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多尔圣子将于阿雅什布道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施卡的各个角落,就连施卡之外的西部国家都有所耳闻。
得益于西部并不平稳的局势,许多其他国家的信徒纷纷涌入施卡王国以祈求圣子的庇护。
夏季的正午,伊拉达最高的塔尖门缓缓开启,身穿着华丽礼服的圣子从门中现身,一步步出现在阳光之下。
他西部人特有的黑发披散在肩后,权杖被握在他的右手,在太阳下闪烁着光辉。
安多尔,光辉之意。而事实也是如此,他就是神明光辉的化身。
将阿雅什内城和外城围得水泄不通的人们发出一阵阵喧闹,为在战乱时前来解救他们的圣子而欢呼。
赫洛亚站在伊拉达后方的花园里,下方城中狂热的人们映入他的眼中,仿佛河流漫过平原。
他推开花园的门,人群如同水流在他身侧涌动。
在某种玄妙的力量下被人们下意识无视的神使穿过内城繁茂的玫瑰花圃,穿过内外城之间矗立的岩石墙壁,穿过围绕着内城拥挤的人群,在阿雅什的尽头回身眺望。
塔尖之上正午的太阳悬挂,华服的圣子站在太阳的光晕之下,向人们诉说着神明的旨意,白玫瑰被竞相抛向空中,花瓣在阳光下闪烁着如贝卢黎墙壁般的光辉。
他叫做安多尔,神明钟爱的人类。
神明徒手捏出人类的形状,用南方深海的颜色为他做成双眼,取朝阳的第一缕金色为他做成长发。他将神力注入造物的眉间,于是世间有了赫洛亚。
神明对他说,去人间,去保护我喜爱的那个人类。他因此伴随着神谕降临。
他与平地而起的神宫贝卢黎并无不同,他只是神明的造物,与人类绝非同一个物种。
他抬起头看向天穹,那里曾有造物主俯身看向世间,长久地凝视着他的信徒。
他也曾在那里,看向费加尔辽阔无际的土地。
神明问他,信仰是什么。
他曾回答,是太阳。是信徒。是圣子。
保护他所喜爱的人类。
赫洛亚低下头,光明铸成的剑刃从他胸中取出,他紧握着剑柄,转身刺入人群中某个毫不起眼的黑袍者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将街道上罕见铺满的的玫瑰沾污,血色的印记沾在神使白皙的脸颊,鲜艳的红色染上他剔透的蓝眸,他的金发折射着太阳的光。
黑袍的尸体缓缓倒下,一声尖叫穿破城邦的喧闹,惊叫着的人们如同被惊起的白鸽纷纷离开这鲜血弥漫的区域。
赫洛亚将沾满鲜血的剑挂在腰间,转头看去,日光下的一切都犹如慢放。
太阳下的圣子不紧不慢地将颂词的最后一句吐出,他抬起手中的权杖,神圣的光辉跨过大半个城邦落在赫洛亚的身上,被权杖中的光芒笼罩着的神使再次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鲜血汩汩的尸体在光芒下逐渐扭曲成兽的形状,一把泛着绿光的匕首落在地上。
叮——
清脆的触地声一瞬间将一切拉回真实的世界。
“天呐竟然是兽人族的刺客!”
“还带着毒匕首!幸好被杀死了。”
……
人群窃窃私语。
高塔上的圣子清了清嗓子将信徒们的注意力拉回。“愿神明与您同在。”
他说完布道的最后一句,转身消失在门后。
在人们看不见的黑暗中,安多尔飞快地脱下华贵的礼服,将权杖交给身边的使者,只穿着里面的便服匆匆走出伊拉达,来自贝卢黎的小祭司在身后的呼唤被他抛在脑后。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如此冒险?
安多尔随手在自己身上套了个忽略的神术,向着那光明之力所指引的地方赶去。
他早已做好会在布道当天出现刺杀的心理准备。
事实上,异教徒甚至异族的刺杀他早在以往的外出布道中见过无数次,这次也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赫洛亚竟然会孤身去解决一个经验丰富杀人无数的刺客,这让他的心哪怕事情已经结束也高高地提了起来。
跟着赫洛亚身上那股力量的指引,安多尔在城外的某条河流边找到了他。
或许是因为伪装术的存在,今天的他并没有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反而只是穿着最普通的长袍随意地坐在河边,从未束起过的金发随意地散落在地上。
这位蓝眸的神使正俯身将一把剑伸进河水中,这把剑剑身上散发着微微的光芒,剑上的血迹随着水流的冲刷渐渐消失。
安多尔的心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本想着等见到了赫洛亚一定要狠狠斥责他的擅自行动,斥责他胆大妄为的冒险举动,哪怕冒犯了神明的使者也无所谓。
可当他看到将水流捧起浇在剑身上的赫洛亚时,他的一切都在他眼中纤毫毕现,垂到了水中的一小片衣角,蹭上了泥土微微有些脏的发梢,衣服上哪怕最微小的的褶皱,还有那双平静无波的双眼。
安多尔想说的一切都仿佛堵在了胸口的云雾,最终烟消云散。
他微不可闻地吐了口气,走到赫洛亚的身后,声线温和仿佛与刚才布道时毫无二致。“赫洛亚大人,今天您太莽撞了。”
赫洛亚没有回头,像是早已知晓了他的到来。“兽族的刺客是临时起意派来的,用魔法卷轴直接传送到城外,我来不及提前告知您。”
“他不会成功的。圣殿骑士已经做好的准备。”
“他会的。”赫洛亚将已经洗干净的剑收回,那柄剑的实体消散化为朦胧的光影,赫洛亚将它收回,它立即化作一道流光消隐在神使的胸口。
安多尔走过去,揽了揽袍子在他身边坐下。“为什么?”
赫洛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会伤害到您。”
“是神明的预言吗?”
“不是。神明将保护您的命运加诸于我,我因此可以感知伤害到您的一切契机。”
命运?
安多尔笑了起来。“那多谢您今日的举动。”
“为什么要感谢我?我只是遵循了宿命的指引罢了”
赫洛亚脸上微微茫然的神情不似作伪,安多尔怔愣了下,突然想到赫洛亚的出身。
长久居住在神宫的人终究还是与现世的人们不同的。
“这是人类的礼仪。你帮助我免于伤害,不管这是不是你必须要做的,我都该对您表示感激。”
赫洛亚恍然地扬了扬眉。“那,按照人类的礼仪,我是不是该说不客气?”
“没错。”安多尔流露出一个赞扬的笑意,站起身向赫洛亚伸出手。“起来吧,我们该回去了。”
赫洛亚对他的动作愣了愣,然后像是在记忆里搜索到什么似的回过神来拉住了他伸出的手,顺着那股力量站起来。
他依然不爱说话,可神情动作都仿佛离人间越来越近。
安多尔看着身旁的人依然下意识出神地盯着前方的双眼,嘴角无声地扬起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