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于你 第10章 当爱裹挟着利益

“高艺明，你看见我这样，会不会到处给别人说？”

“不会。”至今为止，她仍然不能完全相信他。或者说，从来没有想要相信他。“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为了你好的事情，我才会做。”

“你觉得我演技好吗？”

“是谁批评你什么了吗？”高艺明避而不谈这件事。

“导演说我最好的戏是时而优雅，时而泼辣、良心丧尽的那种，还有眼里的恨意，感觉没有感情。”

“可是，不是由爱生恨吗？没有爱哪来的恨。”

“你也信他们胡说。”楚辛觉得与高艺明讨论这个问题不是明智的选择。她现在需要爱，毫无条件、毫无保留、令人信服的爱意。于是闭上了眼睛，环抱着高艺明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想象那是自己的爱人。

幻想中的这个人是初恋的脸。但她确实不是想要和张寻再续前缘，那是一种怀念。

“在演戏的时候，就像这样抱着某个人的时候，我常常想着要是我真的是这个角色就好了。我很想知道他们的爱是什么感觉。高艺明，我们生活的世界为什么……爱情这么难得？”

“我爱你啊，你知道吗？”

高艺明感觉怀里的楚辛在抓紧他的背，明显的不安情绪，也让他变得不安。他不知道又是如何让楚辛产生了误会，想要解释却无从说起。

“你爱我什么呢？”楚辛推开高艺明，看着他的眼睛，就像看着自己所恨的人。“我讨厌死自己了，你爱我什么呢？高艺明，你的一切，一切都让我觉得你说的所有话都是假的。”

“我的什么？”

楚辛不愿意多说。她足够自卑了，说出来更是无地自容。别人的目光里，她是美丽的、高贵的、遥不可及的，她眼里的自己，是不堪审视的。导演说得没错，实际上她表演的角色总是自己，套着不同的身份壳子罢了。

“我要去拍戏了。”楚辛带着愤恨离开。高艺明总是无法容忍楚辛以消极的情绪离开自己的视线，只好跟了出去。在楼道间遇见正打算给楚辛送饭的小助理，高艺明听见她们在争吵上午拍戏时发生的意外的事情，心中感到不妙。

小助理拦着楚辛，“你需要多休息，导演说了，你的戏往后拖拖，没关系。”

而楚辛像个不听话的小孩，挣脱了小助理的阻拦，冲进了电梯里，害怕谁追来似的，双眼戒备，又无望。

“刚刚听你说，上午楚辛怎么了？”

小助理对高艺明很熟悉了。就算刚开始不熟悉的时候，小助理也不得不对这个人如实相告。那是有钱人对穷人的压迫感，尽管这种感觉更多的是私人并不客观的感受。在楚辛身边工作的人大都心知肚明，认为高艺明应该是楚辛亲近的人，沾亲带故，时不时出现一下贴身照顾楚辛无可厚非。

“拍戏的时候，不小心吞掉了一只青蛙，后来去医院弄出来了，可是她胃里一直不舒服。”

“谢谢。”高艺明程序化道过谢，几步走到电梯前，看到电梯到了顶端，又在某个楼层停着，迟迟没有变化，于是转向楼梯。

小助理心想，楚辛真是备受宠爱啊，这人对她真用心。

恨意带给她力量。在泥水中爬行的戏一次便过，在场的工作人员回应以久久不停的掌声。人造雨景收起来了，真的大雨降临。导演亲自为她打伞，夸赞道，“情绪太足了，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

楚辛似乎从这情绪里久久不能走出。她坚持自己独自留下，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她站在那个泥水坑里，仍然持续着电影中那一幕——角色开始人格觉醒的表情。高艺明在旁边看着，陪着她淋雨，等待着她需要自己的时候。

时间够久了。高艺明擅自撑起伞走到楚辛身边。她看起来精神还好，只是眼神不再有力量。

“回去吧。”高艺明说。他只是小小的建议一下，如果她不愿意，他会陪着。他喜欢，在这安静的时刻，能够看见自己灵魂的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中，长长久久的待着。

楚辛扭头看了高艺明一眼，想说点什么但是因为哭腔暂时堵到了嗓子。而高艺明回应以爽朗一笑。短暂的沉默之后，楚辛终于说出声，“高艺明，对不起。”

“什么事？”

·楚辛受到了什么真诚的爱意表白似的，张开双手，撒娇道，“你背我回去。”

高艺明对她的反应胸有成竹，笑吟吟低下身子，将楚辛背起，两人一起走过没有人的小路。今夜，她不想再问高艺明喜欢她什么，他愿意留下，那她就接受。等到他想要离开的那一天，她就放他离开。各取所需。

