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欢快地叽叽喳喳,在窗前哼唱着歌,那是新的一天到来的晨曲。
章书语昨夜辗转许久才沉沉睡去,此刻,她被清脆的鸟鸣声轻轻唤起,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中,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栾嘉树靠在床边的身影。
阳光慷慨地洒进卧室,金砂铺满地面,细碎的阳光在栾嘉树的身后晕染出一圈温暖的光晕,宛如为他安上了一对轻盈而梦幻的翅膀。他敏锐地察觉到章书语醒来,亲昵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早啊,书语。”
章书语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习惯性的掩饰,“早。”不管她的心情此刻是如何的复杂,她早已习惯将真实的情绪隐藏起来。
吃饭的时候,栾嘉树一边给章书语盛粥,一边看似随意地提到了昨天的信息,“书语,你不想去的话,下次去老宅的时候,我一个人过去就可以了。本来主要也就是希望我回去嘛!”说完,他抬起头,目光里满是包容。
章书语听到这话,有些恍然,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发现栾嘉树昨天确实给她发了消息,只是当时自己很疲惫,一回到家就躺在床上,根本没有注意到。
她心里明白栾嘉树误会了她心情低落的缘由,可不知为何,竟也没打算多做解释。在这一瞬间,她心里奇异的,竟涌起一丝难得的安心。
最终,她也没有提及自己愿不愿意去老宅的事,只是默默地喝着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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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章书语专属的画室房间里,寂静得只能听见画笔摩挲画纸的沙沙声,她正坐在画架前拿着蘸满颜料的画笔涂抹。
漫无边际的黄色颜料,如粘稠的液体般,肆意地氤氲着涂抹着。比这片黄色更夺人眼球的,是青翠的树叶呼之欲出,仿佛要将这世界挤压、占满,如同末世里疯狂抽芽生长着的植物,最终迎来了人类消亡殆尽的命运。
章书语不禁有些愣神,她拿起画笔的时候,只是凭借着本能发泄内心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画家随心意而动的画,果然就是心情的具象化。
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心情,无比糟糕,就像这混乱而压抑的画面。
她拿着画笔,悬空半晌,久久没有动作。昨天的事情就像是即将下雨的乌云,遮天蔽日,让世界不见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章书语放下了画笔,蹙眉起身离开了房间。她走到外面试图用其他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今天的画室没有多少人,只有一个长发的女生静静地站在一幅悬挂在墙上的画,一动不动地看着,像是与整个世界切割开来。
前台见章书语出来后,神色有些紧张地凑近悄悄说道:“书语姐,你不知道,这位小姐已经来了好几天了,老是盯着这幅画看。我有招待过她,问她要干什么也不说,让她去休息一下也不去。”
章书语闻言,好奇地看向那位女生。只见那位女生一直注视着的那幅画是之前开业前,隔壁画室彭伟志送过来的。没想到,这幅画竟然吸引到了一位执着的爱画者。
说到这,前台似乎还心有余悸,夸张地咽了咽口水,显然对一个人连续几天不声不响盯着一幅画的行径吓到了。
章书语安抚道:“没事,我去看看好了。”
前台一脸担忧地看着章书语靠近那个女生,紧张地顺手拿起身旁的一本书,暗暗想着,要是有什么危险,就把书甩过去。
章书语走近女生时,故意加重了脚步声,以免吓到对方。然而,就算如此,那个长发女生依旧没有回头看一眼,她的全身心好像都被这幅画牢牢吸住了。
章书语也没有开口打扰,而是陪着站在一旁,和她一起欣赏这幅画。
“真好看。”许久,那个长发女生终于开口道。她的声音很低沉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一般。
“的确,”章书语偏过头,看着对方,真挚地说道:“看着这幅画,你能感受到热爱的力量,还有积极生活的动力。”
章书语本来就很喜欢这幅画,了解到这个女生经常只过来看画不搭话,觉得对方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才会选择从这幅画中汲取力量。
她侃侃而谈着对这幅画的理解,终于引起了长发女生的注意。女生转过头来,章书语这才看清她的模样。那是一个有着标准的三庭五眼,舒服耐看的女生,只是眼神有些闪躲,浑身透着一股忧伤。
见女生看过来,章书语冲她善意地笑了笑,把她当作店里普通的客人,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轻声询问她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是想要学习作画,还是很喜欢眼前的这幅画。
长发女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将目光投向了那幅画。
章书语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复杂的意味,那是带着感伤的喜欢。她思索片刻,开口介绍道:“这幅画是隔壁画室彭伟志老师作的,你喜欢的话,可以联系他……”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长发女生却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了一般,浑身颤栗了一下,随后快步离开了画室。
徒留下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的章书语楞在原地。
这时,前台赶忙上前,“书语姐,你没事吧?我说了刚刚那个女生有点奇怪……”
前台的声音在章书语的耳边划过,她没有太过注意,反倒是心神一直被方才那个女生占据,那双夹杂着厌恶惊恐和眷恋的眼神……似乎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长发女生跑离画室后,匆匆离开,她的神情慌张,眼神迷茫,直到黑暗将她吞没,才像是飞鸟回到了安全的领地。
在黑暗的房间里,布满脚下的是杂乱的画笔,浓郁压抑的画作,却能从其中窥见了些许与画室中那副的画作相似的部分。
在画作的最下方,是“苏芊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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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章书语坐在门口的沙发处,翻阅着手中的绘画美术作品集,柔顺的长发随意地垂落在肩膀上,好一幅午后美人阅画图。门口悬挂的风铃声响了起来,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小孩子的喧闹声传来。
章书语抬眸,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次在程家宴会上短短只见到一会的程家新认回来的亲生女儿,金笑笑。在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神情有些傲慢的女人和满脸稚气的小孩子。
自从金笑笑被程家认回去后,金家人满心期待程清也能回来认祖,但是程清就像是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毫无动静,这让金家人愈发紧抓着金笑笑不放。
这次,金笑笑带嫂子管香春和侄女出来逛街,逛到了文化街。以往,因为文化街的店面看起来都价格不菲,她们只是匆匆打个卡便离开。
但如今金笑笑有钱了,管香春对于各个店铺都来者不拒,双手已经提满了购物袋,看到有家早有耳闻的画室,她眼睛一亮,大步走了进去。
管香春径直走到前台,下巴微微扬起,问道:“我女儿画画可厉害了,要是在你们这报名,有没有什么优惠啊?”
