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弓的少年,拉开的弦,射中的是清晨的朝阳,弥漫的是黑紫的血。
“那么我就直接开始了……”瓦妮莎用手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睛。她显然已经迫不及待进行下面的讲话了——嘴角的笑意浓的快要从她酒窝里滴出来了。
“各位啊,我们找到宝藏了,应该商量商量,这宝藏是归谁所有了……”
少女们纷纷抬起了头,坐在瓦妮莎身旁的爱丽丝的双拳紧紧的握住了。达芙妮没想到,瓦妮莎把大家喊在一起,不是为了说明娥希娜和安妮的死因和大家的命运,而是为了分赃。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大家的心态都极其脆弱的时候,商讨这个话题——这不是挑拨离间吗!她还嫌死去的少女不够多吗?
“这船,是我父亲用命换来的啊……”瓦妮莎仍然用自己的胳膊扶着下巴,仿佛自己的头很快就能掉下来似的。
“父亲呢,他一生的梦想,就是那岛上,那岛上的宝物啊……”
瓦妮莎的眼皮垂了下来,顿了一会,才继续。钟摆的声音滴滴答答的想着,瓦妮莎的手指跟随着这节奏,敲打着桌子,沉闷的响声从桌面上传来,和瓦妮莎上扬的语气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对比。
“他从不相信只有少女才能找到这宝藏,于是生前七次出海……他答应过母亲,他答应过我,等找到宝藏,就回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带给我们荣华富贵,带我一起出海,去遥远的国土旅行。”她的语速慢了下来,语调也沉了下去,似乎实在模仿父亲当时说话的语气。
“可是,可是我们要的不是这个……母亲想要的是和父亲一起安度晚年,她不想让父亲再那么颠簸,我想要的也只是父亲能陪伴着我的童年。每次父亲出海,你们知道母亲有多担心他吗,母亲一直在哭,一直在哭……母亲的眼睛因为经常哭泣,越来越差了,后来,连我的衣物,她都缝补不好了。年龄不大的她,因为担心父亲,而显得苍老无比。可是父亲,他不领情,在第七次出海的时候,父亲已经很老了,他已经不能再去了,母亲阻止他,可是他打了母亲……”
瓦妮莎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我们开始怀疑,父亲他想要的,其实不是和我们一起生活,不是带我和母亲去旅行。他,他并不在乎我们。他,他只是想要那些财宝。”
“后来啊,父亲出发了,开始了他的第七次征途。当然,他失败了。”
瓦妮莎笑了。美丽的脸庞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对于父亲失败的消息,她笑得很甜,很甜。
“可能我不说你们都知道,因为如果他成功了,那么我们现在就不在这里了,安妮,娥希娜,还有……就不会死了。”
可是在船上至今只死过两个少女,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不仅仅失败了,他的身体还彻底垮下去了。他生病了。神父说,他活不了多久了。他也就不再外出了,他开始修船。他拿出了毕生的经历,去修筑这船只。”
瓦妮莎站了起来,走到了大礼堂的墙边,双手抚摸着墙壁,仿佛抚摸着父亲温暖的大手似的。达芙妮的双眼在墙上扫过,发现四面八方是墙壁上,包括天花板,都画着色彩极其鲜艳的壁画,使双眼感到十分眩晕,看不清东西,但是她似乎看到,在墙上有很多黑色的洞。
这些洞又是做什么的?瓦妮莎的父亲修这船的时候为什么要把这个地方设置成和外面不一样的风格?
