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星迟的行动力是个迷,毕业答辩他睡过头毫不在意,但有关龙的事儿能一天之内从海南追到东北,所以只是在同城租个房更不在话下。
第二天他就领宿因拎包解锁了新场景。
临近毕业季,学校附近房源很多,他租到的是两居带浴缸的户型,月供不多不少刚好三千。
断舍离方面此人一向出色,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是家。宿因好像对四个轮子的拉杆箱格外感兴趣,在征求同意后与拉杆箱牵手成功。
宿因牵着行李,牧星迟牵着宿因。
“红灯停,绿灯行,听懂了么?”幼师附体,给龙科普人类的交通规则。
“嗯。”
“下个路口我不牵你,你自己走过去试试。”
等了个路口,牧星迟松开宿因让他自己先过去了。宿因过去后站在灯柱下招手,他才慢悠悠通过斑马线。
宿因看到人类走过来时,又在玩那个叫手机的东西。
【牧呵呵】龙并非红绿色盲。
【司马甜甜】这个我同意,竖瞳生物的视网膜构成注定了高色彩敏感度,且有极高的夜视能力。@牧呵呵,你是如何推断的?
【牧呵呵】带到马路上认红绿灯。
群内跳出一排省略号......
“为什么要走路过去。”宿因等牧星迟走近了问。
牧星迟:“因为没钱打车。”
汽车是什么已经解释过了,宿因能听懂,但他还是问:“一定要用走路吗。”
“不然呢?”
“可以......”
“不可以。”牧星迟面无表情打消了宿因的念头。
统共一公里的路程,打车都没必要,更别说打龙了。
身负重伤还能几分钟内横跨三座城市,牧星迟怕他一个闪现搞不好要落到国外。
宿因说:“要下雨了。”
牧星迟仰头看眼天色,头顶果然有阴云聚集。
龙只有在雨天或水域充足的地方才能飞行,这是群内学术宅们的推论结果,在此之前牧星迟认可这个说法。
其实龙再神秘也不过是一种生命形态,完全可以用生物学范畴来解释。
他认为腾云驾雾并不是多么玄幻一件事,如果龙自身就是一种电导体,那么在水汽充足的地方,就可以利用水分子导电摩擦致使漂浮,原理参考水母。
那么人们常以为的“飞”,其实是一种“游”,只不过龙的海洋是更高维度的云层。
带着这种预设去思考,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被拍到疑似龙迹的地方,IP地址都在潮湿的沿海一带,而不会出现在沙漠和戈壁。
当然牧星迟现在也不用去推测了,他可以在宿因身上找答案。
“你飞的时候,需要变成龙形态吗?”他问。
“要。”
牧星迟点点头,打算把“龙的产电载体是鳞片表皮而非内脏”这个发现分享到群内。
宿因不知道这么短短一会儿,邪恶的人类都要考研了。
他拽拽牧星迟衣角:“不走吗,是绿灯。”
“走吧。”牧星迟若有所思迈开腿。
刚走出两步又折回来,问:“不对,为什么你不化龙型也可以御水控电。”
宿因疑惑歪头。
没等宿因回答,牧星迟又神神叨叨自语:“哦对,指甲也算鳞片物质,这就解释的通了。”
宿因发现小人类的血液突然很吵,是愉悦的表现。
事实上牧星迟的确心情还行,嘴角微微压着,说不上是想笑还是什么,眉宇出现少见的晴朗。
“你很好看。”宿因突然说。
牧星迟抬眼:“嗯?”
“你昨天很丑,但今天好看。”
本还想谦虚一下的人类“嗤”一声,侧目过来:“我哪天都好看。”
终于是走到了新住所,牧星迟秉承花钱的是大爷原则,开始行使分配权。
“我住主卧,你住次卧。”他招招手,让宿因过去听幼教:“以后进门就在这里,先换上拖鞋。左边是厨房,里面有冰箱、微波炉、空气炸......算了这些对你来说难度太高,先过来认识一下卫生间。”
“这个是水龙头,红色热水,蓝色凉水,上完厕所和餐前都要洗手。这个是马桶,这个是浴室,洗漱用品在包里待会儿摆出来。这个是洗衣机,用之前先确认好是否通电,按下这个按钮......”
一口气说到嗓子冒烟,牧星迟一扭头,宿因根本没在听,跟外面路由器干上了。
宿因:“这是什么?”
“这是大学生的命。”
牧星迟一言难尽过去,把宿因重新拉回卫生间:“认真听,我以后不在,这些你自己要适应。”
“为什么不在。”
“你、说、呢?”人类的面相又开始变丑,咬牙切齿的。
宿因眨眨眼。
唇红齿白,天真不染。
人类大概都有点什么怪癖,看见干净小孩就手欠,小星照没少挨过他哥的脑瓜崩,宿因也没能幸免:“也就看你是龙的份上。”
换其他阿猫阿狗,他分不出半点好心。
宿因捂着额头,小声回:“嗯......老四说,你很喜欢龙。”
“老四不是你叫的,别瞎学。”牧星迟觑来一眼,“还有,别对号入座。”
宿因的人形态是少年模样,但真要深究估计有上千岁,牧星迟对着一张不谙世事的脸,一时间还无法当做成人处理,分明比他弟还不食人间烟火。
他多了几分耐心,继续科普人类常识,说要找份实习工作供养生活开销。
宿因安静听着。
牧星迟很快把行李箱里的生活用品各司其位,回头打量宿因:“以我的经验来说,三个月足够你痊愈。这房子是季付,到时......”