前台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不好意思,这位女士,我们这里不招收幼儿学生,开班的话主要也是为了考美院做准备的。”
管香春闻言,嘴角一撇,“你们这是歧视!不就是开画画班的,还分什么年龄哦!可把你们高贵的!我们家孩子是天才!你现在不招收,以后看到她上了电视新闻要后悔的!”
前台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没有回应。
管香春心里窝火,眼睛四处打量,一眼看到了章书语,求认同道:“喂,你说是不是啊?”
章书语站起身走了过去,轻声问道:“这位女士,你带了孩子的作品嘛?我可以帮你看一下,推荐合适的学校。”
“作品?”管香春才知道问的这人也是画室里的,她有些尴尬,用力推了一把女儿,“你现在画吧。”
金笑笑有些窘迫地拉了拉嫂子的衣袖,心里暗道她这个小侄女会画什么呀,她一个外行都觉得画的不好看。
章书语让前台拿纸笔出来,看着小孩子在白纸上随意的画作,实在是没看出来有什么天赋与灵气,她斟酌着委婉说道:“你孩子需要先上几年基础班再看看适不适合从事这条路。”
管香春一听,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你这什么意思?你会不会看画啊!耽误我们家孩子的前程要你好看!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也是,小三开店,能有什么好东西!”说完,她冷哼一声,扭头就走,还不忘狠狠瞪了章书语一眼。
留下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金笑笑十分尴尬。这几天,带着嫂子出来,不知道嫂子是飘了还是怎么地,经常瞧不起人把人得罪,像是穷人乍富心态不稳的暴发户。
她连忙代替嫂子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章书语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辱骂气得满脸通红,她深吸一口气,追了出去,拉住了管香春的手臂,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把话说清楚!不然我可以告你诽谤。”
管香春听到“诽谤”一类的词,甩掉章书语的手,脖子一梗,“我说什么啦?这都是我从别人那听到的,什么诽谤?!”
章书语继续追问道:“那你说说看,是从谁身边听到的这个消息?说我是小三。”
管香春只想将这档子麻烦事抛之脑后,哪里还会想留在这里掰扯一通,不耐烦地再次甩掉章书语的手,大声道:“关你屁事!”说着,就想要离开。
章书语怎么可能让她就这样走掉,这样一个进店客人随口的诋毁话语,如果只是瞎编的骂人倒也还好,真的是从他处传来的,那只能说明流言已经开始传播了。
流言之猛,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只是她力气太小,被管香春轻轻一推,身体就失去了平衡,差点推倒在地,好在及时赶来的前台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走啦!”管香春招呼还在那犹豫不决的金笑笑。
就在此时,一阵震耳欲聋的汽油轰鸣声由不远处及近,一辆酷炫的摩托车风驰电掣般闯进街道。摩托车围绕着管香春和金笑笑二人疯狂转圈,轰鸣声冲耳、尘土飞扬,把孩子吓得哇哇直哭,管香春也吓得连声尖叫。
周围店铺里的人纷纷被这动静吸引出来,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等到连续转了近十圈,摩托车终于停了下来。骑着摩托车的男人缓缓将头盔摘下,一头新鲜染好的金色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冲着章书语灿然一笑,洁白的牙齿可以直接拉去拍牙膏广告了,“hello!章老师,又见面啦!”
竟然是程昊然。
金笑笑看到程昊然,原本就被戏弄的恼怒瞬间冲破了头皮,她怒气冲冲地狠狠打了程昊然背上一掌心,打得程昊然疼得龇牙咧嘴。
“你干什么!吓我们!”
程昊然不甘示弱的扬起了拳头,“喂,姓金的,离我远点哦!”他从摩托车上跳下来,“我吓你们?”
他高大的身影挡在了章书语面前,“还不是你们两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在这欺负我老师。我可告诉你,金笑笑,”他拿大拇指示意身后章书语的身份,“我高中补课老师,我罩的!”
程昊然扭头看向章书语,眨了一下眼睛,像一个调皮又暖心的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