作。
而之前沦为他们交锋战场的几个小国,至今还处于元气大伤的状态之下,原野之上横死的尸体甚至都无人收殓,鲜血染红了国家中的河流,人们陷于干渴之中,纷纷试图离开自己的国家逃亡其他地方。
而其中情况最为惨烈的莫过于位于几个国家正中的伯威夫公国。
被几个敌对国家虎视眈眈地包围着,连外逃都无处可去。
根据梅罗尔的情报,伯威夫公国的大半城邦都几乎已经被践踏成了废墟,无数难民拥挤在王都无处可去。
虽然可能有违光明的原则,但是不得不承认,现在是招揽信仰的最佳时期。
梅罗尔是此行除了安多尔之外地位最高的人,安多尔与他约定在施卡西部的城邦会和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在以往,发生战乱之地中的光明神殿往往有庇护信徒的职责,神殿中的牧师和祭司都会施展光明之书净化那些死亡之人,为难民们祈祷祝福。
但西部却不同,西部信仰薄弱,地域广阔,那些零散分布的神殿并没有能力承担庇佑的责任,反而在主战国信仰并不明确甚至偏向异教徒的情况下有自身难保的倾向。
也因此安多尔面临的状况不仅仅是收服信徒那么简单,还要保护教廷的神殿免遭异教徒的摧毁。
然而在西部那些隐约排斥光明教廷的国家中,神殿的生存空间往往会被挤占到最小,寻找它们都变得异常艰难,因此梅罗尔并没能探查到这些国家中神殿的现状,但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一小队人马轻声踏过西部的密林,黑发的王子催着马来到队伍正中的安多尔身旁。
“殿下,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正南方有一个城邦,是否要转向休整一下?”
安多尔抬头看了看偏西的太阳,转头问道:“我们离西部边境还有多远?”
“至少两天的路程。”
“那就转向。”安多尔用力拉了拉缰绳,胯.下的马匹发出一声长嘶使得同行的人都看了过来。
“我们接下来往南走,进入城邦休息一晚。”
带队的骑士团长应了声,这队训练有素的士兵无声而快速地调转马头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走了一段路安多尔才发觉,本该到队伍最前方的伦特利还没有走,反而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不禁问道:“还有什么事?”
伦特利操控着马又凑近了些,得益于他高明的骑术,即使在高速移动中也仿佛如履平地。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殿下,我发现我从没见过赫洛亚大人进食。他是否是有些身体不适,到了城邦后需要找医者来吗?”
安多尔没想到,不过几天,伦特利就发现了赫洛亚的特殊之处,但费加尔大陆上永远不缺奇人异事,因此他也没打算多做解释,只是摇了摇头道:“没事,赫洛亚大人身体很好,你不用担心。”
尽管已经离开贝卢黎有些日子,但伦特利显然没有被在施卡王国的王室生活磨去当年的记忆,他知趣地点了点头,加快了脚程行到队伍的最前方。
夜色降临之际他们到达了这个不大的城邦。
说是城邦,困于这附近越发密实的森林,人类生活的区域并不大。
伦特利一入城就前去向城主亮明了王室的身份,因此安多尔等人得以在城主府温暖软和的大床上休息一晚,还可以享用城主府数不尽的美酒佳酿。
城主特地为了设宴招待了这些王子的“客人”们。
到了晚间,长桌被设在城主府的花园之中,不仅安多尔等,骑士团和国王军的将领们也都在受邀之列。
这座城邦的城主是个有些胖胖的中年人,面色红润,总是一副快乐的样子。
尽管在和伦特利单独的谈话中依然表达了自己对于王国前途的忧虑,但在宴会上还是表现出了极高的兴致。
对这行人尊贵身份一无所知的城主,几乎是完全敞开了胸怀招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招架不住他热情的安多尔在喝了两大杯酒之后,摆着手退到了花园的角落。
他在骑士们暗中投来担忧的目光中摇了摇头示意无碍,转身端着酒杯在花园里寻找那个身影。
今夜的月光明亮,花园边沿的树木枝繁叶茂,漏下了些许的月色,而意料之中地,那个照旧在这样一个享乐的时刻,依然戴着兜帽的熟悉身影就掩藏在那丛月色之下。
安多尔无声地笑了笑,向那个角落走了过去。
“赫洛亚大人,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赫洛亚闻声转过头来,回答道:“这里安静些。”
安多尔眯起眼仔细瞧了瞧,才确定赫洛亚脸颊上的红晕不是自己眼花的错觉。“赫洛亚大人?您怎么了?”
赫洛亚晃了晃脑袋,声音有些低沉:“人类的食物,似乎让我有些不舒服。”
“人类的食物?”安道尔却觉得他这样子倒像是醉酒。“您是不是还喝了酒?”
“酒?”赫洛亚皱起了眉。“喝了,伦特利王子递来的,他说这且做相识的礼物。”
安多尔几乎是哭笑不得。
伦特利那孩子早就喝了个半醉,要是清醒的时候哪能说出将一杯酒当做礼物的这种话来?至于赫洛亚,他倒是真的没想到这位神使的酒量竟然这么浅。
“您不是不碰人类的食物的吗?”
“我不需要进食,但人类的食物也可以吃。我听到了伦特利王子今天所说的话。我以后会注意的。”
安多尔走到他身边坐下。“你也可以不必理会,我会处理好这些的。”
赫洛亚有些涣散的蓝眸看向他的方向,像是愣住了一时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一阵夜风不期然吹了过来,树木晃动,草木之气在此刻混着酒香越发地明显起来。
那一小片月色在风的摆动下微微晃动,投在神使碧蓝的眼睛和金色的发上。
安多尔仿佛被摄住了似的。
他想起圣歌里对克兰利斯群岛的形容。
那里终年雾霭笼罩,汹涌的波涛足以击碎岩石。在海底最深的地方,海水蓝得近乎纯黑。
但当千年来唯一的一缕阳光照进海底,那深海如同流动的宝石般璀璨神秘,所有目睹那一幕的人鱼都因为它的美丽而失声。
他定定地看着那宝石的颜色,听到眼前的人说道:“不可以的,我的宿命就是保护您。”
安多尔的呼吸乱了一瞬。
他凝视着眼前人的双眼,听到自己的心跳再一次清晰喧闹了起来。
他抬起了手,在那双眼有些迷离的视线下缓缓覆盖在他的眼前。
年轻的圣子动了动嗓子,用有些干痒的喉咙发出声音。“赫洛亚,你会永远接受此宿命吗?”
神使不明白他的举动,但也许是酒精麻痹了神明造物的运转系统,他动作缓慢地点了点头,在眼前的黑暗中发下这样的誓言:“是的,直到我生命的终结。”
在无人踏足的角落,人们欢乐的声音隐约传来。
同一片月光笼罩着的更远处的土地上,有无数人正在战争的漩涡中挣扎凄鸣,数不清的命运交汇成奔涌的河流在人们的身边无声流去,无形的神明所织成的线条将构成每一个生灵的未来、
而此时,信仰的凝聚之处,太阳在人间的化身,在人间不知名的小小角落听到了一个低不可闻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