这一次，换他睡着，而她坐在旁边，看着他的脸。怎么这么好看？怎么这样温柔？醒着的时候，拒人千里之外，睡着的时候，宛如一幅独属于她的画。

其实错了。是她拒人于千里之外。是她不能以正常的心来对待别人。她都知道。高艺明究竟是为何？她从来没有问过这个人的出身，这个人的经历，从来只是靠看到的东西去猜测。而他让她看到的东西只有对她言听计从的一面。所以她不想知道他的一切，她想要的，只是这个愿意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留在自己身边。

那时候以为结婚了就能放心，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结婚这件事并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高艺明身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亮起的光照亮他黑色的衬衣纽扣，亮闪闪的小镜子反射出什么内容来。好像能看到什么。她想看看，窥探这个人的秘密，看到没有伪装的他。可是她又不敢。要是高艺明生气了怎么办？他要离开了该怎么办？

她实在好奇，那个深夜发信息来的人是不是洪状。为什么两人要背着她联系？如果不是洪状，那就没关系。她想看一眼。手刚刚碰到手机一角，高艺明忽然起身护住，这突如其来的大动作吓了楚辛一跳。她尖叫起来。

高艺明第一时间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确认信息之后才不安的坐端正，低着头，没想好该如何对自己刚刚的这一系列反应作何解释。

楚辛坐在地上看着高艺明从动到静，直到他想开口了，她一下子站起来，伸出手，严厉道，“把手机给我。”

高艺明不愿。

“作为妻子，这不是寻常的事情吗？”

她没有为人妻子的经验，这种检查手机的行为是从手机上学来的。楚辛总觉得这不对，应该给对方空间才是，现在却忍不住以这层身份压制人了。是的，她就是为了这一天才选择和高艺明结婚。她要让一切不合理的事情变得合理，才能更牢固的困住高艺明。

“你有什么不敢让我看的？”

楚辛再次逼问。

高艺明抬头看着楚辛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真诚，但他知道她是不会信的。“是学会的事情，你不会想知道的。”

“是你不想让我知道才对吧？高艺明！”楚辛用那只戴着戒指的手打了高艺明一巴掌，哭诉着，“你为什么要在我刚刚觉得幸福的这一天晚上这样对我”之后，再一次打在相同的地方。窗外下着大雨，湿气透过窗户缝潜进屋里来。

这是她最喜欢的时刻，也是她容易失去理智的环境。

高艺明感到左脸在疼。楚辛从踏进演艺圈的那天开始练拳击。没有老师，只是在手上缠着旧衣服不断地打沙发，或者墙壁，近两年来才开始找了专业的教练，学习一切能够让她有安全感的事情。当她发现自己仍然能被他轻易地制服之后便松懈下来，只是这手劲没有变小。很疼。他又不是感觉不到疼痛的人。

楚辛有时候心怀愧疚的一件事，就是对高艺明的虐待。高艺明也明白。他承受着这一切，不过是想要她能好受一些。

当她认定他做错事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所有解释和弥补的机会，仅剩下所能做的事情只有承受楚辛的怒火。

她开始摔东西，把花瓶砸在他的脚边，把小熊砸在他的头上，质问，抓着他的脖子问为什么要这样。这个时候，两人四目相对，眼睛里却是互相看不懂的思绪。

“你想反抗吗？你要打我吗？对你来说很轻松吧？高艺明，你开始恨我了吗？”

“对不起，是我错了。”高艺明回答。

“错了？可是你根本不想改正错误。你在敷衍。你觉得我只要哄一哄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还能像以前一样对不对？你觉得我是个弱者还要如此疯狂，真的很可笑对不对？我是被逼疯的，你知道吗？我想要的，都是假的，你到底在我背后搞什么东西？说呀！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的眼睛很红了，明天要是肿了怎么办？”

本是好心好意，楚辛觉得不好，当即又扇了高艺明一巴掌。“你在乎的也只是这张脸对吗？”

“我爱你，高楚辛。”高艺明说。“你不相信，但是我爱你。”

受难者从始至终波澜不惊，挨着打，听着话，坐姿端庄，说话不缓不慢。而这位加害者摔遍了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声嘶力竭的喊，眼泪如窗外大雨一般。她的手因强烈的撞击变红了，脚趾是因为踩到了一颗碎玻璃，被浅浅的划伤了。

“爱什么？爱这样发疯的我吗？”

“是我的错。不过，已经很晚了，好好睡一觉，好吗？”高艺明慢慢走近楚辛，声音充满诱导的意味，“我不想看着你难过，你想看着我流血吗？”

他不知从哪里捡来一片碎玻璃藏在手心，这时一边走近楚辛，一边打算用那碎玻璃表演一个血洒雨夜。

“够了！”楚辛看见他的手背上一滴血冒出，立即叫停。于是，两人都知道，今天这件事情，已经到此为止。

明天不会再提起。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高楚辛依然不会主动去了解高艺明。而他，仍然充当着保姆、或者助理的角色，背地里把很多事情安排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