第一次进入这里,达芙妮竟觉得这地方有些诡异。
“他夺走了母亲的首饰和我的玩具,把它们换成了钱。他卖了我的妹妹和我的母亲,换来了很大一笔钱。他把我困在屋子里,每天告诉我航海的知识,他告诉我,我的使命,是继承他,去寻找这宝藏——他说,我是这宝藏所选定的女子。”
“他让我的两个哥哥去修筑船只,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大家都不愿意去干,他就逼迫我的哥哥们去干。后来啊,哥哥都死在了工地上。”
她在身上画了一个十字架,手指却没有轻轻的在身上点,而是戳了上去,达芙妮甚至听到了“嘭”的响声。瓦妮莎又眨了眨眼睛,继续说着。
“后来呢,我听说,我的年老母亲被当做仆人使唤,他们不让母亲吃饭,甚至觉都不能睡——他们说母亲的身体很好,可是我难道不知道吗,母亲哪怕是擦一下壁炉,都会头晕的。他们说在几天几夜的劳作之后,突发了什么疾病,死亡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或者是被折磨致死,然后被无情的,残忍的隐藏。她现在,就在乱坟岗上,我甚至都找不到她的尸体。同时,我的妹妹,她被人所欺凌,自杀而亡。我看到她的尸体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腐烂的快让我认不出来了,她的衣服全被撕烂了,没有一块衣服是完整的,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就如同她支离破碎的衣服一样……”
“因为这艘船,我家破人亡。我本以为我还有父亲陪着我,可是,就在船修好的当天,父亲站在船板上,欣赏着他的成果。父亲他太开心了,精神恍惚,失去了理智,不久后,投海而亡。”
“这艘船啊,是我家人的性命堆出来的。我必须要组织这次的寻宝,并找到宝藏,把他们全部,全部送给我死去的亲人——他们都是为了这些宝藏才去世的,这些宝藏理应属于她们。”
瓦妮莎笑了起来。
“可是,瓦妮莎,我们以前说好了,平均分配。”爱丽丝淡淡的说,仿佛丝毫没有被瓦妮莎的话语打动。
“不,不会!你们付出了什么,你们想都不要想——你们不配。”
爱丽丝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毫不犹豫的走出了大礼堂。
瓦妮莎的表情僵硬了,单纯美丽的少女脱下了面具,蜕变成了一个魔鬼。
她旋转了七圈那个雕塑,笑了笑,一字一顿的说道:“对不住了。”
然后转身离去。一边走,口中一边说:“一,二,三,四,五,六……七。”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含着她掩盖不住的欣喜与期待。接着,她离开了这里。她在外面锁上了门。
达芙妮听到机关旋转的声音,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喊了一句“快躲到桌子下面,她想除掉我们!”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忒提丝往桌子下摁。
少女们以最快的速度往桌子下躲,就在忒提丝和达芙妮在桌子下趴好的一瞬间,听到破风声此起彼伏地传来。时不时有箭落在桌子旁,少女的惊叫与惨叫不断的传来。不时有鲜血从桌角滴下来,滴在桌下少女的裙摆上,溅在少女的脸上,身上。达芙妮在桌子下清点着人数——22人。有六个人没有来得及躲下来,如今,她们定是已万箭穿心。
等利箭插在木板上的声音消失后,有一个少女立马爬出了安全范围,站了起来。达芙妮大喊道:“快回来,现在还不一定安全!”
那个少女绕过一支支利箭,摇晃起了另一个少女的尸体,口中不断的喊着她的名字。她没有来得及躲在桌子下,被射死了。
“琳娜,你怎么能扔下我,自己走了呢……你难道”话音未落,又一波利刃射出,那个跑出去的少女哀嚎一声,倒在了琳娜身旁。
她陪着琳娜一起去了。
周围安静下来了。
又在桌子下趴了十几分钟之后,少女们爬了出来。
一片狼藉。
七个少女东倒西歪的躺着,趴着,鲜血流了一地,桌角处还滴滴答答的滴着血。血滴在地上的声音像是少女最后的呻吟,却也是她们生命的丧钟。
站起来的少女裙摆上,手背上,脸上,无不溅满了鲜血。还有人的裙摆没有藏在桌子下,被利刃勾住了,站起来的时候撕碎了一大片布料。墙壁上都被用血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画作,画上的是张牙舞爪的恶魔,是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作画的颜料是红,血红的颜色,但在达芙妮看来,这颜料漆黑一片,黑的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黑的仿佛能够把人活生生的吸进去吃掉一般。
她仿佛正处在无底洞里,双脚软软的,没有踩在坚硬的地板上,而是陷在层层的蜘蛛网里,脚下没有坚实的支撑,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在空中漂浮的羽毛,像是没有双脚的小鸟,无法落地。她的双手触摸周围的黑暗时,什么感觉也没有,甚至会有些温暖,但是温暖中参有的凉意
触目惊心的红,触目惊心的痛。
忒提丝看着地上一片一片的血迹,慌忙用手捂住了眼睛,不愿意再看,可是发现手放在眼睛上后,眼睛上黏黏的,放下手,才发现自己手上也沾满了鲜血。
她站在原地,仿佛呆住了,久久不能移动。但她没有再哭——不像是安妮和娥希娜死亡之后的,狂风骤雨般的哭泣,她很安静,安静的令人感到害怕。
“忒提丝?你,还好吗?”达芙妮拉起她的手,用手帕擦拭着她手上,脸上的血迹。
“我……还好。”很长一段时间后,忒提丝转身,拉着达芙妮往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