宿因警觉看过来。
额头上的红痕没消,眼眶又跟着红上了。
牧星迟改了口:“到时候再说,等你记起前尘,都不一定愿意回看一眼,更别说留在人间。”
“我不会。”宿因忙道。“我只跟着你。”
“你最好别。”牧星迟接了个电话,走开了。
电话是他弟打来的,无非还是那点事。
小星照是他离家出走几年后唯一联系过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知晓秘密、且被迫接受现实的人。没办法,谁叫他以后是牧家唯一的男子汉,不接受也得接受。
电话那边说:“哥......要不你还是先回来吧?我总觉得,骗人不太好。”
“没到时候,该回自然会回。”
“是人回还是......”
“别问傻话,星照。”
停顿了一会儿,电话才断断续续出声:“那些合同,我已经签好了。骨灰盒选得是蓝色,游轮是小姑安排的,她以为是我想办同学party没有怀疑,还有......”
“别哭。”牧星迟叹口气,“真不需要。”
“那钱你需要吗,我压岁钱打给你,200万以内奶奶不会发现的。”
牧星迟心不在焉,隔着阳台窗望了一眼,见宿因正在地毯爬来滚去,又不习惯走路了。
“不用。”某人差点答应,还好嘴硬。“我打算找一份月薪三千五的实习工作。”
“什!?”
“干嘛?没见过应届大学生啊。”
“不是......”
对面突然很委屈,他想象不到他哥是用什么表情在说话,明明以前一顿饭都不止三千五。
电话窸窸窣窣换了个环境,连带声调也提高了:“为什么非要......值得么?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家不要了,命也不要了,一次都不回来,这样很不负责任!”
小团子难得生回气,牧星迟听不出好赖话似地笑:“哟哟脾气见长,上高中就是不一样。”
对面噎住,一时间无话。
半晌,牧星迟打破了沉默:“星照,我不希望最后一次通话是不欢而散,这样你的人生会后悔。”
这些年牧星迟一直未雨绸缪,给小星照灌输生死看淡的思想,所以他们之间已经不再避讳谈后事。有时间抒发伤感,不如趁活着把遗嘱定了,别留什么纰漏和遗憾。
正如此刻,牧星迟不希望他弟突然耍小孩脾气,没必要。
关于寿命的事,起初牧星迟不是没有怀疑过真实性,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用龙角验证过许多人。
冷眼旁观生死是一件很考验心志的事,他也逐渐领会到,这或许是“祂”给他留下的最后提示了。
“祂”在用自己冷漠的方式垂怜人类,教还是小孩的牧星迟学会冷静面对余生。
他第一次跟小星照透底的时候,说的是:“超酷的好吗?你哥被开天眼了,这是祂送我的礼物。”
小星照不太开心嘟囔:“那条蛇要真有那么神,就能帮你活到100岁,而不是让你发现自己是短命鬼,不告诉你怎么解决就不辞而别。我看它就是故意的,蛇是冷血动物。”
“龙,那不是蛇,牧星照。”
牧星迟只有在这一点上会跟弟弟翻脸,很严肃的警告小孩:“祂是我的龙,永远不要诋毁祂。”
牧星迟又在电话里叫了一遍:“说话,星照。”
“好吧......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数学竞赛得了第一名。还有,我想你了。”
“嗯。”
“家里一切安好,所有人都很好,无病无灾,财源广进。大麦町生了一窝小麦町,有5只,它们也很好,已经两个月大了。”
“嗯。”
“你放心......死吧。”
“好。”
这时,地毯上的宿因已经不见了,牧星迟移步过去,轻微“咦”了一声。
“什么?”那边问。
牧星迟:“没什么,先挂了。”
“等等哥。”对面思忖说,“我还是觉得,即便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独自面对还是很可怕,不考虑回到家再......”
“不考虑。”
“我快放暑假了,要不我陪你......你放心,我不会暴露行踪。”
牧星迟分心听着,猫腰往卧室找了一眼,卧室内房东留下的废旧纸箱,发现藏在里面的宿因。
睡着了。
窗外烟霞抹在恬静的睡颜,也不知在做什么梦,双手紧紧护住脖子前,快要团成一颗龙蛋。
龙其实是软脊椎生物吗?突然冒出这样的好奇。
牧星迟撤步退了出去,随手带上门,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不需要,养了只宠物。”
“诶?”
“放心了吧。”
“嗯!”
结束通话后,牧星迟就把手机关机了,以免再有什么人来打扰清闲。
他想了想,有点无语的返回卧室,敲敲脏纸箱。什么毛病,又不是猫。
宿因伤得太重,一旦进入休眠就几乎死机,被人搬到床上也无从查觉,只是勉强撑开一线眼皮,祖母绿的瞳孔迷糊混沌。
他哼哼唧唧说了什么。
牧星迟听不清,耳朵凑近了些。
“不要,很痛......真的吗?谢谢......”
什么乱七八糟的。牧星迟没劲地去拉窗帘,把空间留给龙沉睡疗伤,顺手带走了破纸箱。
“小呵。”几不可闻。
牧星迟即将关门的手一顿,猛地回头。
什么?
昏暗的光线静谧异常,宿因呼吸浅浅的,已然睡熟。
牧星迟僵直的脊背很快松垮了下去,他自嘲笑笑,带上了门。
一定又是幻听了,近月来随着终点逼近,偶尔会有这样的声音浮现脑海,他将这解释为执念过剩。
不然怎么会听到,只有“祂”才呼唤的昵称。
科学养龙,哥是真的想考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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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放心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