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龙 第8章 实习神明

周一，牧星迟带好个人资料，去胥教授的工作室报道，工作地点让他很意外。不是办公楼，也不是研究所，而是一栋私人别墅，户主就是胥教授本人。

他被领进去时，胥教授甚至穿着居家服，靠在酒水台一侧，手里摇晃着一杯红色液体。

这跟平时在学校见到的形象大相径庭，胥教授此刻神态慵懒，少了几分凌厉气息，清晨的光束将男人包装出温润的错觉。

领他进来的应该是胥教授带的博士生，上前毕恭毕敬：“老师，人接到了。”

胥教授轻微一点头，对牧星迟介绍：“你本校师哥，曾经也是哲学系。”

“曾经？”

胥教授没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只是一板一眼吩咐：“从今天开始，你是他带的实习生，工作听他调配，去吧。”

师哥接过牧星迟手中的简历：“那师弟，我先领你熟悉办公环境，讲一下注意事项。”

“......嗯。”

牧星迟见自己的资料被对方随手塞进文件夹，连瞥都没瞥一眼，动作像极了专骗应届生的传销组织，一点都不专业。

正常的入职流程他门儿清，按理说这会儿不是应该在会议室里跟HR面议薪酬吗？怎么突然被带到了地下室入口。

牧星迟留了个心眼，确认今日无雷雨后，给宿因戳去了当前地址。

这几天他教了宿因使用手机，将自己淘汰下来的备用机和副卡给对方，目前宿因只学会了接电话和看导航。

给宿因发去一段话，大意是如果晚上他还没回去，就按照这个地址找人。记得带伞。

“师弟，手机。”师哥端来隔绝信号的密封盒，示意牧星迟上交电子产品，包括手表。

牧星迟微微蹙眉。

师哥：“地下室里面有高精密仪器在运作，大家进出入都需要将电子产品留在外面，理解一下，毕竟是保密项目。”

说着师哥在牧星迟身上喷了消毒药水，递上鞋套和手套。

“好吧。”

地下室比牧星迟想象中明亮很多，比一般写字楼办公室还要宽敞，有点想跟这群住别墅的有钱人拼了。奶奶除外。

入眼是被玻璃房隔离的无菌区域，可以看到里面的实验台，墙壁陈列各样式的试管与药剂，几位学者模样的白大褂从中穿行，有条不紊地进行数据记录。

玻璃整体呈淡蓝色，从里面渗透出浮动的斑驳光，牧星迟有种身处海洋馆的错乱感。

师哥介绍说：“这是单向玻璃，里面的人看不到我们，我们也不用进去打扰他们。”

牧星迟点点头，师哥领着他穿过“海洋馆”，游走在壁橱内的白大褂与他们擦肩而过，不曾察觉外面的眼睛。

他们走马观花参观了地下室全貌，在经过长廊尽头的一扇密码门时，牧星迟忽然若有所感，分明无风，眉心却感觉被凉风吹拂。

他驻足：“这里是什么？”

师哥面色严肃：“这是老师的私人收藏室，没有允许不要靠近。”

牧星迟抬头看，紧闭的金属门顶端设置了一排微型红光监控，怕是一只老鼠经过都能被扫射到各个角度。

牧星迟一哂：“我没什么爱闯禁地的中二病。”

师哥嗯了一声：“这条要谨记，我想里面大概都是价值连城的藏品，弄坏了赔不起。”

“师哥也没进去过？”

“没有，老师不喜欢别人靠近这里，我们快走吧，你的工位要到了。”

随后师哥领着牧星迟拐进一个颇有科技感的玻璃小屋，可以自动识别生物体温，人接近后玻璃墙自动雾化，完全隔绝外界的视线。

小空间很狭窄，牧星照看了一会儿想起像什么了，电话亭。

玻璃墙上也的确连接了通话线，一台这个世纪已经很难见到的挂式电话突兀地出现在亭内，电话下是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画面怎么说呢，牧星迟觉得只要他往那一坐，他就是个被探监的劳改犯。

牧星迟不是很想进去，一脑门子问号：“所以我的工作是？”

师哥：“聆听。”

“？”

“老师他们在研究一项很难攻克的内容，那些白大褂你也看到了，他们都是学者里的精英。他们的自尊心比一般人要强烈，产生的沮丧也更强烈，很多无法用三观诠释的迷惘，哲学往往会带给他们答案。”

“......”

