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也周耶[红楼] 第5章 第四回 大运所飘摇

待坐定启思，黛玉暗道，怪不得往日云烟红尘怖，此间应为又梦黄粱，原该如此才得合解。

何解？便是此番应为两人于梦中相见罢了，可知那道韫老妇可是曾说与黛玉良久不至，苦其好等，后更是借着所由缠着黛玉一一言了太虚往事，直道补了那些年岁，释了道韫趣心。想来如此，自有奇缘，也不再说。

正想着，听得道韫言，“再说姐姐那日去后，今过年月，堪想唏嘘。我自思量，原是岁年更载，少时自怡，羞我那日弃姐姐愁绪，直今才吃其中苦滋味。到底识矣‘未若’万般。”

黛玉宽慰，“何得如此，纵料世策马奔腾，无不大抵如此，再是羞意也是过了。”

道韫叹息，“少儿无忧，柳絮之才欲比天。时儿多惧，今夕何夕暗自揣量罢了。”

黛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时节不见，岁年苍改，世人皆忧，何以自苦呀？”

好在道韫也是性情，应了黛玉话，转论其他。

“今有一首，望姐姐提点。”道韫快哉踱步书架前，从上拿下一纸，其色淡淡透着黄，墨色未干隐香可闻。

黛玉拿来一看，竟是《拟嵇中散咏松诗》。

道韫言，“姐姐约莫不知，嵇康乃此间人物，狷介狂放、性刚情烈，有世贬其礼教无道，形骸放浪，我却喜风骨绝然，气节高爽，是此方天地人不可寻，自曹魏过后，再不得比。”

黛玉好笑，未料想也有一日听那泼皮老妇，只不知其待临老了再是回想可也羞愤。因而也道，“如此，你我何不共论一番？”

道韫开怀，直捧心口大呼，“妙哉！”

遂起身作势，“姐姐且听！”

便端一副清高样，又作老儿扶须状，掩低沉音开口，“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其声时高时低、时急时缓、时抑时扬、时呼时稀。

黛玉越发好笑，捂着帕子两肩耸耸。

道韫羞言，“姐姐认真！莫断了我的兴致。”

黛玉无奈，笑着摆摆手，示意道韫继续。

又听的道韫躬偻着背，佯作哀老状撕咳几声，忽而伸出长臂大划一过高扬，震呼：“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摇！”

黛玉再是如何也憋不住了，直笑得露齿渗音，又觉着无礼，遂执起茶盏佯饮状，也是不喝，就如此端着挡着笑。

道韫无所畏惧，回身坐在黛玉旁，笑嗔，“姐姐好笑，古来吟诗便是如此，我亦自信，不觉扬声污了耳，也是兴来，不然姐姐如何也是不得见。”

黛玉应是，“如此好景，自是不易见，也是我之幸事。哈哈哈哈！”却也是如何都止不住了，只不停在笑，眼尾更是洇出了笑泪。

道韫忙言：“过了，过了，姐姐再笑，可是不好说了。”

黛玉隐忍按下，又不觉好笑，此番反复才罢，心绪方止，又正色，“如此说来，不知道韫意之如何？”

得姐姐问，道韫便言，“是故抒怀扬志。”

黛玉转头，便看道韫抱眼戚戚，不免好笑，“我言其扬，堪为拟诗抑志。”

道韫应是生平第一次得此说法，不免眼眸大张，脊背挺拔，樱口微张，不敢相信，“何解？姐姐快些说来与我听听。”

黛玉淡定，“莫急，待我思来。”

略微思量片刻，黛玉便开口了，“望其诗，闻中意，便知你心向嵇康骨，只有长看的，没有眼热的。”

道韫听得愈发迷糊，听不懂黛玉所言。

黛玉继续道，“有心高在，才气逼人，真情实感，是首好诗。”

道韫听得两眉微扬，隐隐自得乐在。

黛玉又言，“也是不好，拟他人诗，承心中志，如何道化自然？”

想着道韫有作“可以尽天年”的《泰山吟》，又道，“再有一点，得自在，要得随心乘意，要得故事积，如此方内有海阔，中有大涵。”

思量再三，黛玉补道，“非是批你，也不讹你，只我心想既然嵇康咏松得自然，非莫自岁不可得，非莫有故不思意。今你学拟风骨，自是好的，也是要得自在，便如年少柳絮就是很好，而今多了些旁人的禁锢气。”

道韫驳，“不学如何好，不思何以合，便是大家，作起词来诗罢，也是循了前人步伐，譬如词牌，譬如行令。”

黛玉细细言说，“如此是为入世，今知古人后殿来者当作此番，可终是旁人之鉴，闻史应观、闻史要省，你是要强的，更有良才，如何不得自己风骨，走个天地出来。”

道韫又辩，“是这个理，非是不想，我自望独一风骨，不差红世锁隘，柳絮已是侥幸，无过乎家世渊源独高份，遂世人捧流得人心罢了。”

黛玉宽慰，“如此省心自有理，也知凡尘一瞬间，烟海浩瀚，作不得独一份的，也要学会出世，莫将自己婪固。事须笃行，我言妹妹抑志，便发如此。人活一世，须有所依，诗亦如此。有诗可拟，有志可拟，不得自然，须知诗心依志”

道韫慨，“谢姐姐授我。出世飘飘欲仙游，闻比韶华同朝日，自盖本心难求索，发言已觉世邯郸。”

听言罢，黛玉忽见眼前万物化烟消散，只留天地独一人，萧娑孤独意。

黛玉甚惶，遥见一蜃楼，飘飘无依有小径，便踱步寻了过去。

刚踏一脚，忽觉周身一拽，旁风猎猎，黛玉不由得睁眼。

睁眼，黛玉惊觉自身不得控制，耐性寻思眼前事物，忽见一大人带二小童与自己对联，惊闻一联句从口出，“未若柳絮因风起。”声声稚嫩、声声熟悉，非自己娇淡婉约，是为清丽自信，心中同感自信扬意。

这般是作了精怪，寄上了道韫身处！黛玉大惊，顿时急得焦头。急呼道韫，不得所应；想出去，不得其法；想纵体，不得其实。时过日久，黛玉终于安生，认认真真看起道韫的一生来。

柳絮晖晖晃才名，青纱绫帐展高机。高节饶命孙恩乱，无所归元返薄轻。一诗又作天年起，心来桃源也逸仙。

一世又过，黛玉恍惚想起太虚石记，却话那日身子凉了，呜呼感叹，香消玉魂随风去，离愁别绪缘梦散。

黛玉霎时又惊又惧，又恼又愤，又怒又羞，气急，“此般斯人，竟拿我作了消遣！”

急怒声声天地回荡，无有应答。

至此

卷一 江南有丹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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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解析】

“香消玉魂随风去，离愁别绪缘梦散。”取自《石头记》黛玉去世原文描写：只见黛玉两眼一翻，呜呼，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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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回 大运所飘摇