如果这样的话，牧星迟觉得他们可能更需要心理医生。

师哥这个过来人看穿了牧星迟的内心OS，不紧不慢说：“哲学的尽头是神学，师弟，你想做神吗？”

牧星迟默了师哥一眼。

哲学是公认的与神学重叠的存在，但这大多是一种调侃，牧星迟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往脸上贴金的。

师哥在讲出那种话时，眼神坚定得要入党，眉宇间尽显虔诚，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这间祷告室是你的了，欢迎你的加入，实习神明。”

“咳，师哥你是不是平时有点......”二次元啊。

牧星迟脚趾不自觉抠地缝，怪不得要签保密协议，搁这搞cosplay呢。看不出来胥教授人模狗样，背地里玩这么花，还祷告室......

牧星迟没握师哥递来的手，他必须得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法律风险了。

师哥问：“有什么顾虑吗？老师的研究项目合法且正规，为表人文关怀设立了哲学顾问窗口，也算是为本校哲学生提供了一条就业通道。”

牧星迟原地思忖了一会儿，打量师哥的可信度。

“哲学顾问”四个字保住了袜子一条命，这个称呼还算句人话，面对正的发邪的师哥，他递出手，没让对方等太久。

师哥展颜：“那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实习神......”

“打住。”牧星迟抬抬手，“叫我名字就好。”

神明什么的听了折寿，他可没那么厚的脸。家里倒是有个现成的。

说起家里，牧星迟问：“在这里可以把手机还我了吗？”

“理论上不可以。”师哥和煦的笑笑，“看在你是我同门师弟，又是我第一次带实习生的份上，可以申请使用5分钟。”

“谢了。”

“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我就回个电话。”

牧星迟戴上蓝牙耳机，给宿因拨了一个视频通话过去。

手机上赫然跳出一幅美人沐浴图，牧星迟一凛，忙捂住了屏幕背过身。

“你怎么又不穿衣服！”他尴尬地瞥了眼师哥，小声问。

宿因的长发湿漉漉的，泼墨山水倾泻在浴缸边缘，被问得茫然：“在疗伤。”

“哦。是这样，跟你讲一下我这边的情况，上班时我无法使用手机，如果有急事的话......”

“就找老四，你已经教过我怎么联系他了。”宿因抢答。

“嗯，那你自己乖一点，不要出门。”

经过几天相处，宿因已经不再怯懦，会提要求了：“回来时带芋什么......可以吗。”

牧星迟：“芋泥**奶茶。”

“还要一杯生椰......”

“啥家庭啊，点上菜了还，芋泥**奶茶和生椰红豆冰只能选一个。”牧星迟下颚线适时紧绷。

宿因声音弱了下去：“那就前者。”

将手机还给师哥时，师哥瞄过来的神态很奇妙，欲言又止。牧星迟递去疑惑的目光。

师哥语气羡慕嫉妒恨：“没想到师弟你......算了，如果我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别说两杯奶茶，整个奶茶店都买下来。”

“师哥，不如聊回工作吧。”还有建议去看一下眼科。

牧星迟也没解释，觉得麻烦。宿因的存在解释起来没完没了，一个谎套另一个谎，没必要跟个陌生同事掰扯。

说回工作，师哥按照正常入职流程介绍了待遇福利，签字后就算是正式入职了。工作很简单，就是坐在所谓的祷告室，等着接电话。

师哥离开后，牧星迟独处在密闭的空间，不禁思绪有些飘远。

一个上午过去，牧星迟冥想到快要入定也没电话进来，他开始喜欢上这份工作了，没有咸鱼会不喜欢这样的高薪闲职。

下午时，牧星迟终于接到两通电话，这让他更加肯定了越是学术地位高的精英，脑袋里就越没正经事。

第一通电话是一个女人打来的，听起来三十多岁，嗓音里透着一股高知群体普遍会有的书卷味。

“请告诉我，我是谁？”她问。

牧星迟心说我哪知道你是谁，但他知道这份工作的背后逻辑肯定不会这么简单，便回答道：“老师，您是生命的延续，人类文明的火种。”

“这样吗？”声音略带些自嘲，“卑劣的文明是否有必要延续。”

姐姐有点悲观啊，牧星迟想。

“存在即合理。”他说。

姐姐停顿了一会儿，说不上有没有得到安慰：“我一个月后会再打来，希望下次你还记得我。”

第二通电话是一个年迈的男人声音：“请告诉我，世界上最高贵的物种是什么？”

“是龙。”牧星迟即答。

听到这个答案男人思考了一会儿，沉吟道：“嗯......某种意义上，几千年文化的精神图腾的确影响至深。”

道友啊！牧星迟坐直了。

男人又问：“在你看来龙是长生物种吗？”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长生，对于蝉来说，人就是长生物种。而对于人来说，草履虫也算长生物种。”

“所以你认为决定性因素在于基因？”

“不，我认为在于知足。”

牧星迟下班领回了手机，扫了眼依旧在“海洋馆”忙碌的学者，心里溢出别样的情绪。

也不知下午那两通电话是哪位打来的，从他们的繁忙中看不出一丝端倪。这就好像在扮演DM，只有他知道这局牌桌上，每个角色都隐藏了许多荒唐。

离开时与胥教授打了照面，男人似笑非笑，走近牧星迟：“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牧星迟说。

“嗯，继续保持。”

寒暄过后牧星迟飞速撤离，他可不是那种老板不走我不走的牛马，谁爱加班谁加班。

牧星迟带着一杯芋泥**和一杯生椰红豆回到家时，苏正开的门。

“哟上班了就是不一样，请我们喝奶茶啊？”

“想喝自己点，给宿因的。”牧星迟绕开苏正进门，发现家里已经变成了派对模样。

502这群家伙得知他找到工作，没打招呼就过来了，火锅局准备了一下午，就等着他下班。

牧星迟直奔宿因房间，只见宿因正被老三老四围着问东问西，不在一个频道上居然答得有来有回。

“表弟洗头不会很麻烦吗，上次见还以为是假发。”老四上手摸，宿因不动声色躲。

老三哼哼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高端coser的职业素养。”

宿因点点头：“嗯。”

老四问：“你怎么在家还带美瞳啊，近视很严重吗？”

“咳。”牧星迟走进去，“干嘛呢，脏手拿开。”

两人一龙齐齐回头。

宿因被牧星迟挡到身后，隔绝了视线：“不是要吃火锅，去准备啊。”

支走老三老四，牧星迟转身，有点怪罪的意思：“怎么没事先跟我打声招呼，你就这么随便让人进家门了？”

“没来得及。”

“还让人乱摸。”牧星迟把两杯奶茶塞过去，“他们来的时候穿衣服了没。”

“穿了。”

牧星迟点点头。

“生椰......两个都买了！”宿因发现宝藏似的打开奶茶包装盒。

“也就顺便。”

宿因受宠若惊，一时间不知道先喝哪个好，只好两边都戳破，嘬吸管的神情很是认真。

他雨露均沾各尝一口，瞳孔的光泽比平时更清亮些，暗戳戳瞄牧星迟：“你，喝吗？”

明明目光很谨慎，像个守财奴一样紧紧抱着，没有一点想分享的意思，还多余问一嘴。

“不跟你抢。”牧星迟失笑。

他转身带上门，突然理解了有宠一族的心情。

目前是一只口是心非傲娇哥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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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实习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